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石膏像的保护，魔女感觉自己和不小心随海潮漂上沙滩、在太阳底下曝晒的鱼没什么区别。
她甚至连挣扎都没法挣扎，明明来之前思考过了很多，无论揭开身份的地点、还是道歉认错、如何表达和好的做法，转眼间便烟消云散。
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现在应该要说什么才好呢？
好久不见，修格尔。
……这也太生硬了吧？完全就是把他当陌生人看待不是吗？呜呜，以前是怎么和他打招呼的来着……根本就没有分开过啊，谁知道要怎么回答呀！
好久不见，修格尔，你想人家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选项？该不会脑子里还残留着斯嘉丽那个臭**的污染物吧？否决！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修格尔。
……这样的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总而言之，道歉肯定是有必要的吧？就是不知道按照人类的习惯，需不需要把衣服也脱下来……不行不行不行，这种事情肯定是要情侣才能做的吧。
即便总是能保持高度清醒的天才魔女，此时此刻的大脑中也仿佛女生宿舍一般混乱不堪，智力在这种状况下受到了感性的绝对压制，颇有再打下去就要灭国了的倾向。
于是，爱莉莎决定放弃思考，依靠本能来做出回答。
最自然的，才是最好的。
“嗯。”
……什么？
为什么我只说了一个字？
不对，拥有这张嘴的人真的是我吗？为什么想都想了那么多，说出口的时候却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嗯”？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要被修格尔讨厌的——
爱莉莎很想用双手猛挠自己那头厚重的银白色长发，但她娇小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仿佛与蛇发女妖的眼睛对视了一般，化作一动不动的雕像。
“……好久不见。”
相信自己的本能绝对是有史以来做过的第二错误的决定——爱莉莎如此确信。
第一错误的就是一言不发从修格尔身边逃走……从之前的那次夜谈，爱莉莎便已经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已经是在修格尔身边的最后一人。
假如……假如她没有意气用事的话，现在是不是连孩子都已经要去上学了呢？
但她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她没有成为拯救溺水者的那根稻草，而是将骆驼压死的那根稻草。
爱莉莎感觉鼻子有点发酸，但她仍旧是一副冷静的面无表情，先前那种纯情少女的姿态，似乎本来就是一场幻觉。
修格尔倒也没在意这点。
毕竟从前他们就是这样相处下来的，何况那个时候根本不信任其他人，每一个突然关心他的陌生人、或者强行贴上来的女人，都会被那双充满杀意的蓝色眼睛瞪走，所以爱莉莎这种硬朗的性格反而相处起来让人更加自在一些。
……两人就是看中这一点，才会一起行动。
修格尔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究竟成长了没有，有的话又成长了多少。
但对眼前和从前如出一辙的爱莉莎，他只觉得有些怀念。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了。
……也许曾经有过吧。
望着那张不会被时间摧毁、真正意义上或许永远不会消亡，甚至连精灵也要望洋兴叹的容颜，修格尔露出微笑。
爱莉莎的可爱与美丽是毋庸置疑的。
银白色的厚重长发几乎成了魔女自带的披风，柔顺且富有光泽，即便在阴暗的地方，也能像月亮一起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娇小的身体与宽大的长袍形成强烈的反差感，而传统长袍内则穿着很有潮流感的上衣与短裙，下方的黑色长袜则紧紧束缚着极有肉感的大腿。
那个恰好与睫毛重叠的刘海上的发夹，是修格尔很久很久之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只看外表的话，绷着脸的她肯定会让人望而却步——但偏偏就是那只发夹，让她多了些更加接近“人类”的气质。
……明明都有点旧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虽然看不出来，但她应该很满意那件礼物吧，否则也不会直到今天都还戴着。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哼。”
爱莉莎发出一声鼻音。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会被那种臭虫伤到？倒是你……我们分开之后，你那边有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遇到了一个来寻仇的家伙。”
“然后呢？”
爱莉莎紧张地看向修格尔的身体——似乎没有受到什么皮外伤的样子，随即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为了试试我现在还能不能动弹吧？然后我稍微运动了一下。”
“……运动？你……”
爱莉莎蹙起眉头，她动了动鼻子，才从修格尔那个破旧的行李箱上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以修格尔的习惯，他如果身边没有人劝着的话，只要见血，那必然会——
“你又……杀人了吗？”
“是啊。”
修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不到让那个人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如果白塔已经无法履行职能，克萝艾当初对我说的话自然也成了空谈……我也没必要再去遵守她设下的限制。”
他坐在箱子上，让尤妮丝的脑袋枕上大腿，轻轻拨弄熟睡少女的耳朵。
“……我还以为这么久没动过手，自己的心态会产生什么变化呢。结果根本就没有任何改变，我还是那个杀戮欲旺盛的怪物。”
“不……你怎么可能会是怪物呢？”
爱莉莎轻声说道。
“你是拯救了我……拯救了无数生命，并且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到底哪里像是一个怪物了？”
“……说不定总有一天，我会失去控制哦？”
“比起那种事，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
“赛琳娜都跟你说了？”
“嗯。”
“所以……”
修格尔话锋一转，眼睛眯起。
“你是听到了那个消息，才会从沼泽突然过来找我的？还跟踪了我一路？然后套上一个石膏脑袋、自称矮人族的‘莎莉爱’，加入我和尤妮丝的队伍？”
自己的伪装与偷偷摸摸的行为接连被戳穿，爱莉莎强撑起来的冷静刹那间崩塌，满脸通红地语无伦次起来，哪里还有刻薄冷淡、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我才不是特意为了你……咕，我是听说了魔族的事情才赶过来的！也没有跟踪……我只是恰好碰到了你们，看到你身边有个陌生的家伙，想要知道她是不是对你图谋不轨而已！还有，最后那件事……我……你……我……”
爱莉莎支支吾吾地比划了半天，脑袋上的头发也伴随她的心情一般接连翘起，最后才露出一副被击败的沮丧表情，小声嘟囔着。
“明明我的伪装是天衣无缝的才对……为什么你还能发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