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公爵姥爷说得轻松,他们就想着逼我们离开,没想着我们走后该怎么过活?城里佬再不济总还有点积蓄,我们没了田没了地真的就什么都没了!贵族姥爷天天说的好听,把什么荣耀挂在嘴边,击退兽潮难道不是他们的义务吗?哪些年他们不都解决了,我们都是交过税的,凭什么要我们离开这里?!”
“就是说啊!离开了这里咱还剩什么?外面太乱了,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又不是那些经商的,走南闯北在江湖上飘。”
“妈妈我不要走,妈妈……”
安德鲁神父看着群情激奋,七嘴八舌地声讨着驻军和公爵的村民,不禁扶额叹了口气。
正常现象,都是正常现象,神父自我安慰道,抑制逐渐升高的血压。
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请不要来折磨他了好吧。
“够了!!”安德鲁气场一震,出声洪亮不容置疑,威慑住了所有村民。
『神术.洪亮』
“你们有什么意见去跟主教或者公爵说!以天主的名义,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你们完完整整送进城里。”
“你们没有听见危机将近吗?你们要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险境吗?要是无事发生,你们不会有多少损失;要是有事发生,损失最多的也只是教会的救济粮罢了!”
“没有反驳的余地!天已经黑了,我安德鲁对主发誓,就算是赶骡子赶马,也要把你们赶到城里去!”
“——解散!”
安德鲁的话挺有效果,毕竟多年积累的威望和圣教的权威摆在这边,他有权主持大事,他就是村民们的主心骨。
后边的莱茵也暗自啧舌,这个老神父也是个硬骨头,不是什么和事佬烂好人,就是看不出他的真实实力。
“莱茵,后院有两匹马,帮忙给拉出来。”
“你觉得我像是会驯马的样子吗?”
“教会的马都挺温驯的,不惊动他们,牵好缰绳,它们会跟着你走的。”
“好吧老登,你说了算,别跟我嚼舌根就行。”
莱茵耸耸肩走至后院,两匹红色骏马休憩在草棚中,威武而有神气。
呵,不知道这神父到底有多少秘密,就算以我一个外行人的视角,这两匹马也肯定价值不菲,养在小贵族的马棚估计都绰绰有余了。他真的是只是一个小小修道院的院长吗?
莱茵上下打量一番两匹骏马,不经意间朝下瞟去——
啊这……规模可观啊,小马情绪一直这么高涨么?
他不由对这两匹趾高气昂的马试探性地问了声好:
“老兄们晚上好,在这无不无聊?要不哥带你们出去溜溜?”
莱茵对未知的生物总是抱以极大的期望,非常适合当成打发时间的聊天对象,听不懂也正是好事。
“咈—咈—”看样子迎来的是嗤之以鼻。
“别不识好歹嗷,信不信爷嘎了你。”
“嘶嘶——”
“……好吧,咱又不是德鲁伊,听得懂才怪,奥黛丽说不定可以理解它们的意思。”
但看见动物下面耸动的二弟,莱茵总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十分钟后,修道院的蜡烛全部熄灭,安德鲁细心地锁好铁门,莱茵嫌弃地牵马过来,将缰绳丢给他。
“你的‘马’你自己看好。”
“……”安德鲁总感觉这小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混账,但还是没有多嘴,将两匹马拴上马车。
“我们走。”
于是,浩浩荡荡八十多人的队伍踏上黑漆漆的大路,一轮圆月凝望大地。
莱茵抬头望了眼玉盘般皎洁的月亮,重重黑云压过,仅剩的白消匿无踪。
“习惯了巴别塔上的风景,连云彩都被我踩在脚下,连云层也遮蔽不了我的目光,现在混在一群麻瓜中的境遇倒有些讽刺……不过也好,我都快忘了世界上还有遮蔽月光的黑暗。”
他混在孩童的队伍中朝前走着,孩子是不记事的,沉重的事交给大人去考虑。
不一会儿,他们就真的当作出游踏青一般,你一句我一句兴奋地讨论起不知从哪打听到的奥厄特兰外的风光,或是那些英雄们奇闻异事。
“其实,偶尔这样走着,吹吹夜风,听听他们聊天,也不错。”莱茵想。
————
“你说,公爵府的行动失败了?”
水晶球中,蓝袍老者质问着狼狈的巫师。
“尊者,我们也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这么迅速……”
“也罢,这本来就不是计划最关键的一部分,没有血祭品,一点血也能凑数。反正需要付出代价突破封印的是杜兰王,而不是我们。”老者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现在城里的情况怎么样?撤回了多少人?”
“可谓一团乱麻,那帮愚民在我们煽动下已经有暴动的迹象了,特别是学生群体最容易受影响。呵呵,现在居然还来搞什么叫‘游行示威’的东西,真是比我们所料的还会折腾,总之卡文迪许已经焦头烂额了。”
“至于撤回的人数,36人折损了近一半……”
“怎么这么多,他们早有埋伏?贝伦呢?叫她跟吾解释。”
“呃,尊者,贝伦阁下也在那一半里面,估计是死了。”
“哦,那还真是可惜了。”老者冷淡道。
“不过,不过我们撤离时火烧了公爵府,吸引了不少城里驻军的注意力……”
“多说无益,你们最好能将功抵过。”老者阴森森地说着,听不出他的喜怒,“否则回去只有一种结局。”
“尊者!我明白的……还请不要……”
“明白就好,你最好明白。”看似自相矛盾的话宛如最后通牒。
接着,他语气一转:
“你们动用了一个传送卷轴?”
“啊……是的,落点在西门外的村庄那里,传送的就一个巫师的尸体,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告诉我。”
“就一个公爵家的仆从,没别的!”
水晶球中的蓝袍沉默良久,问出了一个令巫师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他叫什么?”
————
〖火,火烧着,如此灼热,如此刺痛皮肤。〗
在公爵府的战斗中,乌苏拉一直保持抱头蹲防的姿势藏在一处无人的房间。
不过令她最担忧不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是二楼培育室中的那些水稻。
妈耶,祈祷她的研究成果和学术论文平安无事!
“圣神啊,请保佑你的信徒平安无事。老师啊,请保佑你的先生渡过难关……”
科研人员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可怜、弱小又无助。
等到房间外的喊杀声告一段落,她才小心翼翼地开门探视,安抚跳动的小心脏。
“这是打完了吧,幸好幸好。”
走廊上的花盆碎了一地,绿植横七竖八地倒着,泥土到处都是。
“有点太惨烈了,公爵府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墙上的一幅画够估计都够我半年的工资了吧。”
“等下,我刚刚踩到了个什么东西?感觉黏糊糊的……”
回头看去,肠子一团乱麻地散落于地,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一个早已辨不清手脚的人。
他就像一个装满番茄汁的袋子从10米多高的楼上掉了下来,撒泼了一地。
“呕——等等,等等,这到底是……?”
乌苏拉捂住嘴巴移开目光,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太残忍了……我是学植物的不是学生物解剖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远处的过道隐隐约约有黑烟传来,呛人的气味涌上鼻腔。四周安静得可怕,她心中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快跑,太可怕了……跑到至少有人的地方去,她的双腿这样告诉她。
转身后,她的脚步刚踏出两步又停顿下来,冥冥中的预感又告诉她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想想看,乌苏拉,你还忘记了些什么?就像到家门口怎么也翻不出的钥匙,到饭桌前怎么也找不到的勺子。
甚至这种预感一时克服了恐惧,浓重黑眼圈下的双眼惊觉地收缩——
黑烟飘过来的方向,不正是培育室的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