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慢慢转凉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秋天的白昼变得越来越短,天空中深沉的阴霾,也变得越来越多。
教堂前,茂盛的枫树和桦树变得枯黄,风一吹,金色的叶子就纷纷扬扬的落满一地。
然后,在某天夜里,冬天悄悄地来了。
漆黑的天幕中,雪在凝结的时间里落下,轻飘飘的落在屋顶,落在树梢,落在街道的每个角落。
等到天明的时候,世界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在寒冷而肃穆的日子里,一切似乎变得很安静,街角、长椅,光秃秃的树稍下,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薄薄的雪片在不断飘落。
教堂前的台阶上,我裹紧毛茸茸的围巾,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我实在不怎么喜欢冬天,虽然看上去很漂亮,但却总是这么寂寥,落寞,仿佛容不下任何生命的存在……
“米亚小姐。”
思绪被某个声音打断了。
“玛蒂尔达已经把早餐做好了。”艾萨克先生在教堂的门前喊道:“来一起吃吧。”
“好,我马上来!”
我答应着,回头又看了看那片苍白的街景。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复杂。
。
伊普吉尔教堂里,除了艾萨克先生外,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是一位比我稍稍年长,名叫玛蒂尔达·奥斯兰特的年轻修女。
玛蒂尔达小姐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清澈的眼眸,柔和的褐色长发,微微上扬的嘴角旁,总是带着一丝令人安稳的平和。
若是要我形容的话,那么她就像神明的祝福一样,很美好,很温暖。让人感觉莫名的安心。
关于她和艾萨克先生的事,我曾询问过她,她说,自她年幼起,就一直和艾萨克先生一起生活,对于她来讲,这位老先生大概就是如同父亲一样的存在吧。
“那您其他的亲人呢?”我有些多嘴的问道。
“我不记得了。”玛蒂尔达小姐回答着,对我露出了一个充满苦涩的笑容。
她说,自己唯一的记忆,就是一个寒冷的冬日。
那时,雪下的特别大,寒冷的能把苍穹连同脆弱的生命一起冻结。
年幼的玛蒂尔达小姐穿着单薄的衣服,趴着一块落雪的墓碑上哭着。
雪会把眼泪凝固,风会把声音掩盖,但即使这样,小姑娘还是不住的哭泣。
她很冷,很饿,又很难过,她不知道除了哭泣以外,自己还能怎么办。
雪越下越大,风也依然在呼啸着,一下就把她脆弱的哭声吹跑了。
终于,小姑娘哭的没力气了,她趴在雪地上,闭上了满是泪痕的双眼。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感觉自己被某人温暖的双手抱了起来,她睁开眼,却正好对上了一道和蔼的目光。
那位有着大胡子的神父温柔的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家。
她同意了。
于是,神父把她带到了这座教堂里,带到了这片被祈祷和鲜花包围的地方。
就这样,岁月在落下的花瓣间悄然流逝,玛蒂尔达小姐也在无数的祝福中一天天的长大。
某天,神父问她,是打算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还是打算继续待在教堂里,做一位修女。
玛蒂尔达小姐想了想,选择了后者。
陌生的地方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惧,而居无定所的旅途光想想就让她觉得疲惫……
“相比广阔的世界,我更喜欢一个平静温暖的地方,我觉得,教堂和您,就是我的归宿,就是我的一切,我不想离开。”
她是这样回答神父的。
“不过,即使我这么回答了,艾萨克先生也总是觉得惭愧,他总觉得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的人生,他总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我或许就不会拘泥于这座小小的教堂,而是在更广阔的世界里找到幸福,在关于我的事情上,他的想法就像一个唠叨的老父亲,这样固执,又这样偏执。”
“但我不愿离开,我不想独自去陌生的地方,也不希望艾萨克先生变得孤零零的,我留下,只是我的选择,只是这样。”
玛蒂尔达小姐边回忆着,边轻柔的对我说道。
“话说,米亚小姐是怎么想的呢?您一直在旅行,有想过在哪里安定下来么?”
“我么?唔……”
我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
“我做梦的时候,会梦见美丽的一个地方,那里有澄澈的蓝天,有柔软的白云,有嫩绿的草地,还有……无边无际的蒲公英。”
“等风一吹,蒲公英的花瓣就会随着风,飘到蓝天上,飘到白云里,飘到世界的某个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憧憬那样的风景,觉着她们又熟悉,又美好。”
“我想,那大概就是我旅途的终点了。”
“是么,听着很不错呢。”
玛蒂尔达小姐微笑着说道
“是不错。”
“那么,我就祝愿您能早日找到那里吧,找到属于您的归宿。”
向阳的窗边,坐在我面前的女孩真诚的祝福道。
。
日子仍在一天天的过去。
在教堂里的生活很安稳。在清冷的早晨,我会和玛蒂尔达小姐一起向神明祷告,然后呢,我们会去教堂一楼的图书馆看上几个小时的书。(一般她喜欢学习神学和魔法,而我则喜欢钻研历史和剑术。)
等临近中午,玛蒂尔达小姐就会带着我去附近的集市里采购食材,然后,再一起去厨房准备午餐。
我不得不提一嘴,这位姑娘的手艺相当棒,炖牛肉,烤鲈鱼、撒满海盐和黑胡椒的土豆泥……似乎没有什么菜式是她不擅长的。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她制作的甜点,尤其是洒满了糖霜的草莓蛋糕,软绵绵,甜丝丝,像一阵甘甜而温煦的风。
到了下午,我们会趁着好天气去到教堂前的空地上,我通常会在那里练习剑术,而她则练习魔法,有时候,我们还会相互切磋一下。(至于胜负,自然每次都是我略胜一筹啦。)
紧接着就是让人期待的晚餐,而饭后,我们会去城镇里散一个长长的步,再往后,就是舒服的热水澡,最后,我们会在晚祷后带着一天的疲倦,舒舒服服的进入梦乡。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我在教堂生活的这段日子里,艾萨克先生似乎很少露面。
每天除了祷告和用餐以外,其余的时间,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在捣鼓自己的小爱好而已,不过那个爱好倒是挺费时间。”当我提起这件事时,玛蒂尔达小姐这样回答道:“要是米亚小姐感兴趣,可以自己去艾萨克先生的房间看看呀,他不会介意的。”
于是,带着一丝好奇,我敲响了艾萨克先生房间的门。
“艾萨克先生?”
“是米亚小姐么?门没锁,请进来吧。”
“打扰了。”
我答应着,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有些意想不到的杂乱,灰尘满天飞,细碎的木料丢的满地都是,甚至在房间的一角,还摆着一大堆散发着奇怪气味的柏油瓶。
向阳的书桌前,艾萨克先生背对着我,顶着满头的汗珠,正小心翼翼的把铜线绕到一把吉他上,他摆弄半天,又调整了一番吉他的琴弦,这才满意的将它放下。
“总算完成了。”他悄悄松了口气,有些疲倦的说道。
“这是您做的吗?”看着他手上的吉他,我惊讶地问。
“嗯,从吟游诗人那里学来的一点小手艺。”艾萨克先生端详着手中的吉他,露出满足的神情。
“好厉害啊……”
“这没什么,人各有所长罢了。”艾萨克先生笑着说:“对了,我正好想试试这把新琴的音质,愿意赏光听我弹奏一曲吗?”
“啊,当然好。”我说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那么,我要开始咯。”
艾萨克先生清了清嗓子,又调试了两下琴弦,然后小心翼翼的唱了起来。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走进莎莉花园,
My love and I did meet.
我和我的爱人相遇。
She passed the Sally Gardens;
她穿越莎莉花园,
With little snow-white feet.
踏著雪白的纤足。
She bid me take love easy;
她请我轻柔的对待这份情,
As the leaves grow on the tree.
像依偎在树上的群叶。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但我是如此年轻而无知,
With her did not agree.
不曾细听她的心声。
In a field by the river;
在河流畔的旷野,
My love and I did stand.
我和我的爱人并肩伫立。
And on my leaning shoulder;
在我的微倾的肩膀,
She laid her snow-white hand.
是她柔白的手所倚。
She bid me take life easy;
她请我珍重生命,
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
像生长在河堰的韧草。
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
但我是如此年轻而无知,
And now am full of tears.
如今只剩下无限的泪水。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走进莎莉花园,
My love and I did meet:
我和我的爱人相遇。
S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她穿越莎莉花园,
With little snow-white feet.
踏著雪白的纤足。
She bid me take love easy;
她请我轻柔的对待这份情,
As the leaves grow on the tree.
像依偎在树上的群叶。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但我是如此年轻而无知,
With her did not agree.
不曾细听她的心声。
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
但我是如此年轻而无知,
And now am full of tears.
如今只剩下无限的泪水。】
(摘自爱尔兰诗人—威廉·巴特勒·叶芝的诗歌《down by the sally gandens》)
老神父拨动着琴弦,用沙哑而轻柔的声音缓缓的唱着那首美好的歌谣,像远道而来的祝福,也像悄然而至的悲伤。
“据说,这是神明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献给人们的歌谣,以此来祝愿他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归宿。”艾萨克先生放下吉他,温柔地描述道:“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这个传说呢?”
我笑了笑,没有接过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中那把崭新的吉他,心中渐渐萌生出了一个有些自私的想法。
“艾萨克先生。”
“怎么了?”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请您……教我弹奏吉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