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涅尔。”
人们是这么称呼这座蒲公英包围的小镇的。
她和世界上其他的小镇一样,有长长的青石板小路,有飘着香气的面包店,有熙熙攘攘的集市……要说和其他镇子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它那特有的静谧和安闲吧。
在迪涅尔,人们的日常并不匆忙,走在街上总是能看到无所事事的冒险者和抽着烟斗的老巫师。在安静的庭院里,也只会飘来蒲公英淡雅的香味。
时间在这里流逝的很慢,岁月也显得十分悠长,要我形容的话,大概就像一块无法看见,却能感受到的钟表,和煦的微风是时针,软绵绵的白云是分针,旅行者懒洋洋的脚步是秒针…….
也许就是这样安逸的氛围,让我选择了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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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住在迪涅尔镇的某个街角,紧挨着公园和图书馆。
那是一栋挺不错的房子,有两层高,不大不小。有红色的房顶,高高的烟囱,还有一个种满花朵和绿植的小院子。
这座房子原来的主人原本是一对我未曾谋面的年迈夫妇,其中的那位老爷爷喜欢做手工,墙上的大风筝,壁炉前的瓶中船,都是他的杰作。
而老奶奶则喜欢养植物。院子里天蓝色的勿忘我,苍翠的迷迭香和百里香,都是她悉心照料的成果。
不过,大概在五年前,那位老爷爷就因为风寒去世了。
在老爷爷死后不久,老奶奶也因为过度的思念而离开了人世。
后来,这座房子就变得空荡荡的,虽然时常会有好心的居民自愿把房间打扫干净,为那些漂亮的植物浇水,但失去主人的它,却依旧显得有些落寞。
直到我搬来以前,除了疲惫的旅人,就再也没有任何人住过这座房子,或许大家觉得有人离世的地方有些不太吉利吧。
不过,我倒不这么认为。
精致的瓶中船、绽放的勿忘我,他们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并没有让我害怕的感觉,反而有种淡淡的怀念感。
“为什么人们会对死亡这样敏感呢?”在庭院里浇花的时候,我时常这么想。
是因为它会让大家联想到痛苦与不幸,还是在惧怕死后的鬼魂呢?
或许二者都有吧。
不过,我并不想用不详和恐惧的心情去对待这座漂亮的房子,去对待老爷爷和老奶奶。
毕竟,他们是这样幸福的人,就算变成鬼魂,也一定是善良的魂灵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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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涅尔镇的镇长是爱丝琳·伊普吉尔小姐。
按照她的话说,她胜任这个职位,已经有足足五十年了(虽然这对精灵的来说好像也没有多长时间就是了)……
不过说实话,爱丝琳小姐貌似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镇长。
虽然迪涅尔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但也定居着将近两千位居民,按理来说,身为镇长的她每天应当忙于处理各种民间事务才对。
可她却一天天闷在家里,要不在钻研她那些堆积如山的魔法书,要不花上一整天的时间设计她那些奇怪的裙子,或者拿着她那些厚厚的菜谱泡在厨房里…….
说的难听点,这叫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迪涅尔镇的发展,日子还是这样照旧着一天天的过下去,没准,就算没有她这个镇长也不有什么改变……
我想,可能镇上的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这位精灵少女懒散的作风了吧,毕竟他们也差不多和爱丝琳小姐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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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丝琳小姐是个忧郁的人。
这当然不是表面上的忧郁,毕竟,在居民们(包括我)看来,平时的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天然呆,冒冒失失,大大咧咧,还懒惰成性,成天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每她当在长椅上发呆,或者在阳台上眺望天空的时候,清澈的眼眸中就会露出一丝忧郁的神色。
就像在岁月中饱经风霜的老人,无奈而悲哀。
“精灵是很感性的种族,而我又活的太久啦。”当我问起时,爱丝琳小姐这样回答。“葬礼和悲伤见的太多,也经历过迫不得已的离别,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长寿有时候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毕竟当你看着挚友、爱人在你的面前慢慢衰老,死去,而你又无能为力时,那样的感觉可是相当糟糕的。”
“如果米亚小姐也是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估计也会变的很我一样吧?”
爱丝琳小姐微微皱着眉,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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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丝琳小姐家的客厅里,摆着一台很大的钢琴。
那台钢琴通体是漂亮的银色,远远看去,就像一抹柔和的月光一样,很漂亮。
每到夜深人静,天穹里的星光落进窗口时,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就会坐在钢琴前,缓缓地弹奏一曲。
轻快的指尖在琴键上跃动着,那乐曲明朗而动听,委婉而细腻,像夜晚,像微风,像相拥而吻的恋人。
有时候,我会向爱丝琳小姐借来她常用的乐谱,那上面的乐曲,大多是南北诸国的民谣,或是吟游诗人口中的赞歌。
不过,乐谱的最后一页倒挺有意思。
《罗梦湖》(loch lomond)。
那是一首很有年份的民谣,久远到我从未在任何其他的乐谱中见到它。
“为什么从没听过爱丝琳小姐弹过这首曲子呢?”我问钢琴前的少女。
“噢,这个啊。”她看着我手中的乐谱,露出了一丝苦笑:“这首乐曲,包括我弹钢琴的技艺,都是很久以前一位年轻的冒险者教我的。”
“不过…….她已经离开好久啦,要是弹这首曲子的话,总会想到那个讨厌的家伙,我可不想触景生情。”
她说着,眼神中闪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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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弹钢琴,爱丝琳小姐还很喜欢画画。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蒲公英山坡上支起一块画板,边眺望蓝天和远处的山峰,边在洁白的画纸上让景物浮现。
她在调配颜料的时候和我说,她很喜欢一种浅蓝色,那种浅蓝色是由六分天空的柔和,加上四分海的深沉绘制而成的,明朗而安宁,清澈而幽邃,能慢慢的把寂寞的心包裹起来。
她还喜欢一种漂亮的橘红色,那颜色形容起来,就像苍穹深处的晚霞,柔和、温暖。只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安心。
在爱丝琳小姐作画时,我时常会向她借来那本宝贵的画册,一页页的细细翻阅。
我看到被暮色染红的天空。
秋日里落满树叶的森林。
被暖阳和繁花包围的小木屋。
虽然并不算很惊艳的画作,但却让人觉得很温馨,很有欣赏下去的欲望。
我想着,把画册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幅画上的内容,是一位正在阳光下弹奏钢琴的少女。
少女有着浅栗色的长发,温和的面容上带着笑意,画中,她轻闭着眼,忘情的弹奏着,仿佛在他的乐曲中,包容了无数美好的事物。
“这是教您弹刚琴的那位小姐吗?”我问面前凝神作画的少女。
“嗯,是她。”
“是个很美的姑娘,当然,您也把他画的很漂亮。”我由衷的赞美道。
“谢谢。”
“介意和我说说他吗?“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咯。”爱丝琳小姐有些无奈的笑道。那份不易察觉的忧郁又开始汇聚在她清澈的眼眸里。
“关于她的事,我们以后再聊吧。”她说:“以后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