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
十一年前,爱尔兰。
。
“冯叶桦……”
“冯、叶、桦~”
盛开着小白花的庭院里,一位美丽的女性,正用不怎么熟练的中文,轻轻的重复着这个名字。
它仿佛有种魔力似的,不由得让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你爸爸还是很厉害的,虽然不怎么会讨人开心,脑子也笨笨的,不过取的名字倒是蛮好听。”
“你说对吧,桦酱~”
她笑了笑,对身旁还是小孩子的我说道。
“好啦好啦,不要总提我的名字啦。” 我嘟起嘴,有些不高兴:“你不是答应要给我讲故事的吗?不许说话不算数嗷~”
“啊,故事啊,我都差点忘了,嗯……那我想想看,该讲什么好。”
妈妈低下头,眨了眨好看的绿色眼睛。
“对了,桦小时候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爸爸吗?咱现在倒是可以讲讲这个。”
“如果桦酱想听的话。”
她微微一笑。
我看着她,有些好奇的点了点头。
。
【小的时候,我是一个不怎么爱社交的家伙。
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浇花,一个人窝在你外婆的院子里,看白云慢悠悠的走。
那个时候脑袋里就总想着,为什么一定要和大家呆在一起呢?一个人也挺好的啊。
不声不响,不吵不闹,静静的沉溺在自己的遐想里有什么不好呢?
于是,我的性格在外人看来,就显得很孤僻……
我的那些同学们都觉得我有些怪怪的。我的老师也怀疑我是不是受了谁欺负才变成这样,那个负责任的笨蛋后面还为了这事特意把你外婆叫去了学校……
现在想想,还挺让人不堪的。
不过,好在你外婆够开明。她说:“没关系,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属于自己的,想要以什么样的形象,想要凭借什么样的方式活着,终归还要自己来做决定。
所以啊,她没必要干涉,只要我觉得幸福快乐就好。
于是,我就这么悠哉悠哉地躺到了十五岁,然后,估计是哪个神明看我实在太懒散了,所以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
当时,我在医院查出了一种,名字很长很长的慢性病……
医生说,我也许活不过二十岁…….
说实话,现在,我已经有点记不清那个可怕的时候了。
只记得当时,你那从不生气的外婆,忽然很暴躁的抓住医生的衣领,一遍一遍地质问他。
只是…….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质问,也变成了无用的争论。
后来的几年,我过的超级痛苦。
我记得,后来,我再也没回过家,再没躺过你外婆那片小小的庭院。
我去了好多医院,吃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药,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手术……弄的身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疤痕。
当时,我除了痛,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东西,而且那种疼痛,似乎每过一天,都会更加深切一分。
我想,干脆就这样死掉算了。与其每天都过的这般糟糕,还不如睡一个长长的觉来的实在。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甘心。
有太多的事没做,有太多的地方没去,如果就这么早早的死去了,总感觉亏大发了。
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呆在这个讨厌的医院里了。
于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某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我拔掉了胳膊上的针头,从枕头下拿走早就藏好的银行卡(那是你外婆留给我以后买房子用的,价值不菲哦~)然后悄悄溜出了医院。
很吓人吧,一个生着大病的家伙忽然玩起了离家出走,也不知道你外婆当时该担心成什么样子。
但是,我只想着,不能那样,不能那样,然后就莫名其妙,不管不顾的跑了…….
你外婆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不着边际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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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逃出来后,我想着,既然不能回家,那就远走高飞吧,把世界看遍了在死去,也算死而无憾了。
于是,我去了很多地方旅行,银行卡里的那一大笔钱,足够我去无数的地方瞎逛了。
我去了新西兰,去了冰岛,去了意大利……
后来,我有飞了大半个地球,跑去了中国。
听说那里很热闹,人山人海的,或许,和爱尔兰的那片庭院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我去了许多大城市,也去了许多小镇村落,许多奇怪的人和事成片成片的落在脑海里,就像翻动一本书一样。
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很自由,很惬意………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到处吃到处玩,不会被任何人催促或是挽留.
我有时候也会在旅行时想起你外婆,我真的很对不起她。
唯一的女儿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掉,也许还会再也见不到,那种痛苦,似乎比我在手术时经历的痛苦更甚。
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太残忍,也太自私……她大概不会原谅我…….
只是…….
我无法说服自己把余下的生命,都浪费在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思绪混乱的脑子里,只是想着逃走,逃走……..
我想着,我不能死在那里,所以,我跑掉了。
这么想来,我也是个挺糟糕挺自私的家伙…….
。
我旅途的终点,是一座不大的城市。
那里有花店,有小酒馆,有拿着吉他,站在天桥上卖艺的青年,有周围被蒲公英包裹的小教堂。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郊外的夜晚,那里有很清澈很美丽的天空。一眼望过去,可以看到银河裹挟着星云,轻轻的在眼前飘过。
不过,风景当不了饭吃,在那天早上,我已经花光了最后一点钱,别说是去哪,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走投无路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家很小的西餐馆。
那家店很小很小,被一道看着有些荒废的小院子包裹着。店里的老板带着眼镜,系着不太合身的围裙,少见的深蓝色眼睛里,似乎总有一种很温柔的神情。
他看到我,挺热情的用不怎么熟练的英文招呼我过去坐下。
我有些尴尬的回应道没有钱,他沉默了一会,说不吃饭可不行,他去给我做份吃的,就当他请客了,他边说着,边一溜烟的跑进了厨房。
一会,桌上就放上了漂亮的盘子,里面乘着酱料很多的肉酱面……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味道,只知道,那的确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这之后,我和老板聊了一小会,我说旅行,他说餐厅,他的性格有点像我小时候,喜欢偏安一角,喜欢自己呆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我一边听他说着关于餐馆的琐事,一边想着,旅行了这么久也累了,是时候该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一会了。
不如,就这吧。
挺小,也挺好。
于是,我留在了小餐馆,当起了那位老板的员工。
他做菜的时候,我在他旁边帮他打下手,一边悄悄**的偷吃,一边把那些好味道,全部记在小本本上。
空闲的时候,我还会帮他打理那个旧旧的小院子。
我用你外婆教给我的园艺,往那片看似很杂乱的草地上种下了玫瑰,种下了蒲公英、种下了小雏菊,等天气渐渐温暖起来,那里就会变成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园。
之后,我们还把店翻新了一下,我们把墙壁上挂满我画的画,再放上他喜欢的吉他,再从院子里采来许多鲜花,摆在每个餐桌的角落,让整个小店的装横焕然一新。
就这样,餐馆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我们…….也渐渐成了恋人。
很奇怪吧?
我也不知道是我喜欢上了他,还是他喜欢上了我,总之我们相处着,相处着,就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有一次,我们坐在郊外的草坪上看星星里的时候,我向他坦白了我生病的事。
我想,要是自己早早的离去的话,他大概会很难过吧~
“也许,哪天我就死了,会像星星一样消失不见。如果有那个时候,会后悔吗?”我看着夜空,有些忐忑的问他:“和我在一起。”
“嗯……不知道呢,总感觉那是很远很远的事……不过,要是咱们的结局真的是生离死别的话,那我似乎更应该尽我所能,来让你幸福了…….”
“就算悲伤,至少也不存在遗憾,就像你拼了命的要从医院里跑出来一样,对吧?”
他苦笑道。
真是很温柔的话。
我想,如果真要和谁共度生命余下时间的话,那么就他吧,不选了。
于是,在他说完话这之后不久,我就带他去了爱尔兰,然后在你外婆的见证下,我们早早的结了婚。
之后,就有了桦酱。
至于我的病嘛…….似乎也像被“伟大的爱情”感化了一样,再也没有发作过,让我顺利的活到了现在。】
“怎么说呢?这个故事很无聊,既不动人,也不怎么浪漫。”
“不过,没关系的。”
看着院子里正在整理花卉的身影,妈妈轻轻的笑道。
“毕竟,只要能幸福,那就足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