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修格尔，对吧？”
“……”
没料到芙兰卡会突然点明这件事，爱莉莎兀地看向她。
小魔女虽然在修格尔面前无法提起勇气，但在那之外的场合却根本谈不上胆小二字。
她压着魔女帽，用轻松和缓的语气述说道，与之前和芙兰卡交流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没错。我喜欢他。不，是爱着他……比所有人都要爱他，在我悠长的生命之中，无论是过去、未来还是现在，都没有比他更值得让我去爱的对象。”
完全没有害羞的感觉，就像是讲台上正在讲解的老教授那样，爱莉莎也只是说出一个平淡普通的事实罢了。
尽管大多数魔女们对于感情一事相当豁达，但倘若真正爱上了谁，这份爱情就会变得绵长而沉重。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
“……我知道你还对那件事情念念不忘，但无论如何、无论正确与否，我永远都会站在修格尔那边，如果你想要伤害他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与魔女作对的后果。”
“真好啊，竟然能让你这样的魔女动真情，看来我曾经的弟子还挺有两把刷子。”
面对露骨的威胁和来自最强魔女之一的压迫感，芙兰卡也只是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爱莉莎的确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但那又如何？就像当年巅峰时期的自己败在一行人手上一样，不会以为我仍然要单打独斗吧？
想要修格尔死、要他感受到坠入地狱般痛苦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只用把他们聚集起来，一定能找出击破那个男人的办法。
或许曾经不行，但因为重病而退居幕后长达多年的现在，修格尔的虚弱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了。
上次袭击已经让芙兰卡摸清了修格尔的状态。
他毫无疑问不再是当年那个令人恐惧的存在，尽管多少还保留着部分锐气，但只能算是强弩之末。
想必魔族和深渊都在他的身体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疤痕……难怪赛琳娜那个小姑娘会把他藏起来，想必也是害怕赖以为生的哥哥会不小心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吧？
要直接杀了他吗？
不。
那是最后的狂欢。
在那之前，要先享用美味的前餐——
“但是你弄错了一点，小魔女。”
芙兰卡驱走鸽子，单手靠在椅背上，撑起脸庞。
“比起修格尔，我更想要杀了你……还有讨人厌的圣女，装模作样的皇女，那只愚蠢的兔子……以及所有与他关系匪浅的人。啊，想象一下吧，如果他知道你死了的话，会露出多么让人兴奋的表情呢？”
内心的开关被触动，爱莉莎立刻露出宛如恶犬般的狰狞表情。
爱莉莎已经猜到芙兰卡究竟想怎么报复修格尔了。
尽管不知道修格尔对自己还有几分在乎，但他肯定还有在乎的其他对象。
……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有什么东西再伤害到修格尔的心了。
想到修格尔所剩无几的生命，爱莉莎强忍住与对方再次重逢的念头，做出了决定。
就算她还是胆小到没办法直视那对钴蓝色的眼睛。
如果要听到修格尔说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已经与其他人过上幸福生活之类的事，那还不如不再见面。
……是啊。
曾经的他守护了所有人。
现在该轮到自己来守护他了。
毫无畏惧地对上女骑士红紫色的双眼，绿眸白发的魔女狞笑着露出犬齿，用低沉的声音挑衅道。
“那你有本事倒是来试试看啊，芙兰卡。”
“别着急呀，小魔女。来日方长，今后我有的是时间来对付你们，不过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被那群烦人的猎犬追着咬，所以这一次就算我输了吧？”
“你……”
不给爱莉莎反应的机会，芙兰卡站起身子，冲她做了个告别的手势，随后慢悠悠地消失在了夕阳之下。
说到底，这里并不是适合起冲突的地方，而如今的女骑士早已不再看重荣耀，自然能够说走就走。
“狗屎女人……”
魔女压低帽子，用恼火的声音低声呢喃着。
纤细的指间捏着一根红紫色的头发，她眯起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发出库库库的邪恶笑声。
“哼，虽然暂时还没机会揍你一顿，但我会让你知晓魔女二字代表着什么的，芙兰卡。”
————
“跟踪？”
在教会登记之后，等待修女去取来文件的间隙，尤妮丝便从修格尔口中得知了两人被跟踪的事实。
由于不对公众开放的缘故，教堂内显得十分冷清，即便尤妮丝已经极力遏制自己的音量，从她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仍旧会在大理石墙壁上，形成有些刺耳的回音。
少女立刻疑神疑鬼地将耳朵贴在教堂冰冷的墙壁上，眼睛偷偷瞄着一旁半掩的窗户，似乎在观察外面是否有出现可疑的人员，俨然一副反应过度的样子。
同时，她的手也摸向裙下的武器，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掏出来肆意开火。
而知晓跟踪者是谁的修格尔，则靠在一旁，轻轻吹着口哨。
自己独自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了数个春秋，没想到一出门就变得热闹了起来……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爱莉莎啊。
白发绿眸，如小动物般可爱，又不乏坚毅勇敢的形象跃入脑海之中，她既是有几分自恋的天才，又是仍会对落难之人怀有同情的善者。
曾经的自己受了她很多帮助，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互相扶持着成长的关系，倘若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或许总有一天会生出试图更进一步的想法吧。
她究竟在想着什么呢？总不可能是真对自己有意思吧？
以魔女的寿命长度来说，修格尔充其量只能算是时钟上的一个刻度。
即便他的身体没有出问题，到时候也是年轻的魔女送别白发苍苍的老人，比起看着对方哭泣的样子，修格尔更怕面无表情的麻木。
因此，大多数魔女与男人交往，基本都是为了繁衍后代，因为爱情是灌满了剧毒的蜜糖，一旦服下便足以让魔女成瘾，倘若离开了它，就会因戒断反应而失去理智、化作疯狂。
这是她们唯一的弱点。
曾经有杀过啊，那样迷失在恋人的死亡之中，因悲恸而癫狂的魔女，她们被深渊蛊惑，以为真的能让心爱之人起死回生。
因此，虽然当初爱莉莎的不告而别的确让修格尔有些难过，但修格尔并没有怨恨过她。
或者说，无论是梅莉丝妲、爱莉莎、克萝艾亦或是芙兰卡，修格尔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任何一个人。
大限将至，他早就已经不在乎这种事了。
被拒绝也好，被冷落也好，被抛弃也好，被误会也好……无论多么深厚的感情，在死亡的面前都实在太过渺小。
不过，爱莉莎竟然没有勇气跟自己打招呼。
是在顾虑着几年前的事么？
……算了，反正她就是那样别扭的家伙，魔女本来就很容易钻牛角尖，并且钻牛角尖的时间都要以年为单位计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