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很早之前就提醒过你。”
目光扫过床上的青年,黑发的美丽女性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身穿象征医者的长袍,丰满的胸前挂着生命教会的胸章,遮盖大腿的包臀裙下,是一双裹在深色裤袜中的修长双腿。
小巧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带有几分倦怠感的无神黑瞳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从半掩窗户外投进来的阳光,在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第一,不要剧烈活动。第二,不要见会让自己产生剧烈心理波动的对象。第三,乖乖用药。第四,少出门……最好别出门。”
她没好气地说着,替床上的人将被子拉起,同时把摆放在床头柜的器具拾掇进随身携带的皮箱里。
“不听医嘱的顽固病人会有怎样的下场,事到如今应该也不用我来说了吧,兄长大人?”
“咳咳。”
靠在数层柔软枕头之上,半躺着的青年露出虚弱的微笑,发出如陶瓷般易碎的咳嗽声。
“没办法,赛琳娜。我这个人就是没办法管住自己。”
“……尽在胡说八道。”
赛琳娜瞪了一眼自己称呼了对方十数年兄长的青年,双臂抱起,将本就挺拔的胸前衬得更加显眼了一些。
他的长相仍旧与当年一样,仿佛根本就没经受过时间长河的洗礼。
但赛琳娜知道,所谓的永葆青春只是外在的假象。
实际上,他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那是从外表无法发现的伤痕,即便是生命教会的大主教也只能摇头感慨无能为力。
想也知道。
经历过大陆战争、魔族入侵、深渊侵蚀……等无数事件的人,要是没有受到任何损伤,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为此,赛琳娜一直都关注着兄长的健康状况。
可修格尔的状况不是用伤病就能解释的东西。
在某种赛琳娜无法知晓的力量影响下,他在逐渐消失与崩解,即便是神明的圣物与传说中的宝物,也只能延缓这一过程,而无法终止。
无力感让赛琳娜攥起手。
看着兄长强装无碍的脸色,即便是修剪过的指甲,依然深陷在了掌心之中。
无视了这份疼痛,她深吸了一口气,用严厉了几分的口吻继续说道。
“要是你不打算老实听话,我就要借魔导具把你锁起来了,修格尔。”
“你生气了?”
“……没有。”
“你每次一生我的气,就会直呼我的名字。”
“我说了没有。”
赛琳娜扭过头去。
“就算有,也是在气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因为我知道那样做没用啊,赛琳娜。我比你更清楚我的情况,那绝对不是好好珍惜就能解决的问题。”
修格尔用轻松的语气回应着,将一只手放到后脑勺之下。
金色的短发轻轻摇晃着,带着笑意的钴蓝色眼睛向黑发少女投以温柔的目光,仿佛根本没看到对方的自责与愤怒。
“你应该去救更多的人,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一个注定会离开的人身上。”
“……但你也说过,我绝不该放弃眼前的任何一个人。”
“是吗?那我就点一个温柔妹妹的临终关怀怎么样?”
“给我听好了,兄长大人。”
赛琳娜猛地俯下身子,双手撑在修格尔的身侧,将脑袋凑到青年的面前,距离近到能让彼此的呼吸打在脸上。
她轻咬牙齿,凶狠瞪着青年有些呆滞的表情,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以赛琳娜·格尔森之名起誓,你绝对不会死,也绝对不能死。无论如何,我都会继续寻找治疗你的方法。要是在那之前你敢偷偷自己一个人消失的话……不论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她猛地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提着箱子,踩着短靴行到房间门口。
“知道了吗,兄长大人?”
只留下了一句在房间中回荡许久、近似威胁的铿锵话语,她便砰地关上门,怒气十足地离开了。
徒留躺在床上的修格尔一人。
青年盯着赛琳娜离开的方向,才叹了口气,轻轻搓着手指。
她长大了,各种意义上。
那个可怜的、皮包骨的小女孩也成了一位将牺牲奉献作为信条的生命教会医师。
浑身上下充斥着知性女性的魅力,发育成熟的身体与靓丽的容颜比最顶级的兵器还要有杀伤力,扪心自问,修格尔根本无法将没有血缘的赛琳娜真正视为自己的妹妹。
只可惜。
他能看到属于对方的璀璨未来,却无法活到那个时候。
修格尔微微侧头,看向明媚的窗外。
位于城市中的公寓楼无法看到令人神往的绝景,只有鳞次栉比的同类伫立在眼前,唯有几声不知名鸟类的轻鸣与近乎永恒不变的温暖阳光眷顾着这里。
就着暖意,他舒展了一下四肢,睡了一会儿回笼觉。
“……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醒来后,全然不管妹妹的叮嘱与威胁,修格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掀开被子。
他下了床,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刮掉有些凌乱的胡茬。
接着,取下门口衣帽架上的大衣与软呢帽套在身上,随手抄起用来辅助行走的拐杖。
“啊,我的箱子……嗯,是放在哪里来着?”
他轻打响指,床底下便飞出一个有些破旧的皮革手提箱。
手提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后像吸尘器一样掠过房间的各个角落,将所有的衣物与器具全部搜刮一空,连不知何时丢在角落的速溶咖啡包也没有落下。
整理完毕之后,修格尔抓紧手提箱,扶了扶头顶上的软呢帽,推开了房间的门。
首先入眼的,就是漂浮在空中提醒自己的魔力文字。
“我下班后马上回来。要是我没看到你在房间里,你就等着瞧吧,兄长大人s(・`ヘ´・;)ゞ。”
赛琳娜用来监视自己的手段还真是可爱。
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肯定对自己的想法知根知底,知道就算再怎么说教,自己也会把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当作耳旁风。
“对不起啦,赛琳娜。我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至少在那之前,让我去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吧。”
修格尔露出没心没肺的微笑,一反在床上的虚弱模样,伸手驱散了文字后,便立刻加快脚步,离开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