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时候，母亲死了，还是极其不体面的死法。
女儿在厨房里打地铺，夜半三更时，厨房潮湿闷热，她迷迷糊糊想要入睡，就被人拉起来，大喊：“还睡什么，你娘死啦！”
她在黑夜立马里睁开眼，心中难免一阵惊骇，但在这之外，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却有些不明白了。
她赶到的时候，被人群拦在外面，只看见几个人抬着担子往门外走。
女儿听他们说，有个客人有着特殊的癖好，在母亲的那里塞了钱还有其他东西，嘴里也塞了木球，弄不出来，随后发高烧折磨致死，检查的时候还发现她染了梅毒。
“明明是当年的头牌，现在却沦落这地步，真可悲……”
“还不是因为她自己作践自己？她还养孩子，我看是在养笑话吧？”
女儿没有见着母亲的最后一面，母亲就已经被抬走，或许会和垃圾一样丢在深山老林里，被野兽吞噬。
她闭上眼睛，心境却莫名没有什么波澜。要是以前的话，母亲只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肯定会因为自己没有依靠而大哭，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自己有一个千里迢迢之外挂念自己的人，自己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女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一直都很自我中心。
她忽然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抬头看，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害怕。
在人声喧闹的后院里，老鸨带着人黑压压地把女儿堵在墙角，检查她是不是也染上了梅毒。
一群人粗鲁地扒开了她的衣服，检查了她的舌苔，强迫她张开自己的双腿看。看见她没有染上，老鸨才露出了和平常一样的柔和笑容。
女儿无论怎么挣扎反抗都没用，在人群面前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体，一些人还对此发出了淫/叫。
“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
老鸨摸着她的头，把她安排到了一个住所，一个只有一扇小窗的屋子，那窗那么小，就像是她所期盼的希望。
而等老鸨走了之后，她吐了出来，随即便哭出声。
这些年所有积累的不甘和痛苦都在此刻爆发，她哭得撕心裂肺。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和苏少维说这件事，只是希望自己能快点逃离这地狱。
母亲死后，老鸨对她越管越严，每天起床就要练习技艺，做不好就会被打，还教她如何对男人暗送秋波，每天吃的只有素菜，还必须得叫她“妈妈”。
女儿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不能接受“妈妈”这个称呼，因为苏少维是她的父亲。她不想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她没有把母亲去世的事对苏少维说出来，压着心中的苦涩和他聊天。
苏少维和往常一样分享他遇到的趣事：“今天我在其他人那里听到的一个笑话。你知道什么动物，生气的时候最安静吗？”
女儿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苏少维就学猩猩叫：“呼呼，呼呼。”
她忽然笑了，陪着苏少维搞怪道：“大sinsin？”
“对，嫣然真聪明！”苏少维夸奖她，随后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女儿摇头，后知后觉苏少维看不见：“不知道。”
“因为大猩猩生气的时候会敲眯眯（悄**）啊。”苏少维笑道。
女儿愣了好几秒，才大笑道：“这是算什么啊，好好笑。”
心里的寒冷逐渐驱散，变成了一股暖流，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只要在半夜时分，自己还能够和他通话，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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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二十几个女生被押着到这里来，整个院子都是那些女孩子回荡的哭声，她们也被呵斥和鞭子打在头上的声音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呜咽。
女儿给因为练琴而满是伤痕的手包扎好后，抬头望向窗户外面。
一群女生被关押到又破又小的屋子，她们会变成街头妓女，赤条条地躺在小巷子里，有人来兴趣就花上一些钱，做完了就走。
真可悲。女儿空洞无神的双眼看着那个和猪圈差不多的屋子，又忽然想到了苏少维。
如果我也能不为任何目的帮助别人，我也能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吗？
她忽然起身，在无人看守的时候爬到铁窗上面，里面的女孩因为她的到来吓得一抖。
她环视整个房间，狭小的地方却挤了二十多个人。这些女孩有和她同龄，有些十四五岁，脸上都是同样的害怕的悲愤。
她对着里面的人道：“你们好，我有一个计划。我晚上准备让这个地方着火，到时候就没有人看守你们，你们就可以逃走了。”
一些人露出了开心的表情，而略微年长的人却道：“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女儿却道：“我会把事情做得更周密一点的，相信我。”
那些女孩都看着她，像是看见了唯一的希望，都纷纷点头。
而她一天都在想怎么放火这件事。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没有飞檐走壁的能力，跑到后院撬开门的时候肯定要废很多时间，自己也一定会被发现所作所为。
她倒是对被发现这件事没什么，但必须要那些女孩逃出去，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女儿在厨房里拿了一盒火柴，打算在大楼里燃火。
越晚被人察觉，火势烧得越大越好。
今天晚上，女儿没有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
她来到大厅的一处角落，把自己剪下的头发和猪肉放在一起，造成有人在里面被烧的情形。她在整个大厅的红地毯上倒了大部分自己在厨房偷的橄榄油，在财务室的门口浇了油。
这么爱财的他们，应该会很在意吧。
女儿从火柴盒里面拿出一根小火柴，划拉一下，火柴立马点燃。
像星星一样忽闪忽灭的光芒，不到十秒就会熄灭。
她看着那样的火光，火焰到达地面的点燃的一瞬间，就跑出门外，等待救火的人跑出来的时刻。
有人看见火光赶了过来，而她也立马跑到院子里，把门锁撬开，让那些女孩子走。
有个比女儿还小的女孩问她：“那姐姐你呢？你不走吗？”
另外一个女生也拉着她：“对啊，姐姐你也走吧。”
女儿对她们笑了笑，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很快就来。”
年长一点的女生疏散她们逃跑，她推着重物把后院堵上，抵着们，等到她们全部逃走了之后，也耗尽自己的所有力气。
老鸨看楼被烧了，人也放跑了，怒火中烧，就让人把女儿捆住手脚，嘴里塞上布块，吊在树上鞭打，她受了几鞭之后就昏死过去。
老鸨虽然生气，但是看在她脸的份上，没有打她活活打死。
等醒来的时候，女儿被关在那个阴暗寒冷的小屋里，和老鼠相眠，每天都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半个多月后，她的伤势渐渐好了，又开始按照老鸨的要求做一些打杂的活。
她拖着自己身子在厨房里打杂端菜的时候，她遇到了两个女孩。正好是之前打算拉她一起走的那两个孩子。
女儿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对没能救出她们表示悔恨，哭着对她们说对不起。
但是，她们却解释说，其他人都逃出去了，她们是为了等她，所以又被抓回来了。
女儿并没有觉得感动，反而觉得有些荒唐。
那她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儿复杂地看着这两个未谙世事的女孩，忽然觉得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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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被放出来的晚上，女儿终于又有时间去和自己的父亲打电话了。
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爬上了五楼，拨通电话，整理自己的语气和说话状态，打算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
“喂，是嫣然吗？”苏少维立马接通问道。
经过无数次的谈话后，两人的关系也已经很熟络了。而之前的日子，女儿都是每三天打一次电话，现在却一个月才来一次电话，这让他很不安。
女儿咽下自己的血沫子，故作平淡道：“嗯，是我。”
苏少维问道：“为什么最近不打电话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女儿吸了一口气，简洁明了，也掩盖了她太多的苦痛：“母亲去世了，我成为了备役妓女。”
苏少维深呼吸一口气，他也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他莫名觉得有些难过：“对不起，让你受这么多的苦。我经量下个月就申请到。”
女儿一愣，随即又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很贪心，但是我可以额外有一个请求吗？”
这是女儿第一次对苏少维提请求，苏少维呼吸一滞，已经打算尽全力地去完成它了。
苏少维把另一只手也捧着话筒：“你说，我会尽我所能地做到。”
“……我能叫你爸爸吗？”女儿问道。
苏少维也愣住了，不知怎的，忽地流下了泪水。
“可以，当然可以，你怎么叫都可以，你叫我大sinsin都可以，哈哈……”
女儿听着爸爸的哭腔，自己也开始停止不住地流下泪水，她笑了起来，她感觉自己从未有这么开心过。
“谢谢你，爸爸。”
女儿知道，光是感谢不够。
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给了她光明的，就只有她的父亲。
在千里远的距离外，还有个牵挂她的人，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爱的种子开始发芽，而之后的希望实现，就是苦尽甘来的开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