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动作，说话的语气，对待别人的态度，以及……你自己调配的香水味。”
修格尔伸出手指指点点着，一字一句地回答爱莉莎的疑问。
“哪里会有那么毒舌的矮人小姐呢？而且他们也不擅长魔法。”
“你……那个时候，难道是在给我打掩护？”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让你认为我被你蒙在了鼓里。”
“你……你……”
爱莉莎只觉得大脑发胀，她咔咔地咬着牙齿，仿佛一只被用食物欺骗的恶犬，露出锐利的虎牙。
敢情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在修格尔面前唱独角戏而已？
她想要发点脾气，但很快又因为考虑到自己的立场，而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去，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这么说来，那天晚上在篝火旁说的事情……
总觉得心中堵着什么东西，爱莉莎用手轻抚着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胸口。
看着这样的爱莉莎，修格尔不禁蹙眉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开口说道。
“如果是以前的你，听到这种话之后肯定要朝我发泄一通才对。”
“……我……我在你看来，是那么不讲理的家伙吗？”
“是啊，非常不讲理。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讽刺别人呢，无论是我当初救下你的时候，还是面对魔王和深渊的时候。”
修格尔边说边笑，但爱莉莎完全没办法像青年一样笑出来。
不如说他笑得越多、越是开心，爱莉莎就越无法原谅任性又胆小的自己。
“一开始的我觉得你是个相当麻烦的女人。不过之后，我理解了你的辛辣只是难为情的好意，也逐渐适应了在你的毒舌之下生活……现在想来，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我偶尔还会怀念你在一边唠叨的声音呢。”
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爱莉莎沉默地在心里反驳，指甲轻挠掌心，划出白痕，但却感受到了刻骨的疼痛。
“不过，倘若你的温柔不是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的话，或许当初我就会对你敬而远之……也不会与你一起经历之后的那些事吧。”
修格尔眨了眨眼睛。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很开心，爱莉莎。”
“你……所以，你那天在篝火边说过的事，也都不是……”
“是啊，我是特意对你说的，本来是想让你不用担心我来着……但是好像让你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一点，抱歉啊。”
“才没有那回事。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是我……放弃了你……”
“我没有说谎，爱莉莎。我从未怨憎你的不告而别，更不会为此生气。”
修格尔看向一旁晃眼的油灯。
“赛琳娜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否则你也不会这么追上来，那个丫头可是想把我一直关在帝都的公寓里的，但我并不喜欢躺在床上发霉……她之所以会通知你，也是希望你能把我带回去，对吗？”
闻言，爱莉莎轻轻摇头，银白色长发微微晃动着，像是小动物蓬松的大尾巴。
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那般，抬起仿佛陷入泥沼之中的沉重纤足，走到修格尔的跟前。
“我不会那么做的，修格尔。比起那种事，我只想……找到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明明连生命教会都束手无策？”
“我可是天才魔女……不老不死药什么的，肯定是手到擒来。”
“那种东西恐怕对我没有效果。”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爱莉莎身上散发出不容置疑的气势。
“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你死掉，修格尔。你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这种结局对你来说……也太残酷了一点。”
“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觉悟了。而且……”
“而且？”
“如果我真的能活下去的话，说不定对所有人而言反倒是一种负担。”
“难道说你的杀戮欲已经……”
“不用担心，我可以确信自己不会变成那种失去控制的疯子。但在其他人眼中，我这种不稳定因素还是死了比较让人放心吧？说不定梅莉丝妲……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不是那么想的！”
爱莉莎将快要从胸口跳出来的羞耻心丢到一旁，用力抓住修格尔的双手。
“我……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我才不管人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想要的就只有……”
“爱莉莎。”
修格尔叹了口气。
“我曾经喜欢过你，我也有过和你一起生活到世界末日的幻想。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是魔女，不老不死的魔女……而我是个孱弱的人类，我的终点对你而言充其量只是路边的石子，只是无意中瞥过的一颗杂草。”
修格尔轻轻回握着魔女柔软无骨的小手，尽管贪恋着那一丝令人沉迷的温暖，但他还是迅速松开手，望着爱莉莎手足无措的样子。
“所以你离开的时候，其实我是在心里庆幸的……庆幸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毕竟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承受来自魔女的爱意了。”
如果……如果我那时候就注意到他的问题，是不是情况就能有所改变呢？
爱莉莎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那些让她窒息的悔恨，她想要重新抓住那双有些粗糙的大手，却被修格尔灵巧地躲了过去。
她一脸呆滞地瞪大早就已经蓄满泪水的眼睛。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为什么要放开我呢，修格尔！明明你都说了喜欢，为什么还要……
“爱莉莎。”
修格尔从上衣的内袋里摸索出一支泪滴瓶。
“这是遗忘药剂。你当初为了让我摆脱童年的梦魇，所以才特意制作的……仅此一份的魔药。你还记得吗？它能够消除所有痛苦的记忆。”
“……”
“等我死后，就喝下它吧。”
久违的，修格尔将手掌放到了少女小巧的脑袋上。
厚厚的头发有一种羊毛般的蓬松手感，银白色的发丝就像是指间掠过的溪流，滑得怎么抓也抓不住。
“这是我的遗言。你会遵守的，对吗？”
“……”
爱莉莎沉默地抿紧嘴唇。
修格尔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别看她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其实只要是自己说的话，她每一句都有听进去。
她的傲慢只是一层浓郁的保护色，内里却相当柔软。
嘴上不会饶人，却会做出与话语完全相反的行动。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猛地抬起脸来。
白皙的面庞上隐约有些像是水路的斑驳，她眯起眼睛，释放出让修格尔心中一紧的魔力。
随后，由魔力凝成的手臂，将那瓶药剂捏碎了。
修格尔眨了眨眼睛——
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种被凶恶嗜血的猛兽盯上的感觉。
他想要拄着拐杖站起来，却发现四肢已经动弹不得，似乎是有人给他的手脚分别上了十几把锁。
“我不会让你有说出遗言的机会的，修格尔。我可是天才魔女……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随随便便死掉吗？”
她拿出魔杖，不给对方反抗的机会，粗暴地解开修格尔的大衣纽扣，仿佛西部大开发时期一个看到脚下有金色沙粒的贫穷淘金汉。
魔女祖母绿的眼睛之中，充斥着与那位漆黑的魔女如出一辙的疯狂。
她们果然是同族啊。
魔女……被魔女看上的人，注定要承受足以将一切摧垮的沉重之爱。
饶是修格尔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以爱莉莎失去理性之后的惊世智慧，她想要做什么事，已经昭然若揭了。
……要是反抗的话，说不定会弄伤爱莉莎。
有什么能让她恢复理智呢？
修格尔看向尤妮丝。
喂，尤妮丝，你怎么还在睡啊，能不能醒一醒，你的旅伴我接下来说不定要被魔女给侵犯了哦？
“没关系，修格尔。我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如果我不再是不老不死的魔女，你一定也会改掉这种消极的想法吧？你知道吗？魔女一旦生下子嗣，其子嗣就会继承魔女的身份，而魔女本人则会迅速衰老死亡。”
“赛琳娜说你还有接近一年的寿命……所以已经足够了。”
爱莉莎将昏睡的碍事者丢到一旁，粗暴地推倒修格尔的身体，跨坐到青年的腰上，褪去身上的长袍，露出底下有些清凉的着装。
“如果你不想活下去的话，那就让我怀孕……让我诞下属于我们的孩子后，在冥界继续吧，修格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