“大哥哥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哇,你手上的拐杖好好看!光在上面一闪一闪的,是用金子做的吗?能借我摸一下吗,就摸一下。”
“哥哥,你头顶上为什么要戴着巫师帽啊?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见过的魔法师都不戴这么复古的巫师帽的,还是说东大陆的魔法师都喜欢这种装扮?”
美丽的女性巫师眼睛处裹着一层纱布,跟在队伍后头倾听着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
被包围打量的莱茵则一副死鱼眼,强忍着喧哗的不适。再继续吵吵下去不说他耳膜会炸裂,引发雪崩他都毫不意外,他讨厌好奇心过剩又缺乏边界感的小屁孩。
真是接了群小祖宗!
他们之间的相遇原本是场意外:
莱茵只是在溪边休憩片刻打水钓鱼,谁知溪对岸的密林中娘希匹地大早上闹腾个半死一言不合就魔法对轰,稀里哗啦蹭出的魔法咒语崩到溪边,把他心心念念的肥美鲑鱼全都吓跑了。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动人食材天打雷劈!掏出魔杖跃过溪水欲要把动手的双方全都揍一遍。
结果才发现TM的是这群小崽子不懂事轰着玩!美名其曰是魔法实操课程。
然后莱茵就理所当然地被他们给缠上了。
只是,这荒郊野岭,大家个个都自身难保的,突然冒出来一群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孩子,还有一个瞎了眼的高挑女性……
这合理吗?不对劲!太不对劲!
他走到半路才想起在崇拜自然神祇的玛耶萨满间口口相传的那些恐怖传说——
山林中伪装成女性的雪怪、裹着小孩人皮的伪人、不要在晨昏之时越过溪边。
他刚才,越的不是冥河罢……
“大哥哥,你怎么啦?脸色好青啊,是被冻僵了吗?我可以把我的围巾给你~”
遇上这种鬼怪,绝对不能表现出察觉它们的迹象!不然按恐怖故事的套路就要被秒杀了!
“呵呵,没什么,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大家不都是从诺曼逃出来的吗?都怪那可恶的圣教!竟然说我们魔法师都跟邪祟有关联,傻瓜的皇帝也听信圣教的鬼话,要把我们齐刷刷抓起来去火架上当羊排烧烤!略略略,诅咒他们生孩子没有菊花!”
后面一排小家伙也义愤填膺地点头附和道。
“孩子们,诅咒魔法可不是这么用的,你们应该更专业、更残忍一点,用他们的头发织成巫毒娃娃,再用银针狠狠地扎脚底板。”
被称作“老师”的女性俏皮地开口指点,莱茵眼皮狂跳两下。
哪门子魔法师会教自己的学徒这种东西?战犯量刑你是张口就来啊!以我老师的恶名远扬说他教我巫毒娃娃都是给他泼脏水了!
果然是妖怪吧,最近死的巫师本来就不少,这点信息鬼都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更加谨慎了。
“用这么多头发来织?”一个孩子歪着脑袋瓜子想了想,“那诺曼的贵族们都成大秃头了,大秃头!”
其余的孩子们好笑地一应一喝道:
“对,大秃头,大秃头!诺曼都是大秃头!”
太诡异了这画风,绝对是什么邪神仪式吧……果然今天占卜说我运势不好,命中注定必有此劫。小命要紧,要是他们有什么动作,我就马上开传送魔法润了!
“先生,您说您是从东陆来的,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盲眼的女性悄悄走至队伍前头,用兜帽抵御着偶尔从山腰上吹下的寒风。
“不好,也不坏。”
“您也是诺曼人?您的诺曼话讲的不错,还有些帝国南方的口音。”
“差不多。”
“啊,南方……我又开始怀念约纳山边那卷成海一般的波斯菊,埃斯波西亚酒窖庄园中那些醉人的香气了……”
莱茵沉默地行着,生人勿近的气质始终环绕在他身上,也只有盲眼的女性和过于天真的孩子才可以凑巧绕过这层防御。
“你是帝国南方人?”
“我也不确定,我只是一名四海为家的旅人,游历过太多地方,就像随风漂游的蒲公英,只要落脚哪里都可以是家乡。你呢?你的家乡在南方吗?”
“我没有家乡。”
“那就有些遗憾了。”
“这不符合逻辑,你同样没有对‘家乡’固定的认知,但我从你的语气中并没有听出遗憾二字。”
莱茵不是沉默寡言,也不是滔滔不绝,他只是根据需要说话。他不会轻易放弃,也不会做徒劳无益的事情。
“先生,没有和不固定是两码事。没有家乡的漂泊灵魂,就像无根的浮萍被风雨吹拂,尽管可以在潮头弄潮,过去的却是一片荒芜。我只是一直行在旅程的路途上,踏过的痕迹不会随时间淡去,重新走一遭也是重温如钻石宝贵的回忆。”
“……你认为人是否会因为过去的罪恶而受到惩罚?”
女性回答得很快:
“只有过去里才有罪恶。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起雾了,白茫茫。
莱茵循着记忆领着众人来到他落脚的洞窟,不带情绪地嘱咐一遍传送魔法的各项事宜,最后说到“一日仅限6人”的限制上,孩子们都不由蹙起眉头——
他们一共有7人。
你们去吧,老师就待这里,旅行的路途是没有止境的,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这是女性的原话。
雪水还在沿山洞的边缘淅淅沥沥地滴下,叩在不规则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悦响。
老师与声泪俱下的孩子们紧紧相拥。旁听的只言片语中,莱茵才明白这些孩子都是被托付给她的遗孤,孩子们的父母恐怕早已在围剿中丧生。
安抚好孩子们后,女性在莱茵旁边蹲坐下来,卸下了自己的兜帽。
莱茵记不清她的模样了,这是个很奇怪的事,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很多没有来由的事情放在那边总会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我想问问,孩子们到了那里会有怎样的生活,我才可以放心地把他们交给你,而不是交给命运。”
“你觉得我现在代表着命运?”
“先生,命运这种东西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我们魔法师终其一生都在与其搏斗,各有胜负。赢家就像你一样,有权力主宰更多人的命运;败者就像那些被喀俄涅掩埋的灵魂一样,不知名地倒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有意思。”
帽檐下的口中吐出两层白气,莱茵嘴角微咧,命运吗……自己胜过他了?
“但我不相信命运,正如我不相信任何神明,倘若我的去路被他人阻拦,我会把他们一一踹开,而不是期待什么从来都没有的眷顾。魔法不是奇迹,奇迹都是说给小孩听的童话。”
女性纱布下的眼朝声音的源头望了一眼,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莱茵总觉得她似乎透过当下看见了更深远的未来。
她轻轻说了一句:
“直到命运扼住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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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她叫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