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深夜,城市里依旧很热闹。
夜摊上冒出的热气,车子略微嘈杂的喇叭声,吉他的弦音,还有霓虹灯有些刺眼的亮光…….
它们在空气里交织着,缠绕着,不太舒服的透过脏兮兮的车窗,落进迷迷糊糊的眼眸里,将视线搅乱得一团模糊。
有些沉闷,也有些单调。
我打了个哈欠,感觉有点困了。
“累了?”
妈妈在旁边问我。
“有一点。”
“那你睡会呗,反正也要很久才能到。”她微微一笑:“我到时候叫你。”
“嗯。”
我答应着,转头望了一眼车里的电子屏。
十一点十五分。
我盯着它看了好一会,想着它什么时候会变成十一点十六分。
但我等了好久,那里的数字却再也没有变过。
时间怎么变得这么慢?
我毫无缘由的想着,想着,然后就睡了过去。
。
路途中的梦,也和无光的夜晚一样,是一片漆黑的。
我梦到自己走在又黑又长,还毫无声响的隧道里,不论是往前看,还是往后望,都看不到任何一点光亮。
我想喊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我想跑想逃,脚底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只好往前走着,走着,脚步声越来越大,回荡在整片漆黑的世界里,紧接着,一阵奇怪的巨响传来,梦就变成了碎片。
然后,我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我们到了,杰。”
她轻轻的说。
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打开车门,抬头一看。
是星星。
布满整个天空的星星。
明亮,澄澈,没有被城市灯光遮掩的星星。
无数的它们汇成流淌的银河,汇成亮晶晶的浪花,轻轻的,缓缓地亲吻着天际的一角,将它浸染成淡淡的紫色。
像某个来自亿万年前的祝福一样,闪烁着古老而美丽的光。
我呆呆的看着,一时间,忘了时间,也忘了整个世界。
“喂,要不要坐下来?”妈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拉回了我的思绪:“这里的草地不怎么扎人。”
我答应一声,听了她的话坐下来,就像她说的一样,这里的草地软绵绵的,坐上去还挺舒服的。
我和妈妈并排坐着,我靠在她的肩头看星空,她则边给我介绍着星海深处的星座,边和我讲起和我说起有关这里的故事。
她说,在我没出生之前,这里的景色,远比现在更加神奇。
“大概在每年十月份的时候吧,这里就会出现流星。”她说:“有红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蓝色的……就好像铺展开来的彩色丝巾一样,能裹住整个夜晚的灵魂。
那比世界上任何的风景都要美丽。
也正因为这样,它吸引了许许多多前来观望的人。
有单纯想欣赏美景的游客,有想拍几张美照的摄影师,还有带着望远镜来做研究的天文爱好者…….
总之,聚集在这片草地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我记得,当时这里可热闹了,整个草地全是五颜六色的帐篷,等到夜深时,还会有人升起篝火,然后大家就围在那里,一起手拉手,唱着走调的歌。
只可惜,好景不长。
不知道从哪天起,流星们突然毫无缘由的消失了,再也没有来到过这片天空。
我想,有可能是它们不乐意被那么多人围观,所以闹小情绪了吧。
后来,在它们消失时以后,来到这里的人们越来越少了。
没有流星的天空虽然仍旧很美,却好像失去了灵魂那样,再也没有了那种,能吸引人们驻足欣赏的魔力。
于是,这里就沉寂了下来。”
说道这里,妈妈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们的城市,在不断扩张,在未来,会有更多的高楼大厦,会有更热闹的街区,等到了那时,这里或许也会变成城市的一部分吧。”
“那样的话,岂不是看不到星星了?”
“是啊。”
“这……..”
我低下头,把目光移向远方,那里,城市是无数奇奇怪怪的彩色光点,它们飘舞着汇聚在一起,像一片贪婪而庞大的云,像是能把一切都吞掉似的。
我撇了撇嘴,打心里讨厌起它来,总觉得它像个贪得无厌的掠夺者一样,把一切美好的事物的据为己有,却又不懂珍惜,心情一坏,就会把它们拆的七零八落。
“为什么偏要这样?不能把这里留着么?”我有些生气的问:“即使少了这么一小块地方,城市也应该能发展的很好吧?”
“大概是因为…….它没有价值吧。在大家看来,利益,总是比美景要重要得多的。”妈妈苦笑着说:“举个例子,假如杰是这片星空的主人,有人出钱要买它,而那些钱,能帮我们还完房贷,能够我们去旅行,去环游世界,那你会把它卖掉吗?”
“这…….”
我一时语塞起来,无数不知怎么出口的想法和话语打着转,然后纠缠在一起,结结实实的堵塞在了喉咙里。
“很难回答吧?”妈妈微笑着说,星光落在她好看的眼睛里,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它卖掉。因为啊,“利益”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能获得大量的金钱,而代价就只是“看不到好看的星空的话”,那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毕竟,先得有钱,才能有诗和远方啊…….”
她有些感慨地说着,不知道是在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我望着她,仔细思考着她说的话,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这种感觉还真是挺奇怪的。
“好啦,不讲这些有的没了的,免得咱们烦心。”她舒了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对了,杰,你对着星星许个愿吧,就像故事里那样。”
“诶?可我记得故事里能实现愿望的,都是流星才对啊?”
“害,要什么紧,不流的星也一个样的,区别不就是一个会动,另一个不会动而已嘛。”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而且我记得科学课上讲过,流星和星星完全是不同的两样东西啊…….”
我默默在心里吐槽着,却还是听了她的话,双手合十,悄悄闭上了眼睛。
许什么愿望好呢?
有了。
我希望能变的很有钱很有钱。
这样,再有人问我类似星空和金钱的问题的话,我就可以任性的回答两个都要了~
我默默许完愿望,睁开眼,却正好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怎么了,你不许愿么?”
我问妈妈。
她摇了摇头。
“我的愿望,等你来替我实现就好了,而且,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哦~”
“诶?我想想哈,你是不是指望着我未来要出人头地,功,功成……内个成语叫什么来着?”
“功成名就?”
“阿对,就是内个!”
“嘿,我才不希望这个呢,这样多累啊。”她有些粗鲁的揉了揉我的头发,把它弄的乱糟糟的。
“那你想让我实现什么愿望嘛。”
“我希望……”她一勾嘴角,为脸上的表情增添了一丝俏皮:“我希望…….杰能幸福。”
“至少,比现在幸福,能够少烦恼,多微笑。不用那么操劳,不用那么疲惫,不用那么孤独。能够心安理得的被人爱着,拥抱着,祝福着。”
她说着,浅浅的笑了起来,眉眼间就像两枚弯弯的小月牙一样,明亮而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