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希望,是对某种未来状态可能性的期盼。
怀抱稀薄希望睡去的精灵女孩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梦里不停变化的场景总与离别有关。
“爸爸,为什么妈妈要睡在这里…她不跟我们回家吗…?”
“薇诺娜,你的妈妈她被神明带走了”
在母亲的葬礼上,年幼她第一次知晓死亡的含义。
那象征着永恒的别离,最爱的妈妈回归了大地母神的怀抱,再也无法用温柔的手抚摸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
……
“爸爸,这是什么…好可怕…”
“薇诺娜,不用担心,这是为了唤回你的母亲——阿黛尔所需要的祭品,这些已经不成人形的活物,将引领我找到开启寂静庭院的钥匙。”
在远离城镇的别墅的地下室内,女孩目睹了一场血腥且疯狂的祭祀。曾为医者的父亲温柔不再,一边残忍挥下屠刀,一边露出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从神的手中夺回阿黛尔的方法。等仪式成功,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回到从前那样……”
“抱歉,薇诺娜,至今为止我让你拥有的全都是孤单的回忆。”
“但从今往后我和阿戴尔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然而,父亲的许诺没有兑现,当那无边扭曲的癫光褪去,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带走了她最后的亲人。
从变作废墟的房子里醒来,蓝发女孩循着木板瓦砾下传来的奇怪声响拼命挖掘,直到柔嫩的双手鲜血淋漓,直到满心期待变成满目疮痍。
“吱吱…”
“呜啊!”
发出奇怪声响的是一只难以名状的肉球怪物,被对方奇怪的外形吓到的女孩手忙脚乱,将试图用触手碰触她的怪物扔了出去。
……
“爸爸,妈妈……”
蜷缩在半毁家中的沙发上,女孩轻声说着,如绸的思念化为清冽的甘甜自眼角满溢而出。
“吱吱…”
感受着温热如手掌般的触手抚过脸颊,女孩惊讶地发现,对方似乎正在为她拭去泪水。
“……你是在安慰我吗?”
奇怪的生物没有言语,或者说它有没有发声都值得怀疑。它这样做自然也不是因为懂得绅士般的温柔,而是遵循本能的进食行为。
女孩晶莹的泪水被它用一条条触手捧起,接着缓缓送到貌似是嘴的位置,让那散发着甘甜味道的液体流入身体内。
“对不起,明明是我弄伤了你……”
这孩子,是父亲最后留给自己的珍贵之物,要好好保护它才行。
……
“啵啵,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吱吱,吱。”
孤身一人的女孩握着柔软的触手,即便在寒冬将至的凉夜,也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温暖。
……
过往的画面破碎,在连认知都模糊的梦见中,她坠入了漆黑的大海,向着深邃的黑暗不断下沉。
时间失去了刻度,空间迷失了边界,在新生之前的混沌中,女孩朝着透出微光的海面伸出了手,随后——
梦醒了。
从窗帘缝隙悄悄溜进来的,是晨间清澈的阳光,此时正慵懒地散游荡在宽敞整洁的房间里,纯白的棉被上,以及睡眼惺忪的女孩细腻的眉眼间。
“这里是哪儿…?”
盖在薇诺娜身上的不是一个月前打工餐厅破旧发霉的被子,身下也不是被那些坏人抓住后浅浅铺了层毛毯的冰冷幽闭的铁笼,而是让她回想起家的温暖的床铺与被褥。
好像做了一个很怀念的梦……
薇诺娜伸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接着一愣,这才发觉她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地包扎好了。
只是,女孩仍然无法理解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于在外流浪的几个月的她来说,无论是宽敞的房间还是暖和的床铺都极其不真实。
她记得昨晚昏迷前,最后目睹的场景是绿发男子复杂的目光,和那阵裹挟着浓稠黑暗的风……
呜,脑袋晕晕的。
如梦初醒的蓝发女孩没有第一时间发觉那位坐在床边的人儿,直到她下床的动静将那人惊醒。
“……”
“…呜啊!你、你是…?”
似乎原本正靠在椅子休息,穿着朴素女仆装的黑发少女揉了揉双眼,款款起身,一言不发地盯着薇诺娜。
”……”
“您好,请问这里是哪,为什么我会在…诶?”
没等薇诺娜说完,黑发少女突然提起裙摆朝她行了个礼,接着快步离开了房间,只留下蓝发女孩满脸问号。
“只能先待在这里了……”
虽然这个房间空旷到几乎没有陈列,单调得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但各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床上还铺着干净的被褥,睡上去比她在不久前的小黑屋或是更早以前的杂物间舒服多了。
是不是睡一觉再醒来就会好?
女孩抱着这样的想法坐回到床上,相比起薇诺娜娇小的身躯,她身上陌生睡衣的尺码明显过大了,不过,好暖和…
用柔嫩的藕臂抱住自己单薄的身体和带着阳光味道的衣服,蓝发女孩内心升起了如萤火微光的期待,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啵啵,你现在在哪里……
……
未知的等待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敲门声响起,那位神情淡漠的少女再度进入了卧室,并且对方手中多了一张书页。
“那个,请问…呜…”
急忙从床上坐起身,正当薇诺娜想要说些什么,黑发少女用眼神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维持鸭子坐的薇诺娜只得有些局促地捏着质感柔顺的睡衣袖口。
“……”
有着一双清冷眼眸的少女依旧没有开口,甚至平静的表情都不曾发生过改变,是薇诺娜见过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冰美人。
没有迟疑,秦踩着平稳步伐来到蓝发女孩面前,沉默地将手里的那页纸张展示在薇诺娜眼前。
因为小时候接受过母亲的通识教育,薇诺娜自然能够看懂字条上的修门语,并轻声念了出来。
“薇诺娜,你先跟秦一起去洗漱,我会准备好早餐在内厅等你们。”
算不清秀的字迹,甚至有点像是刚学书写的孩子写出来的笨拙规整,女孩却从中感受到了宅邸主人语气的柔和。
不过,为什么对方会知晓她的名字,还有秦,是指她面前这位看起来比她大几岁的姐姐吗?
“请问,你是秦…姐姐?”
抱着满肚子的疑惑,薇诺娜再度看向穿着女仆装的少女,怯生生地问道。
“……”
黑发少女轻轻点头,将纸张折好放入女仆装的口袋,旋即朝薇诺娜伸出了手。透过秦脸颊上比先前柔和的线条,精灵女孩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
“…嗯,谢谢你,秦姐姐。”
碰触少女的手掌,从对方修长的指间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薇诺娜动作一僵,可很快蓝发女孩更加用力地握紧了秦的手,同时露出了多日的辗转与绝望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
尽管对女孩的感到意外,秦对执行勋爵大人命令是没有丝毫懈怠的。引导对方穿上床边地板上几乎全新的备用拖鞋,她放缓脚步让虚弱的女孩能跟她的步伐,带着对方前往洗漱间。
……
二十五分钟后,菲利普勋爵宅邸的内厅。
与偌大的宅邸相配的是能容纳8-10人的实木雕花长形餐桌,许久不曾使用的餐桌在秦的日常保养下整洁依旧。其中,正对大门的属于勋爵大人的主座和左手边第二个座位都摆上了餐具。
“秦姐姐,你不坐吗?”
在秦的手势引导下坐定后,从这个角度,薇诺娜能望见黑发少女纤细的脖颈和淡粉的薄唇,她歪了歪头表达了疑惑。
站在薇诺娜的身边,秦正为她盛上果蔬一类的冷菜,听到女孩的疑问,她只是微微摇头,同时望向了长桌另一边空着的主位。
“……”
薇诺娜也顺着秦似乎变得更加明亮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见主位桌前与她别无二致的冷菜摆盘,那大概是属于这座大的能让女孩迷路的房子主人的座位吧……
“咕噜…咕……”
“那个,我,抱歉……”
“……?”
约莫也能猜出薇诺娜许多未进食了,黑发少女嘴角勾起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弧度,将金属叉子递到双颊微红的精灵女孩手中。
“…谢谢。”
这孩子还真是喜欢道谢呢,明明她只是做了身为勋爵大人的女仆应该做的事情。
做好了前菜准备的秦静静候立在女孩身边,观察着如仓鼠般往嘴巴里塞着食物的薇诺娜,也思考着勋爵大人带这孩子回家的缘由。
“……!”
忽然,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从联通厨房的走廊传来,听感敏锐的黑发少女身体微微绷紧,站得比先前更加挺直,同时踏着无声的步伐来到了餐桌的主位旁。
“…秦姐姐?”
当怀揣不安与期待的薇诺娜循声转过头,看见端着食物走来的绿发男子时,女孩悬着的心终于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