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你来到我身边(A)

作者:一张废纸 更新时间:2025/6/4 21:13:52 字数:2803

(威廉)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整天发呆的小孩子的时候,这座庄园还相当热闹。

落满星尘的花园,神秘的树屋,种满花朵石板路……庄园的每一处,好像都填充着喧闹的空气。

在天空格外蓝的日子里,爸爸妈妈会带着我,还有那些笨手笨脚的骑士们,借着喜人的春风,把口袋里的那些葡萄种子,全都播撒到阳光最好的地方。

种子撒下后,身为大巫师的妈妈,会挥动起手中的魔杖,把温暖的祝福,连同无数柔和在春风中的魔法,一起埋藏在泥土之下。

等到春去秋来,季节再一次的走向末尾,紫水晶一般的红葡萄就会挂满枝头。像是一年以来对人们悉心照料的回馈。

那些红葡萄会被大家小心地摘下,塞到木桶里,酿成上好的葡萄酒。

那时,总听大人们说,好多人对迪涅尔镇的第一印象,就是我们庄园的葡萄酒,只要一打开木桶盖子,那种醇厚芳香的味道,就会顺着风,一直飘到森林的另一头去。

就这么听着想着,我越来越好奇奇那些葡萄酒到底是什么味道,在我想象中,那应该是像果汁一样,香香甜甜的,让人很愉悦的口感吧。

于是,尽管大人们总和我唠叨着啥“小孩子不能喝酒”,但我还是逮到了一个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的尝了几口。

呸呸呸,又酸又涩,怎么大家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我纳闷着,可不管怎么样,庄园里的酒还是越卖越好,葡萄园的规模,也越扩越大。

葡萄园,风与花,熟悉的一切像一条连绵不绝的线,连接着天边悠悠的云、连接着漫长的时日,一直一直的延续下去。

只是……

只是……..

黑暗开始降临的时候,那条线,也被忽如其来的切断了。

我身边的人,犹如诅咒,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

先是平常来帮忙的骑士们。

然后是爸爸。

最后是妈妈。

我恳求他们别走,不要把我丢下。

可每个人都做着可笑至极的承诺后,就走进黑暗里,再也不会回来。

空无一人的庄园里,无人照料的植物早已枯萎,再也没有葡萄酒芬芳的味道,也再也没有往日喧闹的声响。

树屋里讲述的童话故事,夜晚温柔的晚安,花园里飘荡的祝福…….都像中了奇怪的魔法一样,在转瞬间消融殆尽…….

他们还是走了,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静悄悄的房间里,我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爸爸遗留下来的那把黑色的长剑。

大家都在说着保护…….保护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但那真的值得舍弃掉眼前的幸福和承诺,无视等待和牵挂,然后自私的死去吗。

我不太明白这个道理,但看到无数的魔物渐渐逼近迪涅尔的时候,我还是拿起了黑剑,加入到了保卫镇子的骑士们中。

我想,至少,不要让这种不幸继续扩张,让其他人也经历一样的痛苦吧…….

我想,无牵无挂的人,大概活下去的想法也会渐渐衰退下去吧?

那之后的每一次的战斗中;我都会有意无意的顶在队伍的最前面,拼尽全力的挥砍劈刺,让魔物紫黑色的血溅满剑刃和双手……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疼痛和疲惫才会脑海中那些破碎繁杂,一直困扰自己的想法暂时淡薄下去。

只是……为什么一切看上去,毫无改变呢?

敌人的袭扰一次比一次猛烈,身边的人也仍像以前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淹没在黑暗里,消失不见,而那些魔物也会踩过骑士们的身体,把护在他们身后的村庄,城镇,一个个的吞噬殆尽。

若真像大家说的那样,牺牲和战斗都是为了保护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甚至可以为此舍弃掉眼前的一切,然后自私的死去。

可现在,结果却依旧如此不堪。那么,还有坚持的必要么。

这个想法盘旋在脑海里,就这么成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分神的一刹那,魔物的某只利爪就很轻易的刺破铠甲,穿透了我的身体。

它像炫耀胜利似的把我高高举起,然后把我扔下了山谷。

疼痛伴随着失重的感觉传来,眼前不断上升的景物变得模糊一片,然后渐渐变成黑色。

那是我意识消失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我在潜意识里总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就适合死去,为了某个“高尚”的目标牺牲掉,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我好像活着,又好像已经死去,不断的昏睡,醒来。

犹如溺水者,落入暗无天日的深海,一次次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却又一次次的坠入水底。

等我终于疲惫的游过岸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日。

我拼命挣扎着,想支撑起遍体鳞伤的身体,却发现某一处地方,变的空荡,仿佛失去了支点。

我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身体。

原本左臂的位置,只剩下病号服那长长的袖子。

我愣了愣神,又躺回了床上。

若是拼命挣扎换了这种结果,那自己还不如死去……

那之后,我仍是断断续续的昏睡着,在那些模糊而漫长的梦中,我会回到那片深不见底的海中。

可这次我没有在挣扎,只是任由自己被海潮淹没,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真正死去。

可每当即将溺亡的瞬间,我又会迷迷糊糊的醒来,又反复坠入另一次的黑暗中。

等我真正勉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日,

身旁,为我换药的医生小姐对我说,都结束了。

骑士们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把魔物一路推到了离边境线很远的地方。

“你们是英雄哦。威廉先生也是。”医生小姐笑着对我说道:“等你好起来了以后,会有勋章,庆功宴,还有嘉奖的财宝…….”

“还有您的家人,朋友…….那些您珍重的人,也一定在等着您呢。”

“啊…….”

轻柔的话语在此刻变得有些刺耳,我恍惚了一下,楞楞地看着医生小姐的眼眸。

我不能对她说出“没有家,没有人等着我”这样的话。

我只能用假装的笑容代替回答。

身体恢复的比想象中的慢,但至少也慢慢痊愈了。

就像医生小姐说的那样,我们受到了人皇的接见,拿着满满的勋章和财宝回到迪涅尔。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隐没在凯旋的队伍中,望着眼前欢呼的人群,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厌恶。

于是我偷偷溜出了了队伍,沿着镇外森林的小路,一路逃回了自己的庄园。

那里似乎还维持着原样清冷,幽暗,孤独,庄园里,鲜花、树屋、葡萄藤,在二楼,面朝着阳光的图书馆,草地下残留的魔法…….

它们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哪怕这里早已空无一人。

我愣愣神,推开宅邸陈旧的门,

堆积已久的灰尘顿时飘散出来,很是呛人,但我却有种别样的熟悉感。

往后的几天里,我用得到的赏金,托人买了稻麦,买了成袋的果蔬种子,还有带了魔法粉末的肥料。我立起了倒塌的葡萄架。把庄园后面荒废的几块烂地全部松土翻新,在小心翼翼的把手边的种子播撒进去。

把一切处理妥当后,我把自己彻彻底底的困死在庄园里,再也没有出去过

隐居世外的生活很无聊,也很闲散,无非就是日日打理花园,去菜地施肥,修缮木屋…….

也许是因为土地中还残留魔法的缘故,蔬菜的长势都特别好,番茄,黄瓜,卷心菜……..生的水灵灵的,每相隔一段时间就能收上好几筐,用来做成拌菜或者沙拉都很不错。

在庄园边缘的空地里,我还想办法养了些牛羊,养了些鸡,尽管数量不多,却也足够我一个人自给自足了。

唯一可惜的是那些葡萄,在我回来后,它们就好像失去了生命力一般,长势一年不如一年,结出来的的果子也是又酸又涩又小,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酿出那般好的葡萄酒了。

如今,我因为失去了一只手,如今,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有些不利索了,但好在,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用在浪费、悲哀亦或埋怨上。

日子很悠闲,全然没有起起伏伏的波澜,我再也不用等候谁,也不用保护谁,更不用被讨厌的承诺和牵绊所困扰…….

只是,我却总感觉,心总存在着一丝不快的裂隙。

随着时间,越发扩大,疼痛,难以忍受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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