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雪掩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朦朦胧胧中,我只能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词句。
“安酱,我找到啦!我找到你说的花啦~”
“……..”
“来,我们回家吧,把手给我。”
“…….”
“安酱,安酱,醒醒。”
“…….”
“那个治疗魔物伤口的药粉该怎么做,告诉我……”
“把…….把花碾碎…….和星尘混合起来…….就……就好。”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了那句话。紧接着就耗尽了所有气力,落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中。
。
下落。
我感觉自己在下落。
在空无一物的湖底,被包裹,被淹没,周围一片漆黑。
我懒得挣扎,也不想思考,只是任由着零散的意识随着水波摇摆。
偶尔被推上水面时,我能听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字句。
后来,字句连在一块,变得清晰、熟悉了些许。
我听出来了,有人在我的耳边轻轻叫我的名字。
“西莉安……”
“安酱…..”
可我无法回答,我只是下意识的接住那双伸来的手,然后用尽全力的把对方抱紧。
那是我失而复得,再也不敢弄丢的人,失去所有力量的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让他不再被夺走。
“好了不怕不怕,我在,我在。”
“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轻柔的声音落下湖面,随着水流落进我的耳朵里。尽管模糊不清,却足以让我安下心来。
那个拥抱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终于松开无力的手,又回到闭塞的黑暗里。
。
后来,我一直在昏睡和苏醒的边缘徘徊。
意识稍微清晰的时候,漆黑的视线会稍稍明朗一些,趁着那个时候,我也在水面下模糊的的听到某些话语。
“她已经昏睡好久了,真的没问题吗?”
最先浮现起的,是某个男孩子的声音。
熟悉,温柔,让人安心。
“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个大笨蛋把魔力全都耗尽了,这样高强度的透支身体,也不能指望她一下子醒过来啦。”
那是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某位我拼命想帮助,守护的人……
可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我正苦恼着,才思考起来的脑袋就耗尽了力气,很快被困倦占据。
“安酱……..你成功了哦。”
“醒过来吧,大家都等你回来呢。”
在视线暗淡下去之前,这是我最后听到的话。
。
意识再度回到脑海的时候,似乎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周围空气中弥漫着阳光和露水的味道,还有一种好闻的泥土味。
昨晚刚下过雨吗?
我悄悄的想着,暖融融的风也正好配合着思绪,从窗角溜了进来,落在耳畔。
我轻轻睁开眼,忍着不太适应的光线,呆呆地盯着木质的天花板。
我这是在哪?还是在那间森林里的小驿站吧。是威廉先生把我背回来的吗?
精灵小姐呢?有了天空花的她,现在应该好一些了吧?
我的话…….又究竟睡了多久呢?
唔……..脑袋还是乱糟糟晕乎乎的,一想事情就疼的难受。
“安小姐。”
耳边传来某人轻柔的声音。
“早上好啊,大英雄~”
长头发的尖耳朵少女,趴在我的身边笑着和我打着招呼。
“诶…..”
“诶?”
“您,您的身体没事啦?”
“嗯,好多了,现在伤口一点都不痛了,多亏了您的药……”
她的表情稍微变得有些苦涩:“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呢…….毕竟是我害的您和威廉先生处在那种险境里。”
“您知道吗,自从威廉先生把您带回来之后,您就一直在昏睡,发烧,说胡话。就这样持续了足足一周,我俩一直守着你,都不敢离开半步。
虽然只是魔力使用过度导致的昏迷,但也是够叫人担心的……要是您真的醒不过来的话,我的余生就得在愧疚中度过了QAQ。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不用这么夸张啦。”我摸摸她乱糟糟的头发,轻轻的安慰道:“说起来,威廉先生哪去了?”
“去镇上买早点啦,过一会就回来了。”
“啊…….我得过去找他,昏过去这么久,他肯定担心坏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诶诶诶,别这样,您啊,太着急啦。”精灵小姐安抚着我躺下,然后轻轻的给了我一个脑瓜崩:“好比下雨吧,也要刮风打雷吹乌云,慢慢积蓄力量的。”
“嗯。”
“慢慢来啦。”精灵小姐笑了笑,给我倒了一杯甘甜的凉水。
“像您说的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的没错,如今的情况,除了躺着,也确实想不到有啥其他的好办法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乖乖的呆在床上,等待体力和魔力慢慢的恢复。
就像是为了抗议昏迷期间被虐待的日子,我的肚子一直饿的发慌,威廉先生和精灵小姐一直在不停的喂我吃东西,开始是汤和稀粥,后来,就开始吃一些实一点的东西。
在恢复的那些天,精灵小姐还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艾尔莎。”
这是开放在她的故乡————蓝色伊甸里的某种野花的名字。
。
那之后,时间又过了一个礼拜。
我身体稍微好转了一些,身上也有了点劲。于是,我不顾艾尔莎小姐和威廉先生的劝阻,执意要再去萨洛米尔一趟。
我和他俩说,要去找艾尔莎小姐的族人——那些曾在洞穴里生活过的精灵们。
即使她们已经不在了,也不能把她们的遗体丢在那个黑漆漆的洞穴里。
于是,趁着天放晴的时候,我们又一路登山了雪山。
那里残余的魔物已经不多了,我们三个很轻松的就将它们系数剿灭。
在那间早已破败的洞穴里,我们找到了五只精灵的遗体。
幸运的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那些遗骸保存的还算完好。
艾尔莎小姐说,随她一起旅行的族人们,都在这里了。
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清理干净她们身上的血污,又用大雪橇车把她们运到山下的森林里。
在那里,找了一个风景很好,阳光也很温暖的地方。
我们采来了好多野花,又用大石头做了墓碑……能为她们做的确实不多……
只是,让她们不要那么冰冷的离开。
做完这一切之后,艾尔莎小姐对我和威廉先生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谢谢你们做的一切,我无以为报,真的…….谢谢你们。”
她眼含着泪水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样子,反而使我有些愧疚。
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呢?
或许能挽救的就不仅仅是几具遗体,我珍重的人也不会至于险境之中…….
。
斯恪菲尼亚的夜晚,温柔的让人心醉。
银河犹如紫色的海,包容着晚风,包容着浪花似的繁星,它带着那些小小的光,一直蔓延到天边,蔓延到永恒。
大概是神明的祝福吧,在这片闪烁的星海下,总会落下星星点点,犹如萤火虫般的光粒。
“星尘。”
那是银河送给人间的礼物,它蕴藏的生命力比阳光、雨露更加丰富,美丽。同时,它也是我们魔法师最喜欢的东西,把里面的能量混入法咒里,能一下子把讨厌的魔物轰的稀巴烂。
夜空下,我和艾尔莎小姐伸出双手,稳稳的接住那些落下的光点。
感觉暖暖的,像小太阳。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大精灵,从洛萨米尔回来以后她的面色变得忧郁,也许……是在怀念自己的族人们吧。
我不太能理解那样的感受,但我那会在雪山上的时候,也体会过差点失去威廉先生的感觉,而那实实在在的失去,一定比我的恐惧和顾虑,还要痛苦上一万倍
“艾尔莎小姐,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转过头,看着她带着泪痣的侧脸,小心翼翼的问道。
“啊,这个啊…….”她转过脸,露出苦涩的笑。
“您要说,我也不知道呢,大家都走了,我能去哪呢……”
“那不如……不如……我送你回家,回亚尔夫海姆,回蓝色伊甸,去找其他的精灵们…….我想,有了许多人的陪伴以后,悲伤和孤独的感觉就会不那么强烈了……..”
这是我脱口而出的话。
我知道亚尔夫海姆很远很远。
就算我们能长度跋涉走到斯恪菲尼亚的尽头,能不能弄到远渡的船也是个问题。
但我还是自大的,又一次的说下了这些不切实际的话。
“好啦好啦,我知道您和威廉先生都是是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善良到能为了某个并不熟悉的笨蛋,搭上自己的生命。
我永远无法回报你们,所以,我只能请求您和他都自私一点,不要再为了我,把属于自己的未来和幸福都葬送掉,这真的不值得。”
她说着,轻轻抱住了我。
想起来,书上曾说过,这是精灵表达情感最为强烈的方式之一。
“艾尔莎……小姐?”
她强烈的情感让我有些不安的,叫起她的名字。
她不言语,仍保持着那个紧紧的拥抱,我能感受到湿润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浸湿我的肩头。
“对不起,安酱,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你失望,我也想很自私的让你和威廉先生带着我回家。”她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对我的称呼也渐渐变得亲昵。“可那里真的太远太远。我如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我再次远渡,回到那里了。”
她的话像电流一样穿过我的耳朵,早已消失的恐惧又在心胸中死灰复燃。
我一脸惶恐的挣脱开她的怀抱。
“您……您说什么?回不去……身体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告诉我!”
“安酱…….我…….”
“我快要死了。”
小声到听不见的话语飘过我的耳朵。
砰地一声,我听到了心胸深处,某样东西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