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白石,你画的是什么?”
“让我看看。”
“不要。”
男孩用身体死死遮住面前的画。
面前的女孩侧过身子,想要偷看画。小声地试探问道:“看一下也不行吗?”
“不行。”
“真小气……那我走啦。”女孩笑着说道。
“嗯。”
男孩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尚未完成的“画”上,手里拿着圆顶图钉。
原本要离开的女孩,又悄悄走到男孩的后面,趁男孩不注意,用力一把夺过男孩手里的“画”。
男孩立即反应过来,用力夺回。
“嘶……”
“画”被撕成了两截。男孩手里拿着一截,另一截掉在了地上。
女孩发觉恶作剧过头后,脸上写满了歉意。
才发现白纸上是绚丽多彩的“蝴蝶”,每一个都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样。
女孩捡起地上的白纸,举起来仔细端详上面的“蝴蝶”。
“明明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让我看呢?”
“咦?”
“为什么要给‘蝴蝶’打上图钉?”
“还我。”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女生调皮地问道。
“还我。”
男孩伸手想要拿回另一截“画”。
“别嘛。再借我看看。”女孩说完,拿着画跑了出去。
男孩见状,手里攥着剩下的“画”追了出去。
刚出门口,男孩就发现女孩愣在走廊。
“是真的蝴蝶……”女孩惊恐地扔下那半截“画”。女孩的眼角有些红,面部不停地在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被钉上图钉的蝴蝶掉在了地上……
“白石。能告诉老师为什么要把蝴蝶钉在纸上吗?”
“……”
“白石,你有在听我说话的吧。”
“能告诉我吗?”
“为什么要伤害小动物呢?”
“白石……”
“我没有。”
“没有伤害。”
男孩拿着“画”委屈地跑了出去。
“白石。”
“妈!”
“你今天怎么来了?不用上夜班吗?”
“嗯,不用。”女人脸上泛起微笑。
“白石,你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
“嗯?今天吗?”
“今天我也有好好学习的。”男孩挺着胸膛说道。
“是嘛。”
“想吃冰激凌吗?”女人看着白石问道。
“不,不想……”
“真的不想吗?”女人追问道。
“嗯,不想。太贵了……”
白石沮丧地最后看了眼路旁的冰激凌店。
“走。”
“啊?要去哪?”
“吃冰激凌。”
“真的!”白石脸上瞬间露出笑容。
女人牵着男孩的手,走进店里。
“妈,你不吃吗?”
“不了,你一个人吃就行了。”
男孩用勺子在冰激凌的边上轻轻挖一个小口,放进嘴里。嘴不禁忽然间酸痛一下,大概持续了一两秒。
母亲坐在对面,双手托住下巴,看着男孩。
“其实,今天老师找过我。”对面的女人忽然开口。
男孩放慢了挖冰激凌的手。
“白石,能告诉妈妈吗?为什么要伤害小动物。”女人的脸侧着男孩望向窗外。
男孩的目光渐渐从冰激凌上离开,缓缓上移。咽下嘴里的冰激凌后,说道:“没有,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它们那样的话……好美……”
“真的好美……”
“这样的话……它们就不会‘死’了。”男孩自顾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母亲瞪直了眼,张着嘴,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下一秒就要爆发。
男孩笑着拉开书包的拉链,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拿出了“画”。画的中间被缠上了透明带,上面的撕痕清晰可见。
男孩将“画”展示给母亲。
“妈,你觉得好看吗?”男孩笑着。
“啊……”女人呆滞地看着笑嘻嘻的男孩。
“好看吗?”
“啪。”女人一巴掌打在男孩的脸上。男孩瞬间黯然失色,缓缓放下手里的画。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那样的事。”
男孩不敢相信地看着母亲。手里的“画”沾上了草莓味的冰激凌他也不在意,只是盯着母亲。
“白石。答应我!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要变得和他一样……”
“嗯……”
“我求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嗯……”
“白石,原谅妈妈好吗?下次不会再打你了。”
“好。”
女人用手擦拭男孩眼角处将要流下来的眼泪,顾不上自己脸上的妆已经化了。
母亲是附近KTV的服务员。她很晚才回家,偶尔几次她甚至没有回来。
母亲是在念大学时生下的我,我的出生,没有让母亲感到幸福。相反,是我打乱了她的人生计划。母亲选择放弃继续念书,回到老家生下了我。因为这件事,她几乎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
她从来没有提起过父亲。我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他是谁,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就算在街上碰见,我也完全认不出来。要是没有我的话,也许她能轻松点。因为我,她的生活才会变得一团糟,所以
就算她把压力发泄到我身上,我也不会怪她……
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变成了一只猫,那只猫拼命想要逃离家里。最后它成功了……
母亲没有回来。早上吃的是杯面。
家里离学校不远,做公共汽车的话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不过,就算是如此我还是希望母亲可以像别的父母一样送我去上学。明明我才上二年级……
早晨这个点,公交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我坐在车的最后面,透过窗,看着外面雨,雨水从车窗划过。
雨下了一整晚,路面都湿漉漉的。
“滴!下一站城南小学。”
经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再拐向右边,就到了。车开得很慢,路上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不过今天下雨,外面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前面十字路口上方的红灯却格外显眼。
“前方转弯,请坐好扶稳。”公交车广播说道。
咦?是猫嘛。死了吗?
十字路口中央的草坪上,躺着一只灰白色的猫,已经死了。猫的毛被雨水打湿后都竖了起来,和草坪上的青草一样。它闭着眼,一动不动。
我透过车窗,看着已经死掉的猫。几秒后,车驶离十字路口。
“抱歉。我想在这里下车。”
“嗯?你买这么多彩泥要做什么?”玩具店的阿姨看着前来付钱的白石问道。
“礼物。我在准备礼物。”
“是朋友的生日吗?”
“不是。”
“耶?那是谁?”
“秘密。”
“哦。是嘛。”
“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一桶三十元,你拿了六桶。给我五桶的钱就够了,剩下的一桶就送你吧。”
“嗯,谢谢。”
“要袋子吗?”玩具店阿姨从柜台抽出一个红色塑料袋。
“不用了。”说完白石走出了玩具店。
“喂,白石。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血腥味?”坐在后面的男生用书本轻轻戳了一下白石的后背说道。
“嗯?没有啊。”
转过头来的白石,当着男生的面,揪起衣领闻了一下。
“明明就有。”男生争辩道。
白石见状将头转了回去。
“奈美,你有闻到吗?”男生向旁边的女生问道。
“嗯,确实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女生捏着鼻子,有些嫌弃地看向白石的座位。过了几秒,用手指向白石的书包,“好像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这么说的话……”男生听罢,屁股从椅子上起来,凑上前闻了闻。
“哕!就是从包里发出来的。”
“白石,你里面装了什么?”周围的同学听到后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躲到白石座位的一米开外。
“没有,什么也没有。”白石把书包抱在怀里,眼神有些慌乱。
“嗯?同学们怎么了?”听到教室的吵闹声后,老师走了进来。
“老师,白石的书包有奇怪的味道!”
“一股很臭的味道。”
“是血腥味……”男生在老师旁边附和道。
“同学们安静一下。”
“白石,能告诉老师里面装了什么吗?”老师走上前去,蹲在白石的旁边。袭来的一股恶臭味让老师紧锁眉头。
“什么也没有。”白石低着头胆怯的回答。
“白石,撒谎是不对的哦。如果你不说实话的话,大家的不敢靠近你。”说完老师看向已经围成一圈的同学,成了半径约为两米的圆,大家都捏着鼻子。
白石没有再说话。
老师有些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既然这样的话,白石你自己打开包,告诉同学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要!”白石更加用力抱住书包。几秒后,白石忽然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抱着书包跑出了教室。
“天气太热了,果然还得放冰箱里冷冻才可以吗?可是……如果被妈妈发现了,她会生气的。”白石看着面前的书包自言自语。
房间里,男孩用小刀小心地将肌肉和骨头与皮毛分离。男孩细致地看着面前的一滩肉,手轻轻触摸在肉上面,滑滑的。因为尸体散发出的恶臭味,刚开始男孩还觉得有些恶心。但习惯后,便完全忘了这股味道。男孩很享受,每当刀划开肌肉,和皮毛分离的时候。男孩就感觉它马上就要活过来了……
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血腥味。男孩拿着小刀将尸体的头部和皮毛分离开。
房间里,多了一只灰白色的猫……
晚上12:39,今天是母亲的生日,但她还没有回来。我准备了礼物想要送给母亲。
我趴在餐桌上昏昏欲睡。
“砰。”
客厅的灯忽然间亮了起来。是母亲回来了!
“白石?还没有睡觉吗?”母亲在门口脱完鞋后问道。
“嗯。还没。”
“快去睡觉,已经很晚了。”
母亲刚靠近,酒精的味道迎面袭来,还夹带着汗味。母亲把包放在沙发上,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罐装啤酒,接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头靠在上面,闭着眼。
过了几秒后。
“你不想睡觉吗?”母亲从沙发上起来,睁开眼,打开面前的罐装啤酒。
“不是……今天是你的生日。”
“哦?是嘛。我都忘了。”说完母亲猛喝一口啤酒。
“我有礼物……”
“你看这个!”
“咦?玩偶吗?怎么是猫?”
“嗯!是猫。妈妈你不是喜欢猫嘛。”
“那张照片上,你手里抱着一只猫。”
“嗯?”母亲忽然间放下啤酒,看向我。
“你看了那张照片?什么时候?”
“算了。赶紧去睡觉吧……”母亲打开另一瓶罐装啤酒。
“怎么有一股怪味……”母亲小声嘀咕道。顺着气味,母亲看向“玩偶”。
制作的时候不小心把“猫”的尾巴弄断了,而且找不到合适的义眼,只能用玻璃球代替。要是细看的话,一定能看出是一只有瑕疵的“玩偶”猫。这样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妈……不要靠太近……”没等我把话说完,母亲的手已经抚摸到了“猫”。
“咦?还不错呢。摸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母亲一手拿着酒瓶,另一只手轻轻地从“猫”的头部慢慢滑向猫的身子,慢慢地,慢慢地……手伸向了猫的尾巴。
“尾部怎么断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
为了母亲确认靠得更近。昏暗的室内,母亲看不太清,但微弱血迹味还是被母亲灵敏的鼻子嗅到了,“血……”
一定是处理的时候,不小心把血沾到了猫毛上。
“是——猫……”母亲认出了眼前的玩偶。
“嗯。是猫。喜欢吗?妈妈。”
母亲把酒瓶放到一旁,双手抚摸着猫的尾部。
“等下!不要!”
母亲找到了“玩偶”的缺口,用力撕扯下皮毛。
“妈妈,不要……”我忍不住上前阻止,想要夺回我的“猫”。
“走开!”刚走上前去,母亲一把用力推开我。我踉跄了几步后,摔倒在地上。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把整幅皮毛撕了下来。绚丽多彩的橡皮泥裸露在外面。母亲手里抓着那幅我精心剥下来的灰白色皮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下次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果然你是他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不是的妈妈。我以为你会喜欢它的。”我恐慌地看着母亲。母亲把皮毛扔在地上,缓缓朝我走来,嘴里还不停地在嘀咕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害怕地不停向母亲道歉。
“为什么……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啊?是啊。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对不起。要是……”
“啊啊……”
母亲走到我面前,突然把我抓了起来,按在墙壁上,双手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啊啊啊……”母亲的手指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头发。
“都是因为你们,我的人生才会变得一团糟。”
母亲的手锁住我的脖子,我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我不断挣扎着,恳求母亲能放过我。
“妈……”
“砰。”母亲松开了手,我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咳咳咳……”
母亲呆滞在原地。
过了一会,母亲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白石。”
她双手掩着面抽噎,不停向我道歉。
“白石,原谅我好吗?”
现在
“朝岗,要走了吗?”
“嗯。今天有点事,我已经跟店长请过假了。”
“嚯。今晚是要去和惠奈约会?”收银台前的男子笑着调侃道。
“怎么可能。”
“今天是我母亲的去世的日子。”朝岗说着,一边把印有“朝岗白石”字样的员工卡从脖子上取下来,放进包里。
“抱歉。”男子听到后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没好意思再接话。
白石见状,为了缓解气氛,摆着手说道:“不必了。改天请我吃顿饭。”
“你小子真会讹诈。”男子听后,松下绷着的脸。
“走了。”说完白石背着包走出了便利店。
夏季的下午六点,太阳还没有落山。
“婆婆,要一些白色康乃馨。”白石走进一家老旧的花店,对着门口的婆婆说道。
“哦。白石来了。”
“嗯。”
“今天是母亲的祭日吧。”花店的婆婆从木凳上起来,转身要去拿花架上的康乃馨。
“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来这里。”婆婆边取下康乃馨,边说道。
“是啊。”白石看着婆婆的背影,没有再多说什么。花店婆婆用昨天的报纸包好花后递给白石。
“一路走好哦。”婆婆微笑着。
“谢谢。”
白石拿着花走出了花店。
“妈,我来了。”
白石把手里的康乃馨放在墓碑的左边。看着上面母亲的照片,白石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酸涩的心情。
白石蹲下身子,接着一屁股坐在墓碑的旁边。
“嗒。”
咦?没有反锁门。母亲已经回来了吗?
我用力扭转插进门锁的钥匙。“哒”,门开了。母亲的高跟鞋放在鞋柜旁。哈!真的是母亲回来了。
“妈……”母亲侧躺在沙发上,脸朝着里面。睡着了吗?
我放下书包,悄悄地走上前去。
看着母亲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是睡着了呢。
这是感冒药吗?我看见沙发茶几上放着的药罐子,里面的药都散了出来。我拿起罐子,旋转瓶身,想要查看药名。
棕黄色的药瓶上找不到药名标签,底部写着几个小字。
“砒……砒霜?”
这不是毒药嘛。我有些恐慌地后退几步,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不自主地低头查看。
白色药片掉落在地上。我看了看手里拿着的药瓶,里面正是白色药片。难不成……母亲吃了这个。
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母亲怎么可能吃毒药。
“妈……”我害怕地摇晃母亲的肩膀。可能是太累了吧,这才叫不醒。我稍微加大了些力气,母亲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颤抖着手,用力扒拉母亲上面的肩膀。
“妈……你还好吗?”
“啊啊啊啊!”
母亲瞪着眼,张着嘴,眼睛流着泪,鼻孔下面有许多粘稠的无色液体,嘴边还有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白色药丸。面部表情狰狞地看着我。
我被吓得猛后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上。全身都忍不住颤抖,双脚害怕到不敢站起来。母亲侧躺在沙发上,看着我。
她死了……
“怎么样?”
“医院那里确认了,是砒霜致死没错,而且死者还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根据死者包里的药量可以推断,她已经一周没有吃过药了。”
“所以说是抑郁症发作,自杀?”
“嗯。没错。”
中年警察听后,从兜里拿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香烟,点着后放到嘴边猛吸一口。头微向上,吐出烟气。
“唉。你看那个孩子。”中年警察用手指了一下不远处躺在椅子上的男孩,向旁边的同事说道。
“那是死者的儿子。”中年警察解释道。
“嗯……的确可怜呢。”
“通知家属了吗?”中年警察忽然间看向同事。
“这……通知了,不过只有死者的母亲一人。而且死者的母亲在老家明天才能过来。”
“老师,今晚他要住哪里?住宾馆吗?”
“就住这里。这么小的孩子看到自己的母亲那样的惨状,一定很害怕。把他一个人留在宾馆也不放心,今晚就先在这里住。跟值班的同事说一下。”
“好。老师那我先去了。”
等同事走后,中年警察掐灭手里的烟,缓缓走到男孩前面。男孩的眼角已经变得红肿,还在不停地流泪。再靠近一点后,隐隐约约能听到男孩抽噎的声音。
“孩子,吃饭了吗?”中年警察小心地问道。
“呜呜呜……”男孩听到后,抽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中年警察见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
“妈妈,原谅我……我不会……不会再惹你生气了。”男孩闭紧眼睛自语道。
“这是死者的死亡证明,请你确认一下。”青年警察看着面前的老者有些于心不忍。自己的女儿突然间服毒自杀,这种事想必很难接受。
“幸子……多怪我,我对不起你……”老者一直低着头嘀咕着。
十几分钟后,老者才开口。
“警察,孩子在哪里?”
“在值班室,有同事看着。”
“谢谢。我想见见他。”
“好。请跟我来。”
“茗村女士,到了。”
老人在门口看着坐在椅子上呆滞的男孩,又忍不住落泪。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好一会才进去。
“白石……”
男孩听到后,转头面无表情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老人,没有说任何话。
“白石,我是外婆。我们回家吧。”老人脸上强挤出微笑。
母亲死后,我随外婆来到了老家。我和外婆是第一次见面。她和母亲的关系不好。
几天后在老家举办了葬礼,来的人很少。他们只要一撞见我……
“哎呀,真可怜呢。还这么小,今后该怎么办呢?”
“是啊,母亲突然自杀对他的打击一定不小。”
“……”
“幸子……呜呜……”外婆在葬礼上哭了很久。我不敢去看母亲的遗照,我好害怕。要是生日那天,没有发生那件事。母亲说不定不会就这样死了。是我惹母亲生气了。
葬礼进行的时候,我躲在外面。外面的天气很热,我坐靠在一棵树下,听着里面不断的哭声。
“哟!少年。”
“谁?”戴着草帽,双手插兜的男人出现在一旁。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额呀,天气真热呢!”男人伸出手,挡在太阳,眯着眼。
里面的哭声没有停断。男人站着靠在树干上,没有再说话。头顶树上的蝉还在一直“叽叽喳喳”叫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哭声慢慢消失了。到时间了啊。
再过了几分钟后,有人从门口出来,血红色的棺材出现在门口,慢慢露出了全身,棺材的四角都有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年男性抬着。外婆跟在后面,手里捧着母亲的照片。棺材的四周缠绕着黑白色的纸花。
下葬的时间到了。
“少年,不去见最后一面吗?”旁边的人突然间开口问道。他一脸淡然地看着人群,脸上毫无波澜。
“我……我害怕。”
没错,对啊!我就是害怕,害怕见到母亲。
“这样啊。”男人漫不经心回答。
“为什么?”他追问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只要看到母亲的照片我就好怕,那天狰狞的表情就会浮现在眼前。
都是因为我那天惹母亲生气了。
“因为我……。”
“嗯?”
“我惹母亲生气了。”对!没错!我才是罪归祸首。要是那天我没有把猫捡回来,没有把它送给母亲的话,母亲就不会生气,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男人听后拿下戴着的草帽,“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没错。”
“其实那天,茗村幸子是想带你一起自杀的,所以她准备了足够的的毒药,足以杀死两个人。”
“啊?怎么会?”母亲也要毒死我……
“是啊,怎么会呢。最后她没有下定决心,自己一个人自杀了。”
“不可能!母亲想要杀了我。”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念之间,也许我们谁也改变不了。”
“不过,你现在还活着。你的母亲一直爱着你。”
“所以……”男人把手里的草帽扣在我头上。
“去吧!去直面你的母亲,直面所发生的一切。”
“谢……谢谢。”
“快去吧,朝岗白石。”
“嗯。等下,我应该叫你什么……”
男人微笑着说道:“尚先生。”
“再见,尚先生。”
“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朝岗白石。”
“外婆生病了,我上周去看了她。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应该下周就能出院。”
“我在便利店打工,一切都还好。”
“……”
白石对着石碑自语了十多分钟,说着一些无聊的日常和生活的琐事。
“就是这样。”白石抬头看了眼已经被染成了橘黄色的天空,站起身来,用手拍了拍屁股。白石把手伸进包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甲虫”,把它放在墓碑的前面。
“这是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天已经不早了,我回去了。”
白石穿过墓地狭小的走道,这里很安静,除了树上的蝉鸣之外听不到其他声音。要是到了晚上,等到蝉鸣消失的时候,这里就只剩下矗立着的石碑。在墓地的出口处,白石看到了一位中年男性。
又来了嘛。白石看着男人,心里想道。
每到这一天,白石总能在这里见到他。他手捧着一束白色菊花,瞟了眼路过的白石。虽然他们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遇到后还是会各自献上微笑。不知为什么,白石看到他脸上的微笑,总会心生同情。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亲人都在这一天离开了他们的缘故。几秒后,男人走了过去。
白石空手走出了墓地。
男人把菊花放在墓碑的另一边,看着墓碑左侧的康乃馨和“甲虫”……
“幸子……”男人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嘴里小声嘀咕道。
“早上好!朝岗前辈。”
“都说过不用这样称呼了。”
“那怎么行,朝岗前辈。你可是比我大呢。”
“哟!惠奈来了。朝岗不乐意你那么叫他,我可是很欢迎的呢。”
“才不要呢。”刚说完惠奈转身就要去休息室。
“为什么?”陇田手里抬着刚送来的一箱饮料,有些不服气地调侃道。
“没有为什么。”惠奈转过头来,回答陇田。
“啊?真是区别对待。”陇田噘着嘴说道。
“喂,朝岗你也别干站着,快过来搬东西。”
“好。”
每周一一大早就会有货物送到便利店。我来到时,陇田已经开始在搬门口那堆新送来的货物。每一箱东西都不算重,但要把它们从门口搬到仓库,来来回回还是要废些时间。
“啊!终于搬完了。”陇田把最后一箱搬到仓库后,靠在墙上感慨道。
“前辈,给。”
“啊?什么?”我询问惠奈。
“店里最新的茶饮。”
“我也要,我都快渴死了。”陇田靠在墙上低着头对惠奈说道。
“接着!”
“等下。”
“砰。”
等陇田抬起头来,扔出的饮料刚好砸在陇田的头上。
“都说等下了!”
“抱歉,抱歉。”
陇田捡起掉在地上的饮料,立刻开盖猛喝一大口。
没一会,陇田就把饮料喝光了。“啊哈!真爽。”说完把瓶子扔进了垃圾桶。
“喂,惠奈你昨天怎么没来?”陇田从倚着的墙上起来,向正在喝着茶饮的惠奈问道。
“嗯?昨天的话我和别人出去玩了。”惠奈放下饮料,漫不经心地回答。
“哈?去玩了。真好呢。昨天朝岗也走了,晚上就留我一个人在这。我还以为你们去约会了呢。”
“陇田,该补充货架了。”我拍了拍陇田的肩膀,然后走向已经空了的货架。
“好好好。”
“惠奈,前台就交给你了。”
“好。”惠奈忽然无精打采地回答道。陇田的玩笑开过头了。
这家稍大点的连锁便利店,平日里只有我们三人。只要不是像今天这样——周一的话,就算只有两个人也能照顾的过来。一年前我开始在这里打工。至今为止我没有见过店主,应聘我的还是陇田。听陇田说店主是一个脾气很怪的中年女性,她很少到店里。就连招聘这种事都是陇田自己解决的。
陇田比我大两岁。他从高中辍学后就一直在这里打工。至于原因的话……“我对书本过敏。”当我询问他的时候,他这样开玩笑地回答我。不过后来我才得知,陇田家里还有一个在上大学的姐姐,因为家里供不起姐姐上大学,于是就让陇田辍学打工给姐姐赚学费。等到姐姐大学毕业后,他已经过了读高中的年纪,也就没有学校肯让他继续读书。
我没有和陇田讨论过这件事。他表面上嘻嘻笑的,要是提到这件事的话,想必也会让他很难堪。
惠奈之前在高中就读,一年前因为某些原因休学后,开始在这家便利店开始打工。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惠奈从来没有说过。
“我先走了。”陇田拿着雨伞站在门口向我们说道。
“再见,陇田。”
陇田的住所离这里比较远,所以晚上的时候他总是比我们先十分钟离开。
“咦?陇田呢?”惠奈从休息室出来。
“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
“刚走。”
“这样嘛。”
“糟糕,外面下雨了呢。”
“没事,我有带伞。”我看着外边正在下的雨。
“有事!我没有。”惠奈两腮鼓着空气。
惠奈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员工牌,望向外边。“唉”
“你住哪里?”我关上店里的灯,留下一盏。店里一下子变暗了起来。
“公园那边。”
“是嘛。我也住那附近,我送你吧。”
“谢谢,朝岗前辈。”
“都说了不用这样称呼。”
“嘻嘻。”
“你能把伞靠过来有点吗?我这边都淋湿了。”惠奈噘着嘴抱怨道。
“我也没办法呢。这伞是单人份的。”我有些无奈地回答,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害,前辈你真大意。”
“哈?你说什么?”
“伞只有单人份怎么行?”
“我怎么知道你没带伞?”
“所以说你粗心嘛。”
“往左还是往右?”
“右。”
“停下。”
“嗯?”
“到了。”惠奈手指着一栋四五层高的旧公寓。
我跟着惠奈上了楼。惠奈站在门前,在包里翻找开门的钥匙。
“那我先回去了。”看了几秒后,我准备下楼离开。
刚准备转身,惠奈忽然拉住我的包。
“啊?怎么了?”
“那个……我钥匙找不到了。”惠奈搔着头,一脸尴尬。
“那怎么办?家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
“你是自己一个人住?”
“嗯。”惠奈低着头小声应道。
“有认识的人住在附近吗?”
“好像没有。”
“那……”
“你那里还有空位吗?沙发就行。”惠奈双手合十,咧着嘴笑着说道。
“进来吧。”我在门口甩了甩伞上的雨水。
“真是太谢谢了。”惠奈在门口脱下鞋,光脚走了进去。
“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你就睡门口吧。”
我收好伞,关上门。脱下已经淋湿的运动鞋,一脚穿上放在旁边的拖鞋。接着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拖鞋。
“给。穿上吧。”
我把手里拿着的拖鞋扔到惠奈的面前。
“谢谢。”
惠奈穿上地上的拖鞋,低头左右看了一下。“等下,这也太小了吧。”
“这是外婆的,勉强穿着吧。”
“前辈,房子挺大的嘛。我还以为你是独居呢。”
“三年前,外婆搬回了老家。之前的话,外婆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这样啊。”惠奈环顾四周。
“哇!这是什么?甲虫?”
“嗯。不过现在是标本了。”
“也太真实了吧。就像是真的一样。”惠奈把脸凑上前去,弯腰仔细观察桌上放着的甲虫标本。
“都说了是标本了。”我把包放在沙发上,一屁股坐在上面。
“是买的吗?”
“自己做的。”
“啊!真的吗?自己做的?”惠奈听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是像做木乃伊那样吗?”
“木乃伊?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也太酷了吧。没想到前辈还有这种技能。”
“派不上用场的技能罢了。”
“别这么说嘛,还做过其他标本吗?”
“其他标本?”
“比如猫、狗这类的。”
“……”
“前辈,你在发呆吗?”
“嗯?没有。就只做过一些昆虫标本。”
“这里面的蝴蝶也是标本吗?”惠奈站在客厅中央,指着墙上挂着的A4纸大小的相框说道。
“是。”我把头靠在沙发上,回答惠奈。
“前辈!”
“怎么了?”
“你该不会……把它们先弄死了吧?”
惠奈严肃地盯着我,像是警察审讯犯人一样。
“怎么可能。那些都是在公园树下捡来的。有人给草丛喷了农药,碰到的蝴蝶就都全死了。”
惠奈听后,严肃的表情立刻消失。微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前辈是不会杀害它们的。”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
“前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标本的?”惠奈停下脚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什么时候?大概是还在上小学的时候。
“先去洗澡吧。要是明天感冒了,没有去打工的话,陇田会很恼火的。”
“也是。”
“糟糕!没有换洗的衣服。”
“等下。”说完我走进外婆以前住的房间。外婆虽然搬回了老家,但衣柜里还有一些她的衣服。
“外婆的衣服你先拿去用吧。”我把手里的衣服递给惠奈。
“咦?可以吗?”
“可以,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了。”
“这样嘛……那我先去了。”
“咿呀!”惠奈穿着外婆的衣服从浴室出来。外婆的穿着很简单,不管春夏秋冬都是纯色的衬衫。
“我市迎来强降雨,据悉降雨将持续一周……”
“真麻烦呢,会下一周的雨。”惠奈用毛巾擦着湿透的头发,坐在沙发上。
“是啊。”
“我一直很在在意一件事。”
“嗯?什么事?”惠奈看向我。
“你为什么会休学?”我试探性地询问惠奈。
惠奈停了几秒没有立即回答。
“不能说吗?”
惠奈抬头看向头顶的灯。
“不,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
“应该说是心里上的缘故吧。总之,我自己也说不清。就是讨厌。”说完惠奈低着头,咬着嘴唇。
“要是这样的话,和父母一起住应该会有所帮助。”
“不要。不要!”惠奈有些着急地抬头看向我。
“咦?为什么?”
“我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我要靠自己生活下去。”惠奈坚定地解释道。
“这样啊。”
“早点睡吧,今晚你睡外婆的房间。我刚才已经简单打扫过了。”
我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谢谢。”
外面还在下着雨。
“铃铃铃……”
已经早上了。由于下雨的缘故,外面还是黑漆漆的。
“已经走了吗?”
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惠奈的身影。走到外婆房间门口,发现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整整齐齐摆在上面。
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一碗面,面上放着煎蛋。
“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方便面,所以就只能这样咯。就当是昨晚的借宿的报酬。”餐桌上黄色便签右下角的署名是“加藤惠奈”。
“叮咚,叮咚。”
今天是休息日,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门铃响了。一大早会是谁呢?是惠奈吧?前几天的衣服还没有还过来。
“等下,来了!”
我扭转门把手,打开门。
“外婆?你怎么来了。”
“白石。”比我矮一截的外婆站在门口向我打招呼。
“外婆,你病好了吗?”我询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外婆。
“好了。本来就没什么事。”
“这样啊。”
“倒是你,今天不用去打工吗?”外婆向我询问道。
“今天是休息日。”
“哦?那正好。待会陪我去公园逛逛。”外婆兴致勃勃地说着。
“好。可是……外婆你从老家过来就为了让我陪你逛公园吗?”
外婆从老家到这里,坐高铁的话得两个多小时。我不认为,外婆一大早过来就为了跟我逛公园。而且自从她搬回老家后,这是她第一次回来。虽然我见到外婆,我很高兴,但也有些疑虑,我觉得外婆刻意隐瞒了些什么。
“对啊。怎么?不欢迎我?”外婆开玩笑地说道。
“怎么会呢。”
“这么说的话,自从那之后,我是第一次回来这呢。”
“嗯。”
“白石,我那些衣服还在吗?”
“还都在原来那房间,没有动过。”
外婆听后,起身进了她之前的房间。在里面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白石!”
“啊?”听到外婆的呼喊后,我起身走到房间门口。
“我那件黑色的衣服呢?”
“纯黑的那件吗?”
“对。”
该不会正好是惠奈借走的那件吧。
“那件……我借给别人了。”我小心翼翼地说道,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那样。
“借给别人了?”外婆一脸惊愕地呆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我。
我向外婆解释了那天发生的事,并向她道了歉。
“没想到你会把别的女孩子带到家里来。”外婆笑着调侃我。
“不是,不是。都说了那天是迫不得已啦。”我红着脸不停向外婆解释。
“走吧。”外婆在门口已经穿好了鞋。
北海公园的十一月,小径上铺满了枫叶。树上的枫叶被风吹得四处摇晃,叶子还在源源不断地落下。
“真凉爽呢。”一旁的外婆感慨道。
“是啊。”
“白石,在前面坐会吧。”外婆指着不远处的亭子。我答应了她。
亭子四周都是竹林,除了我和外婆,这里没有其他人。我和外婆都没有说话。外婆一直盯着面前的竹子。
“白石。”外婆终于开了口。
“其实,我今天是特意有事来找你的。”
“外婆知道今天是休息日才来的吧?”
“嗯。”
“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当初我把你和你母亲置之不理。”外婆看着竹林说道。
“这都过去了。”我平静地回答道。我很感激外婆,母亲自杀后,外婆把我带到她身边,抚养我长大成人。
“幸子自杀那件事,我一直都无法释怀。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样。不过现在说什么也都迟了。这份愧疚将会伴随我一生。”
“别这样想嘛,外婆。”
“我想说的是关于‘朝岗邦彦’的事。”外婆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
“朝岗邦彦?”
“嗯。你的父亲。”
“啊?父亲?”
“他得了癌症,马上就要死了。这是他的报应,是他抛弃幸子的报应。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外婆淡然地说完后看向我。
“可是……你不一样。也许你也跟我一样恨他。但他是你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和他没有见过一面,这也算得上是父亲吗?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又会怎么想。
“外婆,你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去见他一面。”
“见他一面?”
“为什么?这对母亲来说也太不公平了。”我咬着牙说道。
“白石,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无法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但是你不能,你必须要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不能被幸子束缚。”外婆加大了音调。
“母亲会怎么想?”
“白石!幸子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你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你要鼓起勇气去面对,去见‘朝岗邦彦’。这不是为了那个混蛋,也不是为了已经死了的幸子,而是为了你自己。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被过去和遗憾束缚。”
“我做不到……”
“唉!朝岗白石,你没有长大,还和小时候一样。”
没错,至今为止我还一直被母亲束缚着。
“我知道。”
“他撑不了几天了。你要怎么做由你决定,这是地址。”
外婆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上面是医院的名称和地址。
“白石,我走了。”外婆站起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等下。”
外婆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挥手,示意我不用管她。
我把纸条塞进口袋。站起身,离开了亭子,走上和外婆相反的小径。
“外婆,抱歉。今天没有陪你好好玩。”我按下了“发送”键。
雨昨天已经停了,没有像天气预定说的那样会连下一周。明天又是忙碌的周一。
“欢迎光临。”一名穿着简易,戴着眼镜的女孩走进店里。门口的传感器发出提醒。
“那个……请问一下,惠奈在这里吗?”女孩向收银台前的陇田问道。
“你是他的朋友吗?”陇田询问女孩。
“嗯。算是吧。”女孩不确定地回答。
“朝岗,去叫一下惠奈。”陇田看向正在补充货架的我。
“哦”
“惠奈,有人找你。”我拉开休息室的门帘,对正在休息室吃早饭的惠奈说道。
“找我?”惠奈咽下嘴里的面包,手指着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是一个女孩。”
惠奈听后脸上忽然盖上了不安的表情,站起身后,走出休息室。
“惠奈。”戴眼镜的女孩看见惠奈后,伸出手,小声地跟她打招呼。
“千春……你怎么来了?”惠奈不安地看着女孩。
“能出来聊会吗?”
“可是……”
“惠奈你去吧,这里有我和朝岗就够了。”陇田说完后看向我,给我了一个眼神。
“嗯,是啊。”我附和道。
惠奈和女孩走出了便利店。
“陇田。刚才你是什么意思?”我询问一旁的陇田。
“那个女孩前几天找过我。”
“哈?你们认识吗?”
“算不上是认识。是比我小一级的高中美术部成员。”
“这样的话,不就算认识嘛。”
“不,我以前在美术部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前天中午在街上,她忽然叫住我。”
“然后呢?”
“她问我惠奈在哪里。这很奇怪吧。要是认识的话,怎么会连对方在那里都不知道。”
“的确。那你怎么说?”
“你知道惠奈休学的原因吗?”陇田没有回答我,反而向我提问。
“好像是心理上的原因。”我想起那天晚上惠奈跟我说的话,
陇田叹了一口气,“校园霸凌。”
“惠奈被霸凌了?所以才不去上学的吗?”
“嗯。”
“那个女孩找惠奈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
“当然不是,要是她也是霸凌惠奈的其中一员的话,我怎么可能告诉她惠奈在哪里。”
“‘我是惠奈以前的朋友。我想跟惠奈道歉。麻烦你告诉我惠奈在哪里。’她是这样说的。”陇田补充道。
“这样啊。”我回答。
我没有再继续提问,望向对面咖啡馆里的二人。
“要喝些什么吗?”千春询问惠奈。
“不用了。”
“两杯咖啡,一杯多糖。谢谢。”千春跟旁边的服务员说道。
“谢谢。”
“我们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不是经常放学后在这里一起喝咖啡嘛。”
“你还记得啊?”惠奈问千春。
“当然了。怎么可能会忘记。”千春说完后看向窗外。
几秒后,千春开口询问道,“过得还好吗?”
“嗯。还好。”惠奈点了点头。
“那你呢?”
“高中毕业后,我在上川学习美术。”
“真好呢!你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画画。我还记得你是美术部的。”惠奈笑着说道。
“不……一点都不好。”千春沉着脸,低着头。
“咦?是不习惯哪里吗?”
“不是。”
“我一直都想跟惠奈你道歉。”千春抬头看向惠奈。
“嗯?为什么?”
“那次我没有帮你,反而跟他们一起……”
“没有啦,那件事我早就忘了。再说了千春你也没有错。
“不是这样的。”千春满脸愧疚。
“千春。”
“嗯?”
“你和加藤关系好吗?”
“啊?为什么这样问?”
“你没有看群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
“加藤他跟学长表白了。”
“怎么可能。”
“群里有视频。你看一下。”
“学长,那个……”
“我喜欢你。”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
“那……我可以等。直到你不喜欢她为止……”
“哈哈哈。你看到了吧。‘我可以等’哦。”女孩模仿着视频里面的话。
“真的会被笑死,明明自己长那个丑样,还好意思说出那种话。”
“是啊!真的笑死我了。你觉得呢?千春。”
“啊?我觉得这个是假的。惠奈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而且视频里看不到脸,硬要说是惠奈的话,这也太耍赖了吧。”
“可是,加藤到现在都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还是说……千春相信加藤,认为我们在说假话?”另一名女孩犀利地问千春。
“不是,不是。我没有认为你们在骗我。可是……这视频的确无法确定这就是惠奈。”
“别说了!千春和她是一伙的吧?”
“不是……”千春小声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千春是相信我们的吧?”
“嗯。”
“好恶心啊!说出这种话。”千春点击“发生”键。
“我明明知道那不是你,我还站在他们那边。”
“都说了,这不怪千春。千春也不能失去那些朋友不是吗?”
“可是我明知道,那件事是他们做的不对。”
“惠奈你会休学也是因为我……”
“不是的哦,我只是希望可以暂时逃离学校那种枯燥的生活而已。”
“你好,咖啡好了。”服务员端着咖啡来到二人面前。
“这杯是加糖的。”服务员补充道。
“谢谢。”千春谢过后,将加糖的那一杯推到惠奈面前。
千春用手擦了擦眼角,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
惠奈拿勺子慢慢搅拌着咖啡。
过了一会,千春问,“惠奈还会回去上学吧?”
“咿呀,才不要呢。我都一年多没去学校了,以前学的都差不多忘光了。”惠奈停下搅拌咖啡的手,笑着回答。
千春沉着脸没有说话。
惠奈抬头看了眼千春,“不过,我会考虑考虑的。”
“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千春微笑着看向惠奈。
“谢谢。”
“下次见。”千春在咖啡馆门口招手向惠奈道别。
“嗯。下次见。”
“欢迎光临。”
“哟,回来了。”陇田手里抬着货物,对刚进来的惠奈说道。
“嗯。”
惠奈径直走进休息室,倚在门口墙上。
“哭了吗?”
“才没有呢!前辈。”
今天周三,惠奈没有来便利店。自从周一那个女孩找过惠奈后,昨天她一整天都变得沉默寡言。
“朝岗,有事和你说。”
“关于惠奈的吗?”
“不是。”
“我下个月就要走了。”陇田一本正经地说道。
“开玩笑的吗?”
“不是。是认真的。”
“我已经递交辞职信了,下个月中旬就走。”
“那你准备去哪?”
我没想到陇田突然间会想离开。
“我准备去上川学美术,学费这几年已经凑够了。到那边勤工俭学的话,靠自己也能生活下去。”
“不错啊。没想到陇田你还会画画呢。”
“我高中时期还是美术部的成员呢,前天那个女孩也算得是我的学妹。只不过……”
“我原本还打算要考艺术大学的。后来家里供不起姐姐上大学,就让我辍学去打工了。”
虽然已经知道陇田的这些事,但还是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来。
“那也对你太不公平了吧。”我停下收拾货架的手,看向陇田。
“那有什么公不公平的。”陇田笑着说道。
“这件事你和惠奈说了吗?”
“还没有。”
“这样啊。”
“其实我有点担心你们。”
“哈?担心我们什么?”我问陇田。
“你们打算一直在便利店打工下去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会怎么样,对未来的事根本没有任何打算。
我停了一会后说,“不知道呢,暂时会这样吧。”
“朝岗,你有回大学继续念书的打算吗?”
“还没有想过。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动物医学,不过后来不知不觉就放弃了。”
“想要做标本吗?”
陇田一语点破我内心的想法。
“啊?你怎么知道?”
“惠奈悄悄跟我说的。看!”
陇田打开手机的相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只甲虫。
“很不错的想法呢。”陇田关掉了照片。
“不过……我现在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心里有一堵怎么样也无法越过去的墙。这样形容挺贴切的吧?”我笑着回答陇田。
“那就加油吧!早日越过去。”陇田坚定地说道,伸直握紧拳头的手臂,看向我。
“嗯。”我学着陇田的样子,伸出左手。
步入十二月中旬,气温骤降,这几天都下起了小雪。昨天,陇田坐动车去了上川。
今天是周一,惠奈这几天也没来。单靠我一个人的话,也不知道会忙到什么时候。
“咦?货还没有送来吗?”我看着空荡荡的店门口。平时周一的话,一来到就能看见门口堆满新送来的货物。送货的大叔出奇的准时,不过偶尔迟到几次也挺正常的。
“门没锁?”我看着便利店门口虚掩着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头顶的传感器发出声音。
“喲!”店里的一位中年女人伸手跟我打招呼。
“哈?你是怎么进来的?小偷吗?”我谨慎地后退了几步。
“不是不是。”女人笑着摇了摇手。
“对哦!”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右手握成拳头拍了一下左手手掌。
“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陇田跟我说过你。”
“叫……”女人皱着眉思考着。
难不成……她就是陇田所说的,脾气很怪的店长。
“对!加藤白石。”
“朝岗白石。”我纠正道。
“哈哈哈,抱歉,抱歉。”女人搔着头笑着说道。
“那个,今天货还没有送过来吗?”我说着,走进休息室,放下包。拿出员工牌,挂在脖子上。
“到了啊。”
“嗯?门口没有啊。”我走出休息室。
“在仓库里。”
“你一个人……自己搬的?”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店长。
“对啊。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东西放在门口就顺便搬了进去。”店长平静的说道。
“不过,今天送来的东西好像比较少呢。”店长补充道。
“上周的库存还剩挺多的。”我恍然想起。
“大部分人都回老家了的缘故吧。毕竟都差不多新年了。”店长说道。
“嗯。是啊。”
“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回老家?”
“我吗?今年也不回去了。”
“是嘛。”
“这几天有些冷呢。”店长自顾自地说着。
“那个……”
“嗯?怎么了。”
“店长是上个月才得知陇田要辞职的吗?”
“为什么要这样问?”
“随口问问。”
员工忽然间辞职,店长不得不来店里帮忙,这怎么想都是一件让人很恼火的事情。她却表现得很平静,像是预先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样。还是说……她单纯就是脾气好。
“三年前。”
“三年前?开玩笑的吗?”我笑着反问道。
“三年前他来应聘的时候就说过,他只在这里打工三年。”
我开始有点想不通,既然这样话当初店长还答应了陇田。
“这里只招‘短工’吗?”我不确定地问道。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员工可以一直干下去。”
“那为什么还……”
“在这里打工的青年都是像陇田这样的啊。只不过陇田和他们不一样,他告诉我了一个准确的时间。没有人想要在便利店一直打工。虽然工资足够他们生活,但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理想吗?”
“没错。他们把在便利店打工当成了避风港,暂时停在这里休息。”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最后都会离开这里。”
“朝岗你呢?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店长看着我问道。
“不知道,不过以后应该也会像陇田一样的吧?”
“嗯。我会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然后祝贺你。”店长微笑着说道。
“谢谢。”
陇田说的果然没错,她就是一个“怪人”。
“喂,陇田。在那边还好吗?今天我见到了店长,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不过我现在也能理解之前你和我说的那番话了。我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也会离开那里,相信惠奈也会的。”
我按下“发送”键。
“加油!OVO!”陇田回复道。
接近新年,便利店暂停营业了。自从那个女孩找过惠奈后,这段时间很少再见过她。她来便利店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不过这总是好的。
年底天气愈发冷,这几天雪也下得大。在家里呆得实在无聊,我忍不住出门走走。但出门后突然发觉除了便利店,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的。
走着走着,来到了公园。夏天的话,这里会有孩子打闹的声音。不过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走到长椅前,捡起地上的落叶,扫去椅子上的积雪。尽管戴着手套,冬天的话手还是会硬邦邦的。出门前,我早就料到我会无处可去,但也不想闲逛一圈后又回去。于是我带了夏目漱石的书——《我是猫》。
我坐在长椅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书。雪时不时会落在书上,我担心弄湿书,就会立即把它甩到地上。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旁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对方先开了口。
“哟!少年。”
我抬头看去,一位穿着棕色大衣的中年男人站在我面前,双手插进衣兜里。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一个位置。
男人用手擦了擦长椅上的落雪,坐了下来。
我本没有仔细看书的心思,男人坐在我旁边后,我更加躁动。脑海中不停回荡着男人刚才说的话。好像很久以前有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我记不太清。我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他几眼,发现他正坐在长椅上看着天空中正在缓缓飘下来的雪。
我们两个人没有交谈。又过了一会,实在忍不了旁边坐了一个人后,我准备离开。
我把书签夹在看的那页里,虽然可能短期内不会再翻看这本书,但我还是那样做了。
“好久不见。”刚要起身,坐在旁边的男人忽然开口。
我起身看了他一会,“抱歉,你认错人了。”说完我准备离开这里。
“好久不见,朝岗白石。”男人说出了我的名字。我愣在原地,又仔细打量了他一会。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不过,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你八岁的时候。”
八岁?母亲死的那年。我不停地在脑海里翻找当时的记忆。
“尚……尚先生。”我有些语无伦次。
“你还记得嘛。”尚先生说。
“是啊,怎么可能会忘记。”我重新坐回到了长椅上。
“在那之后呢?成为标本师了吗?”尚先生平静地问道。
“还没,应该说才刚刚准备起步。”我笑着说道。
“是因为母亲才止步不前的吗?”
“嗯。那天发生的事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天放学……”
我把那天放学回到家发生的事,毫无保留地跟尚先生说了。
“这样啊。”
“看来你母亲到现在还束缚着你。”
“是我自己太懦弱了而已。”我笑了一下,小声说道。
“其实有一个很好办法?”
“很好的办法?”
“就是去‘面对’。”尚先生一本正经地说道。
“面对?”
“嗯。去面对母亲的死。”
“唉……我知道啊。”
要是有‘面对’的勇气的话,我也不会中途休学。
尚先生停了一会,“那个女孩正在进步呢。”
“你是说惠奈吗?”
和我接触的女生,除了同在便利店打工的惠奈外,没有别人。因此我立刻就想到了惠奈。
“嗯。”
“你也不想落下吧。”说完,尚先生看向我。
“是啊,不想落下。”
“我该走了。”尚先生起身,原地拍了拍落在大衣上的雪。
“再见。”尚先生说完这就句话,转身走了。
尚先生大概走出两三米后,“你是谁?”我询问道。
尚先生听后,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
“是谁?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应该是你。”尚先生微笑着。
雪下得更大了。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拿着书,走出了公园。
该走了。
几天后。
我拿着外婆给我的地址,坐上了前往滨池中心医院的动车。从家里到那大约有一个多钟的车程。换作是平时的话,一上车我就会靠在座椅上睡上一觉。不过,这次从家里出来后就一直惶恐不安。坐在座椅上也丝毫没有一点睡意。我呆呆地望着窗外。
动车行驶得很快,窗外的景色在面前一闪而过。我没有把这件事预先告诉外婆,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母亲的话应该会生我的气吧?父亲抛下了母亲你和我,而我现在正坐在去找父亲的动车上。这也许可笑。我不知道一直被你咒骂的父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过得怎么样。也许他抛弃我们后组建了美好的家庭,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有爱他的妻子,有疼爱的孩子。我们就像是他的牺牲品一样,也许他和我们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也可能他永远都不想要再看见我们……
一小时后,我走出了动车。我穿着大衣,脖子缠着围巾。手躲在口袋里不想出来。接连下了几天的雪,路旁堆起大大小小的雪堆。公园里,孩子们捡起地上的雪,在手里搓着球,扔向其他人。
“别跑!”
“哈哈哈……”
我拿出放在口袋里的纸条,看着上面的地址“迎宾北路四十八号”,又抬头看了看模糊不清的路标。
“那个……请问滨池中心医院怎么走?”我向一旁的婆婆问道。
“跟着我吧,我正好要去那里。”她用爽朗的语气回答。
“谢谢。”
我和她并排走着。
“你叫什么名字?”
“朝岗白石。”
“真是一个好名字呢。”
“是要去看望别人吗?”她问。
“呃……不算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这样啊。”
“嚯,这个拿着。”婆婆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带叶的橘子递给我。
“空手去怎么行呢。拿着吧,就算是一点心意。”婆婆笑着说道。
“谢谢。”
“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嗯,再见。”
“请问……朝岗邦彦在那个房?”
“是亲属吗?”护士抬头问道。
“不,是朋友。”
“在这里登记一下。”
“好。”
登记册的上方写满了“四宫有希子”这个名字。我在下方的空格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改了姓氏。
“好了。”我把登记册递回给护士。
“在B403房。”
“谢谢。”
在电梯上,不安的心情愈发强烈。尽管是冬天,额头还是冒出了冷汗。
“滴。”电梯停在了五楼,我走出了电梯。
我四处盯着房号。B396、B397、B98……B401。走过前面的拐角就到了。不过我放慢了脚步,心脏一直在砰砰乱跳。
“我们走吧。”前面的女人对旁边的少年说道。他们刚从病房里出来。看到他们后我停下了脚步,直到他们走远,我才重新往前走。
我站在B403病房的门口。那两人刚从这里出来,是他的亲人吗?
我看着面前白色的门,深吸一口气后,把手放在球形门把手上,转动把手,缓缓推开门。门轴发生摩擦,发出“滋滋”的声音。房间里很安静,我小心地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谁?”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发出微弱的声音。男人胸口连着仪器,手背上插满了各种针管。窗前桌上的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我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瘦弱的手指。
我没有说话,站在床前看着他。
“是谁?”男人再次问道。
“茗村幸子。”我小声地回答。
男人听后没有说话,闭上眼思考了一会。“是白石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是。”
“坐吧。”
我看了眼面前的椅子,停了一会后,摘下手套,坐了下来。
“没想到你会来。”男人说话声很小。
“你……你不是来听我忏悔的吧。”
“嗯。没错。”
“过得还好吗?”
“嗯,很好。”
“哼。”
“你笑什么?”
“那是骗人的吧。”
“是又怎么样。”被他揭穿后我有些恼怒。
“其实我有去便利店看过你。不过,我没有进去。我站在门口。”听后我慢慢平静下来。
“你每年都有去看幸子吧?”
“嗯。”
他问这个干什么?
“菊花也是不错的呢。”
“什么意思?”我开始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每次你买的都是康乃馨。”
“你怎么知道?”我追问道。
“因为我看见了……”男人举起插满针管的手,刚离开床,又掉了下去。
“看见了?”
他怎么知道?我在脑海里搜寻着以前看到过可能是他的人。难不成?每年在墓地见到的那个男人……是他?
“我们总会在那一天遇到,不过我们从来没有打过招呼。”
“不可能,不可能……”我嘴里不停嘀咕着。不敢相信,那个男人就是他。
“很巧吧?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不过当我看见幸子墓前的康乃馨,我就明白了——你就是白石。”
“哼。”我冷笑一声。
“果然,就算是在街上遇到也认不出来。我以前就这样想过。”我对男人说道。
“我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是啊,当你抛弃母亲的那一天开始。”
“我和母亲两人变得无依无靠,母亲只能去KTV当陪酒女。”
“母亲患上了抑郁症,最后自杀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
“因为我。”男人打断了我说话。
“没错,我是杀死幸子的凶手,我才是你们一切不幸的根源。”
“是啊。”我咬着牙说道。
“这一切就让我这个将死之人来背负。”
“而白石你,不应该被这些所困扰。”
我生气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做得到!”
男人没有立即说话。
看着面前这个将死的人,怒气不知不觉又慢慢消散了。
“旁边的抽屉里,有一封信。”
“信?”
“嗯。幸子留给你的信。”
“母亲的?”
“收拾幸子的遗物时,在衣服的口袋里发现的。我本来想交给你的,不过你外婆不肯让我见你。”
“信封上写有你的名字。我没有打开过,一直带在身上。”
外婆知道这封信的存在,所以才让我来找他吗?
我缓缓拉开抽屉。里面除了这封信,什么也没有。信封的上面写着“白石”——我的名字。
“打开看看吧。”
我打开信封,里面的白纸已经泛黄。
对不起白石。
我总是尽力在扮演一个好母亲,不过我怎么也做不到。我想要带你一起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但最终还是没能做到。我没有勇气剥夺你的生命。
白石你一定无法原谅我就这样留下了你孤身一人。但我真的好痛苦。
前天的礼物,我很喜欢。
白石,希望你能彻底忘掉我。希望你能多交些朋友,就算是一个人也要开开心心的。
好好地活下去。
永别了,白石。
茗村幸子
我看完了信,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我把信放回信封,接着坐回了椅子上。
“看完了吗?”男人问道。
“嗯。”
“那就走吧,带着它们。”男人吃力地说道。
男人勉强举起手,指向窗边。
那是我送给母亲的“甲虫”、“蝴蝶”、“蝉”……
“嗯。”
“之后就忘掉这一切吧。”男人放下了手。
我站起来,带着它们离开病房。
“永别了。”我停在门口小声说道。
走廊里,一群医生、护士慌忙跑进病房。
这一切都结束了……
“真抱歉呢,突然把你叫出来。”
惠奈穿着棕色毛衣,脖子上围着红色围巾。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惠奈的嘴唇有些干裂,严重的地方还残有暗红色的血迹。自从便利店暂停营业后,就再没有见过惠奈。今天早上她忽然把我叫了出来。
“没关系啦,我反正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这天气真冷呢。”我戴着手套搓了搓手,对惠奈说道。
她的脸颊有些微红,没有戴手套。她把手放在嘴前,猛吹一口气。
“是啊。”
“要去那里坐着说吗?”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店。
“不用了。”惠奈笑着摇了摇头。
“走着说吧。朝岗前辈会介意吗?”
“怎么会呢。其实我挺讨厌喝咖啡的。”我边走,边向惠奈说道。
“这么巧!我也是呢。”
“以前高中放学的时候,朋友老拉着我去咖啡店。我不好拒绝,只好在咖啡里面加很多很多的白糖来盖过苦味。结果……”惠奈停顿了一下。
“什么?”我问惠奈。
“她们就以为我喜欢喝带糖的咖啡。”
“哈哈哈。”惠奈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们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喝咖啡。”
“你没有跟她们说吗?”
“没有。相比喝咖啡,我更喜欢和她们坐下来一起闲聊。要是她们知道了这件事的话,可能就再也没有坐在咖啡店闲聊的机会了。”
“惠奈你想得很多嘛。”
“前辈是这样认为的吗?”
“嗯。要是我的话一定会立刻说出来。”
“真直率呢。”
“不,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低情商’吧。”
“哈哈哈……你看,现在你就很直率。”惠奈笑着说道。
“真是改不掉了呢。”我感慨道。
我和惠奈并排走着。尽管戴着手套,我还是忍不住把手藏在口袋里。
走过前面的拐角。
“朝岗前辈。”
“嗯?”
“能跟我说说关于你的事情吗?”
“才不要。如果说人活着就像一场电影,那我的电影一定是最无聊的那场。”
“那只是因为前辈你从来没有给别人展示过你那场‘无聊’的电影。”惠奈看着我说道。
“试着让别人感受自己。”惠奈补充道。
“现在的高中生对人生感悟都到这种地步了嘛。”我开玩笑地说道。不过惠奈没有理会我。
“其实……”
“那天你问我有没有做过猫、狗的标本,我说没有,那是骗人的。”
犹豫一会后,我还是说了出来。
“这样啊。”
“咦?你不想知道原因吗?”我对惠奈平静的反应有些震惊,还是说她对这件事没有兴趣。
“想啊。不过……要是前辈你想说的话,那天就应该说了。”
真厉害呢,完全被看破了。
“那是一只猫,当时我才八岁。”我继续说道。
“是一只黑白色的猫。那天下着雨,被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在了草坪上。”
惠奈迟疑了一会,“真可怜……”
“那是前辈的第一个作品吗?”惠奈问。
“嗯,没错。不过,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我把它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母亲。幸运的是,母亲很喜欢。”
“还算圆满故事呢。”惠奈笑着说。
“惠奈是怎么看待我做标本这件事的?”
“呃……前辈你这样问的话,是希望我肯定你还是否定你呢?”惠奈斜着脑袋看向我。
我虽然没有回答,但心里想的前者。
“是肯定吧。”
“嗯……”我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那就没有问的必要了呢。”
“因为在前辈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了吧。”
“谢谢。”
“不客气哦。”说完,惠奈把手放到嘴边。
天气很冷,能看见惠奈嘴里呼出的白气。
走着走着,我和惠奈到了海边。
和夏天的海不同,冬天的海十分平静。远处海面上的海浪沿着海岸汇成直线,冲上海滩,消失得无影无踪。后面的海浪紧跟着……
海鸥在沙滩和大海的边缘之间游走。
“休息一下吗?”我问惠奈。
“嗯。”
我和惠奈坐在面朝大海的长椅上。海滩空荡荡,除了零星的几只海鸥。冬天,海面缺少阳光的照射,变成了浅蓝色。
“其实……今天把前辈叫出来是想说一件事。”惠奈小声说道。
“什么事?”
“明天我就要搬去父母那里了。”
“他们决定的吗?”我问惠奈。
“不。”惠奈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决定的。”
“我打算去那边继续上高中。”
“不错呢。终于想好了吗?”
惠奈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要搬去哪里?”我问。
“岗山。”
“挺远的呢。”
“嗯。坐动车的话也要七个多小时。”
“你总算要继续前进了。”我笑着说道。
见惠奈不说话,我继续说,“新年后,我也打算重新回到大学里。”
“太好了。”惠奈低着头小声说道。
“嗯?”我不禁疑问。
“我说——太好啦!”惠奈突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大海喊道。
“可惜今年要错过烟花会了。”惠奈换了一副遗憾的口气,说完坐回长椅上。
“是新年那天晚上在海边举行的那个烟花表演吗?”我问惠奈。
“嗯。”惠奈点点头。
“那还真是可惜呢。去年还是我们三人一起在这里看的。”
“今年就我一个人了。”我有些失望地说。
“所以说可惜嘛。”
“明年我们再一起看吧。”我笑着看向惠奈。
“嗯。说好了。”惠奈伸出小指。
“一定。”我学着惠奈的样子,伸出手指,勾在一起。
从海边回来后,我们走到了公园路口。
“就到这里吧。”惠奈停了下来。
“嗯。再见。”
“再见,前……”惠奈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讶地捂住了嘴。
“怎么了?”我问惠奈。
“糟糕。上次借的衣服忘记还你了。”
“因为连下了六天的雨,晒干后就忘得一干二净。”说着惠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毕竟隔了挺长一段时间嘛。”
“朝岗前辈,跟着去我家吧。”惠奈有些紧张地说道。
“啊?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就行了。”我用手指了指公园里的长椅。
“可是,外面不会太冷吗?”
“怎么会呢,我还带着手……”
“阿嚏!”我打了一个喷嚏。
“哈哈哈。”惠奈见状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真糟糕,偏偏是这个时候。
“新换的锁吗?”我看着崭新的门锁问道。
“嗯。实在找不到钥匙,只好换锁了。”惠奈笑着说道。
“进来吧。”
“抱歉,东西都摆在客厅了。”
我一进门,就看见客厅摆满了已经打包好了的纸箱子,连沙发上也放满了东西。
“真是麻烦了,衣服可能也被放进箱子里了。”惠奈小声自语道。
“先去房间坐吧,前辈。”惠奈指了指里面的房间。
我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房间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里面的物件摆放地十分整齐。我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四处打量着房间。说起来这好像这是我第一次进别人的房间。看惯了自己的房间,总觉得惠奈的房间有吸引我的地方,这就是所谓的新鲜感吧。
“夏目簌石?”我目光停在了书架上。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上前去,从书架拿下那本书。
书的侧面印着“我是猫”三个字。
“你也喜欢看他的书吗?”
“哈?”
惠奈突然出现在身后,我不禁有些吃惊。
“只是家里也有这样的一本书,好奇拿下来看了看。”我解释道,然后把书放回书架上。
“这样啊。”
惠奈把装有热水的玻璃杯递到我面前。
“谢谢。”我接过杯子。
惠奈坐在床边,双手捧着玻璃杯,轻轻抿着杯子里的热水。
“那个衣服找到了吗?”我有些紧张地问道。
“嗯,找到了。我放在了门口。”
“那我先回去了。”说完,我把水杯放在书桌上,迈向门口。
“不待会吗?外面正下着大雪哦。”
我看向窗外,果然外面的雪正漫天飞舞。
“真倒霉,刚才还没有下。”说着我坐会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前辈,那本书你看完了吗?”
“《我是猫》吗?”
“嗯。”惠奈放下水杯点了点头。
“这个……才看了三十多页。”我回答。
“挺有意思的一本书呢。”
“嗯,有机会我会看完的。”
惠奈不再说话,房间突然变得十分安静。我望向窗外。快点停下来吧,心里祈祷道。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雪变小了许多。
“惠奈,我先……”我刚想要起身离开,惠奈打断了我说话。
“朝岗前辈,我……我喜欢你呢。”惠奈放下水杯看着我笑着说道。
“咦?哈哈哈。”
“新年玩笑吗?这一点也不好笑呢。”
惠奈没有说话。我渐渐意识到这不是玩笑……
“抱歉……我没办法。”我嘴里支吾着。
“没关系哦,我早就知道了。”惠奈笑着看着我。
“那为什么还……”
“因为就想要说出来啊。”说着,惠奈红了眼眶。
说出来,快说出来啊。其实我也喜欢惠奈啊。不过……
“抱歉,我还没有能力。”我咬着牙回答道。
“我……但我还……”我渐渐说不出话。
“没事哦。”惠奈用手擦了擦眼睛的眼泪。
“抱歉。”我咬着牙最后说完这句话,跑出了房间。
外面还下着雪,不过我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只顾着往家里跑……
“咚咚。”我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破旧的木门,然后缓缓推开这扇虚掩着的门。
“松江老师。”
松江老师正低头工作,听到声音后,摘下眼镜,看向门口。仔细看了好久秒后才不确定地说:“朝岗?”
我笑着点了点头。
一年前。
“怎么样了,白石同学?”松江老师带着眼镜,手里拿着我递给他的退学申请书。
“老师,就如你所看到的那样,麻烦您在上面签字。”我低头看着鞋尖说道。
“我知道。我是问你原因。”松江老师把退休申请书放在桌子上。“坐。”松江老师伸手示意我坐在他旁边的木凳上。
松江老师是系里的一名解剖学老师。他的头顶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已经秃了,剩下的三分之二中白发占了大概百分之七十,是一名即将退学的男老师。
“是因为上次课堂发生的事吗?”松江老师试探着问我。见我不出声,松江老师继续说着。
“你可以慢慢来,每个人的接受能力不同。我第一次的时候也是和你那样差不多的反应。你可以先尝试解剖小白鼠。”
“不是。”我摇了摇头。
上周的解剖课上,松江老师要求我们在课堂上解剖一只猫。一开始以前都还好,当到了猫脑袋的哪一步时,我一看到猫的脑浆,胃就开始忍不住犯恶心。不一会就把当天的早餐全部吐了出来,当时全班同学都看着。不过并不是松江老师想得那样——因为这件事丢了面子就想要退出。
而是因为那只灰白色的猫……
“那又是因为什么?”松江老师见状继续追问。我把目光放到了别处,没有回答老师的问题。
过了几分钟后。
“不肯说吗?那就不勉强你了。”松江老师换了一副开朗的语气说道。
“不过……退学这件事我是不能答应你的。我们系里可不能少了像你这样优秀的学生。”
“拿着吧。”松江老师把纸递到我面前。
休学申请书……左下角的空白处有松江老师的签名。
“啊?”我看着休学申请书,不禁提出疑问。
“朝岗,你先休学一年。等你真的想好后再来找我。到时候是选择继续还是退出,我都不会阻拦你的。”
“你看起来还很纠结呢。”松江老师笑着说道。
“这个申请书,我先替你保管了。”松江老师指了指桌上的退学申请书,然后塞进抽屉里。
松江老师没有说错。
“谢谢。”我道谢后,离开了松江老师的办公室。
“现在想好了吗?”松江老师问我。
“想好了,老师。”我坚定地看着他。
心里酝酿几秒后,深吸了一口气。“老师,我要继续下去。”我加大音量说道。
松江老师听后露出和蔼的笑容。
“哈。”松江老师噗呲一笑。
“还真让我猜对了。”松江老师微笑着。
看着松江老师的表情,我不免产生疑惑。“老师猜对什么了?”
“你那份退学申请书我后来扔垃圾桶里了。”
“咦?老师不是说会替我保管的吗?”
“等你走后,我就看出来了。你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才会到我这里来的。”松江老师笑着说道。
见我露出疑惑的表情。“申请书上涂涂改改的,这很容易就让人看出来了吧。”松江老师解释道。
“哈哈哈。”被拆穿后,我涨红了脸。
“总之……欢迎你回来,朝岗白石。”说完松江老师伸出了手。见状,我也伸出手,握住松江老师的手。
“谢谢老师。”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动物医学系的学生如果没有其他事,周末都会待在实验室里。
刚走到实验室的不远处,就听见实验室里面传出的两人吵架的声音。我略有些紧张的继续往前走。待会看到他们,我应该说些什么?
“Hi,好久不见。”这样吗?不行不行,又不是偶像剧。
我紧张地站在实验室的门口,里面的吵架声还没有停。是一男一女的声音,现在仔细听起来,更像是在打闹。
我小心地把手放在横形把手上,扭动把手,最后深吸一口气后,推开门。
“打扰……”
“谁!”吵架的一男一女异口同声地喊道,看向站在门口的我。
“那个……”
“这里是生物实验室!计算机系的人不在这里!”还没等我把说说完,刚才吵架的女生率先打断了我说话。这位扎着短麻花双辫的女生犀利地看着我,其他人也抬起头盯着傻站在门口的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吵架的那名男生皱着眉头,歪着脑袋盯着我,仔细思考着什么。“等下。”他忽然间说道。
我也把目光停在了他身上,看着他那稍像染过色的黄头发,熟悉的感觉涌上脑袋。明明他的名字已经快到了嘴边,却又一直在脑袋里打转,无论怎么思考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那名男生突然间灵光一闪,接着兴奋地喊出我的名字,“朝岗白石!”
“中村……裕介?”我不确定地放低音量说道。
“没错!”男生听后激动地跑了过来。
“朝岗!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中村一过来就用手腕套住我的脖子。
“现在不来找你了嘛。”我笑着说道。
“哈哈哈。”中村自顾自地笑着。
“快松手,别闹了。他们看着呢。”我在中村耳边小声说道。
中村听后立即松开了手,搔着脑袋,“哦!抱歉抱歉,太激动忘了。”
“他是谁?”刚才的女生满脸疑问地看着我们二人,其余的人大多也是这个表情。
“忘介绍了。他是和我同一届的朝岗!”中村笑着用手指着我,用像是在自信地展示商品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前辈?”那名女生不确定地反问道。
“她是谁?”我在中村耳边小声提问。“她?你没见过吧。去年新来的后辈。别看她长得可爱,脾气可是和外表成反比的。”中村把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
就现在来看,真的是成“反比”的。我心里不禁这样感叹道。
“呃,大家好!”我微抬起手,向教室里零星的几个人打招呼。
“朝岗你回来了啊。”说这句话的几个人,我大概都有些印象,不过也只是互相打过照面的程度。
“我们出去说。”说完,我推着中村离开的实验室。中村是我在大学的两年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并不是说我和中村两人是志同道合,而是中村大大咧咧的性格跟谁都合得来。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突然消失啊?”中村拍了怕我的肩膀。
“这个……家里有些事。”我没有把休学的原因告诉任何人,包括惠奈。
“松江老师说你暂时休学了,至于其他的他说‘不知道。’”
的确是这样,松江老师也不知道我休学的原因。
“这次回来后还会走吗?”中村问我。
“不会了,除非毕业。”我笑着回答。
“对咯!刚才的那名女生说了计算系……什么的。”
“这个啊。昨天一个计算系的新生把生物实验室当成计算机室了。”中村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
“朝岗你休学了一年,是要留级的吧?”
“嗯。应该是这样。”
“中村你的话,明年就毕业了吧。”
“毕业后,你想做什么?”我问中村。
“这个……我还没有想过。”
“那你呢?”中村把问题抛回给我。
“标本师。”我回答。
“不错的选择呢。如果以后我实在不知道干什么的话,和你一起当一名标本师好像也不错。”中村开玩笑地说着。
“真重呢!”
“朝岗,东西帮你放这了。”
“朝岗!”
“啊?怎么了?”我回过头看向气喘吁吁的裕介。
“你在做什么?我叫了你两次,你都没反应。”
“抱歉呢,我在看这个。”我把手里的书举起给裕介看。裕介见状从门口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
“什么?什么?让我看看。”裕介从我手里夺过那本书。
“《我是猫》?你以前不是说这本书很无聊的吗?
“‘买回家当摆件还不错的。’”
“咦?我以前说过这种话吗?”我问裕介。
“说过啊,我记得……”裕介捏着下巴,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
“大学第一年,读书日那天,在书摊门口说的。”
“记得这么清楚!我自己都忘了。”我笑着说道。
“去吃饭吗?”裕介问后,我环顾四周,发现现在教室只剩下我和裕介两人。
“你先去吧。我刚吃了早上剩下的三明治,垫过肚子了。”
“行吧,行吧。”
“东西我帮你放门口角落那了。”裕介用手指着门口的纸箱。
“我的?”我问裕介。
“嗯?不是你的吗?”
“裕介你搞错了吧。”
“不可能啊!”裕介激动地喊道。
“刚才楼下有个大叔,说这是给你的东西。我才把它搬上来的。”裕介解释道。
“大叔?”
大叔?难不成是……
“尚先生……”一不留神,我小声说了出来。
“尚先生?谁?”裕介用审讯犯人一样的眼神盯着我。
“哦,哈哈哈。一个不太熟朋友。”我搔着脑袋,笑着回答裕介。
“这样啊。那我走了。”说完裕介转身走出了教室。
“这是什么?”我看着面前这个硕大的纸箱,自语道。我蹲下来,小心地把手放在纸箱上。纸箱的四周缠上了好几层胶带。我用圆珠笔笔尖,在胶带上捅出小口,接着撕开上面的透明胶带。刚撕到一半,一股恶臭味直冲鼻腔。
错不了。这是尸体的味道。
想到这,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陇田给我讲的悬疑故事。里面不会是人的……
不不不,怎么可能。
我摇了摇,为了让自己更清醒点。深吸一口气后,我顺势撕掉了剩下的胶带。接着鼓足勇气,打开了纸箱子。
这是……
原来是……狗的尸体。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纸箱里装的是一只棕黄色成年狗的尸体。尸体上面没有一点血迹,死因应该是中毒。眼球突出,而且眼睛有出血点。是溺水窒息而死?不对,毛很干,没有一点湿润的痕迹。这样的话,只能是……煤气中毒了。
纸箱的角落放着一张白色纸条。
“哟!这是给你的礼物。很不错吧。”最后的署名是尚先生。这意思是让我把它做成标本吗?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是一个不错的礼物——没有外伤的尸体。
纸的背面还有一段话——狗意外死于煤气中毒。
看到这句话,方才心里的顾虑马上就消失了。
“尚先生想得真周到呢。”
既然是“礼物”的话,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回家的路上,我眼睛不停环顾着四周。视线和马路对面的裕介相接,裕介先是愣了几秒,然后从马路对面一下飞奔过来,用手臂从后面抱住我的脖子。
“朝岗,你不是说,不会再突然消失了吗?”裕介有些生气地问我。
“等下,裕介。我每天都有去学校的。”我笑着向裕介解释道。不过裕介没有听进去,没有想要松手的意思。
“快松手,我快……呼吸不上来了。”
裕介听后,立即松开了他的手。“骗你的啦。”我笑着说道,
“我知道。”裕介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刚才说你每天都去学校了,这件事是真的吗?”裕介问。
“当然是真的了。”
“那为什么你每天都不在教室里?松本老师上课点名的时候还故意跳过你。”
“这个……其实是我让松本老师那么干的。”
“这几个月我一直待在松本老师以前用的那个小实验室里。”我解释道。
“哈?”裕介听后,反而露出一副更加不敢相信的表情。
“其实我在里面做标本啦。”
“标本?”
“嗯。还记得好几个月前,你帮把拿上楼的那个纸箱子吗?”
“纸箱子……哦!你说那个啊。”裕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里面其实是一具狗的尸体,所以我想要把它做成标本。”我进一步解释道。裕介才露出一副好像明白了的表情。
“我也没想到会花上这么长的时间。这几个月我都跟那只狗待在一块。”
“难怪你身上有一股狗的味道。”
“唉,何必挖苦我呢。这个星期我都在处理那个狗毛。”
“哈哈哈,那有,那有。”裕介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本来打算做好后再告诉你的。没想到在街上遇到你了,还被逼问了。”我故意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看着裕介。
“话说,那个实验室是你向松本老师借的吗?”
“嗯。我跟松本老师说了我的想法后,他就大方地把实验室的钥匙给我了。”
“那现在做到什么阶段了?”裕介问我。
“什么阶段?我还没想这么多呢。”
我思考了一会。“应该算是中后阶段吧。如果是按五千米长跑的说法,就是差不多到最后一圈冲刺的阶段了。”
“朝岗,你形容得真形象呢。”裕介笑着说道。
“又在挖苦我。”
裕介放缓了脚步。
“总之,朝岗你继续加油。做好之后记得告诉我,我还蛮期待的。”
“嗯,会记得的。”
“我走这边。”裕介用手指了指他右侧的路口。
“再见。”我向裕介道别。
经过公园门口,看着里面空荡荡的长椅,不知不觉走了进去。
公园里,遍地都是金黄色的落叶。长椅旁的银杏树的叶子落在了上面,铺面了一层。我用手扫出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过得真快呢,已经是秋天了啊。
自从那天以后,惠奈再没有发过短信。我真是糟糕呢,那个时候把话憋在心里。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抬头看着头顶悬着的银杏叶。好想和她说说呢,虽然不知道聊什么,就算是漫无边际的闲聊,但我也会很满足的。想到这,我急忙拿出手机。
看着聊天栏呆了几分钟。
“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真好看呢。”我嘴里重复了几遍聊天栏里的内容。不行不行,惠奈那时候只是巧合提了一嘴,也许她自己都已经忘了。我立马删掉了刚输进去的字。
“你还好吗?”我又呆呆地看了自己输进去的内容好几分钟。这样她真的会理我吗?算了,还是走吧。我关掉了手机,从长椅上起来,往公园出口方向缓缓走去。
“就是这个吗?朝岗。”裕介指着面前的黑布问我。
“嗯,就是这个。”
“太酷了,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做了出来,而且现在就在面前。”裕介在实验室激动地喊道。
昨天晚上标本制作完成。今天周末一大早我就把裕介叫到了这里,按照之前的约定。
“要打开了哦。”
“嗯。”裕介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黑布。
在一瞬之间,我揭开了幕布。
裕介立刻向前跨了一步,弯下腰。
“太棒了!简直不敢相信。就像是你把一只真的狗放进去了一样。”裕介兴奋地盯着亚克力箱里面的“狗”,时不时还瞪大眼睛看着我,嘴里不停感慨。
“没有这么夸张啦。”见此状况,我搔着脑袋,微笑着说道。
“不,别这么说。做的真的很好。”裕介挺着弯着的腰,换了一副认真的语气。不难看出,裕介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谢谢。”
“真的很厉害呢你。”说完裕介拍了拍我的肩膀。“只不过……”说着裕介渐渐放慢了拍我肩膀的手,接着把手放了下来。
“咦?怎么了?”我问裕介。
裕介用手扶着腮,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这条狗我好像以前在那里见过。”
“你见过?”我反问裕介。
“不可能的吧?你还能认出狗?”
“会不会只是同一品种?”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问裕介。
“等下……”裕介伸出手示意我先别说话。几秒后,裕介像是被突然敲醒一样,两眼直冒光看向我。
“我想起来了……以前邻居家里也有一条像这样的狗,毛发也是金黄色的,体型也和这差不多。”
“阿吉!”
“啊?”
“那条狗的名字。”
“只不过……”裕介话到嘴边又挺了下来,顿了几秒。
“什么?”我有些着急地问裕介。
“十多年前就死了。”
“所以怎么可能是你见过的那一条。”我忽然间松了一口气。
“我记得是煤气中毒死的。”几秒后,旁边的裕介补充道。
“哈?裕介你确定没有记错吗?”听到这句话后,思考几秒后,我试探着问裕介。
“不会错的。我记得当时还发生了一件挺轰动的事。”裕介肯定地回答道。听后,我一下愣在原地。裕介见我突然间不说话,问:“你怎么了?可能只是我看错了,就像你说的一样,同一品种的狗都长差不多一个样。”说着裕介轻轻摇了摇我的肩膀。
“不对……”我嘴里小声嘀咕着。
“哈?怎么了你?朝岗。”
“这只狗……也是死于煤气中毒。”我歪着脑袋看向裕介说道。
“那还真是巧呢。”裕介说。
“会不会它就是你以前见过的那条?”我手指着亚克力箱里的“狗”说道。
“哈哈哈。”
朝岗?你在开玩笑的吗?你不会把我刚才说的话真当真的了吧?你这人怎么还上道了呢。”裕介咧着嘴,笑着对我说。
“你不是说它是几个月前才死的吗?我见过的那只都死了十多年了,尸体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的。”
裕介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还不清楚尚先生的来历,况且那天在公园他还说过奇怪的话——“是谁?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应该是你。”
那句话我直到现在也没明白有什么含义,真是令人琢磨不清的一句话。
“等下,裕介,你仔细想想,你以前见过的那只狗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
“都说了不可能了,朝岗。”
“拜托了。”我认真地看着裕介。
裕介见状没有再争辩,而是闭上了眼仔细思考。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裕介才开口。
“以前那只狗的尾巴被货车碾过。”
不会吧……
“还有其他吗?”我追问裕介。
“其他,完全记不起来呢。所以你到底怎么了?朝岗。”
“抱歉抱歉,果然不是你以前见过的那只呢。这只‘狗’的尾巴是完好的。”我笑着对裕介说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嘛。”裕介噘着嘴,有些不服气地说。
“抱歉啊。”
“算了。说实话刚才,我有那么一两秒还真被你吓住了。以为这条‘狗’真是我以前见到过的那只,要是这样的话,它真的是穿越时空了。”裕介开玩笑地说着。
“对咯。刚才你说的那件轰动的事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发生的地点离这么也不远。”
“没听过呢。我不爱看报纸和新闻。”我解释道。
“我以前见过的那条狗就是那户人家的。发生在那条狗死亡的同一天。好像是因为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出门买东西,带着三四岁大的女儿,把刚出生几个月的弟弟放在了家里。不幸……煤气泄漏了。等女主人回到家里发现,自己的孩子死了。那条狗当时也在家里,所以也煤气中毒死了。”
“就是这样一件事。当时还上过新闻,附近的人都知道。”
“这样啊。挺悲惨的一件事呢。”
“是啊。当时我们家和女主人关系还不错,尤其是我已经去世的奶奶。这件事发生后他们没有搬家,倒是又过了几年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也去世后,他们就搬走了。”
“喂,朝岗你又怎么了?”裕介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没什么,我们出去吧。这里有福尔马林的臭味。”
“确实,我刚进来那会就闻到了。出去透透风。”说完裕介快步走出了实验室。
“二零一二年,平山县一户人家发生一起严重煤气中毒事件,造成一人死亡。据警方现场报道,死者是刚出生三个月左右的男婴。据现场勘查,高度怀疑是煤气管道泄漏造成的。”
真的有。而且和裕介说的一样,就发生在这附近。关于这件事故的新闻报道有不少,但都找不到裕介所说的那条狗的身影。不过,相比人,一条狗的死,在媒体看来不值一提,因此没有关于狗的消息也并不奇怪。既然这样的话,要怎么样确认那条狗的存在呢?去事故现场?这想不通的吧。
据裕介所说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了,周围的邻居也极有可能不是以前的那伙人了。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正常人都会因此搬家的。
咦?关于这件事竟然还有论坛。看到这,我立即点进网站。
“这女主人心真大,竟敢把刚出生的小孩一个人丢到家里。”
“真是粗心的母亲。”
“她也太不负责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丈夫会想的。”
下面的一条回复,“还能怎么想,早就离婚了吧。”
另一条评论,“这男的也真倒霉,娶了这样的女人。”
骂得真狠呢,明明这件事又没有发生在你身上。我看着里面的评论,这样想道。
“听邻居说,她还是一个老师呢。”
“真吗?”
“希望我的孩子以后不会遇到这样的老师。”
论坛里面的评论都是在网暴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看来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呢。我继续往下翻找评论,但都是类似上面的言论。
“咦?”竟然连照片都被扒出来了,这帮人还真是无所不能。。一张被人上传的全家福,照片中央是一个小女孩,目测才三四岁。女孩两侧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手里还抱着东西。照片上的所有人都被打了码,应该是上传者不想惹麻烦才这样干的。拍摄的地点是在家门口……不会错,这上面的这些人,就是那户人家。那么女人手里抱着的是刚出生的男婴,中间那个女孩……
我记得裕介说过,出事当天,女主人是带着女儿出去买东西的。这样的话,中间的女孩就是女儿。
狗!男主人腿边还蹲着一条黄色的狗。上面的所有人都被打了码,除了这条黄色的狗。
和裕介说的一样,照片上的这个黄色狗和实验室的那条简直一模一样。如果裕介说的一切的属实,那么完全可以确定这是同一条狗。因为在制作标本的时候,狗的尾巴处有部分骨头确实有粉碎过的痕迹。
如果这样的话,根本解释不通。难道那条狗被冷冻了十几年?不可能,这解释不通,尸体完全没有被冷冻过的痕迹。
从狗的尸体看,绝对是刚死亡两三天左右没有错的。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实现嘛。
不会真的和裕介说的那样是“时空穿越”的吧?
“哼。”想到这,我忍不住自嘲。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完全没有摸不着头脑啊。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狗”的“主人”——尚先生,他一定知道这条狗的来历。但……他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像幽灵一样。第一次见是在八岁的时候,而第二次则是去年。这中间相隔这十几年,根本指望不上他。而且还要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他到底是谁?尚先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解释的谜团。
“嗯,朝岗你来了。”
“老师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今天一早去到学校,裕介告诉我松本老师找我有事。等吃过早饭后,我立刻来到了松本老师的办公室。
“你先坐。”松本老师伸手示意我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
“你标本做好了吧?”
我点了点头,“嗯,前天做好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老师你。”
“我昨天去实验室拿东西的时候,看过了。
“啊?”我有些惊讶。
“做得很不错呢。”松本老师笑着说道。
“哈哈。但还有很多要打磨的地方。”我搔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
真不习惯被别人夸呢。
“不过我今天找你来,是有另一件是要说。”
“下个月会举行艺术展,我打算让你的作品去参展。”
“啊?老师那件标本拿去参展真的好吗?我做的时候并没有抱着要去参展的决心。我也只是当……当做即兴发挥。”我有些尴尬地说。
“别这么说嘛,朝岗同学。其实我很高兴,在退休之际,学生的作品还能被摆在上面供别人观赏。”
“所以别再推辞了,朝岗。”
“谢谢,老师。”
“我还要祝贺你,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松本老师说完后,我离开了办公室。
“我制作的标本要被展出了。你会回来看吗?惠奈。”我忍不住和惠奈分享这份喜悦。
这几天开始下雪了,已经到了十二月了。
昨天晚上下了一整晚的雪,积雪覆盖住了马路。通往公园的石子路也被雪完全覆盖住了,完全看不出路在哪里。公园小径两旁的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完全脱落了,只剩下了树干。金黄的银杏叶在雪中铺成了一条金黄色的小道,我顺着这条小道走向长椅。
“真奇怪。”公园的其他银杏树都已经落光了叶子。唯独长椅旁边的银杏树上面还挂着叶子。只要风一吹过,就会发出“唰唰唰”的声音,届时上面的叶子也会落下来不少。不过用不了几天,它也会掉光叶子。
我用手扫开长椅上的积雪,在长椅的最左侧坐了下来。左手弯曲撑着长椅的铁栏上,扶着下巴,右手翻看着面前的书。公园里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雪已经停了,但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又开始下雪了,既然这样的话,还是回去室内呆着吧。我把书签夹在最后看的那一页,起身打算离开。
“朝岗前辈。”后来传来轻柔的女声,叫住了我。
看着面前这个扎着马尾短辫的女生,我顿了几秒,“惠奈?”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前辈终于认出来了。”惠奈笑着走过来,地面都是积雪,听不到惠奈的脚步声。惠奈在长椅边上停了下来。
“前辈,能陪我坐会吗?”惠奈说着用手扫去长椅右的一角积雪,坐了下来。
“可是……已经开始下雪了。这样也没关系吗?”我有些忐忑地问惠奈。
“惠奈抬头看向我,“前辈,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是,下雪的时候我经常坐在这里。”说完我坐回了长椅的左边,翻开刚收好的书。我时不时用余光小心地瞟了几眼坐在右边的惠奈。惠奈把双手放到嘴边,吹着气,能清晰地看见她呼出的白气。
我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面前的书上,却还在一直假装看书。
过了几分钟。
“前辈,在看什么书?”惠奈看着我问道。
“《茶花女》”。说着我合上了书,放在长椅上。
“‘茶花女’?真是奇怪的名字呢。”
“讲的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惠奈追问道。
“一个青年爱上了巴黎的一个漂亮的妓女。”惠奈听后,没有再说话。把头扭了回去,双手撑在大腿上,纤细的手指扶着脑袋,弯着腰坐在长椅上。
见惠奈不说话,“哼,很无聊的一个故事吧。”我补充道。
“额,确实无聊的呢。不过……”
“那个青年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妓女?”惠奈扭头看向我,平静地问。
“咦?这个……大概是因为那个妓女长得好看吧?”我有些拿不准主意。
“原来是这样啊……”惠奈听后,看起来有些失望。
“那……那个妓女呢?她喜欢那个青年吗?”惠奈问。
“喜欢。而且那个青年是她唯一真心爱过的人。”
“后来呢?”
“后来那个妓女嫁给了有钱的伯爵。”
“为什么?”惠奈听后激动地挺着身子看向我。
“至于原因的话,我也还不知道,因为还没有看到最后。”我笑着回答。
“真不甘心,听了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惠奈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两腮鼓着空气。
“抱歉啦。”我搔着脑袋向惠奈道歉。
“惠奈,话说你怎么突然间回来了?”
“前辈不欢迎我吗?”惠奈歪着脑袋看着我。
“怎么会。”
“我已经搬回来了哦。”
“为什么?”
惠奈故意吊我胃口,停了几秒,“因为我考上了这里的大学。”
“真厉害呢。”
“前辈是在挖苦我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惠奈问。
“这个……”我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什么?”惠奈一脸期待的表情,盯着我。
“没想到惠奈能进步地这么快。”憋了半天,我勉强说出了这句牵强的话。
“要说进步的话,前辈也一样呢。”
“咦?为什么这样说?”
“前辈做的标本。”惠奈一脸坏笑地解释道。
“啊?你看过了?”
惠奈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样啊……”我脸红地低下了头。
“我有个问题想问前辈?”
“什么?”我抬起头看向惠奈。
“‘阿吉’是狗的名字吗?”
“你是在说作品名吧。‘阿吉’确实是这条狗的名字。”
“这样的话,前辈和这条狗很熟?”
“不!一点都不熟。”
我把这条狗的大致来历跟惠奈说了一遍,但关于那件奇怪的事情,我没有打算告诉惠奈。
“纸箱的便签上写了狗的名字,所以干脆就用它来命名了。”
“原来是这样啊。”惠奈边揉搓着手,边回答道。
“手冷吗?”见状我问惠奈。
“嗯,有点。”
我把手上戴着的手套取了下来,递给一旁的惠奈。“可能有点大,你先戴着吧。”我故意将视线撇开,没有去看惠奈。
“咦?”惠奈看着递过来的手套愣了几秒。“谢谢前辈。”说完惠奈把手套戴在手上。
“好暖。”惠奈看着戴着的手套说道。
雪开始慢慢变大。
“惠奈我们走吧。”我起身对还坐在长椅上的惠奈说道,
“嗯。”
惠奈的嘴唇被冻得干裂,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冒血丝。我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外婆就会把菜籽油抹在我的嘴唇上,为了防止嘴唇被冷风吹裂。
“惠奈的新家在哪里?”
“不算是新家啦,我搬回了原来的地方。”
“这样啊。”
“我习惯了那里。这很奇怪吧?竟然又搬回原来的地方。”
“怎么会呢。这没什么不好的。”
“到了。”说完,惠奈在公寓楼下停了下来。
“咦?那是什么?是你的吗?”我指着面前的一堆纸箱问道。
“啊。没想到送得这么快。”惠奈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纸箱。
“我来帮你吧。”说完我走上前去,把最近的纸箱抬了起来。“真重呢!”一到冬天,感觉连力气都变小了。
“不用了前辈,我一个人也可以。”惠奈立即摇手拒绝。
我扭头看向惠奈,“但惠奈的手不是已经冻伤了吗?”
“这个……”
“没事的,交给我。”说完我抬着纸箱往楼上走去。
几个来回后,纸箱全被搬上了楼。
“前辈,给。”惠奈说着递过来一杯热牛奶。
“谢谢。”
“抱歉,东西都放在客厅了,进来房间吧。”惠奈说完自己先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开了暖气,惠奈坐在床边。我在书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注意到惠奈手里拿着的另一个玻璃杯里装着的热咖啡,“咦?不喜欢喝咖啡吗?”我问惠奈。
“以前是,不过……”惠奈顿了几秒。
“其实咖啡不加糖的话更好喝。”
“什么?”我不太明白惠奈的意思。
“也许苦才是咖啡真正的味道。”
我喝了一口热牛奶后,说:“这样啊。”
屋外下着小雪,惠奈坐在床边抿着手里的热咖啡。房间里的我们没有再说话。
“惠奈。”
“嗯?怎么了前辈?”惠奈抬头看向我。
惠奈扭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要走了吗?”惠奈问我。
“呃……不是。”
“我现在说会不会太晚了……”
“咦?前辈在说什么?”
“惠奈……我那天……其实想说的是……”我紧张地有些说不出话。
“我……”
“我也喜欢你!”我鼓足勇气,喊了出来。看着惠奈的脸,我忍不住涨红了脸。惠奈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好想逃离啊……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晚了吧。
过了一会,“没有晚哦。”惠奈笑着回答。
“其实,我也一直喜欢朝岗前辈。”惠奈说着放下了手里拿着玻璃杯。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啊……最喜欢朝岗前辈了!”惠奈突然喊道。
“咦?”等我抬起头。
惠奈猛地从床边站起,冲过来,抱住了我。惠奈一靠近,一股清香的味道迎面袭来,是洗发水的味道。
“等下,惠奈。我手里还拿着东西……”我看了眼手里拿着的热牛奶。
“没关系哦。”惠奈在耳边小声说道。
“这样啊……”说完我用剩下的一只手抱住了她。
“明天你会来看烟花的吧?”我站在门外问惠奈。
“嗯!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惠奈用开朗的语气回答。
“那么明天见。”我向门口的惠奈挥手道别。
惠奈笑着“嗯”了一声。
雪已经停了。公园里,几个孩子在堆雪人……
“晚上好,前辈。”
我在公寓楼下等着惠奈,过了大约十分钟后,身后传来惠奈的声音。扭头看见穿着白色毛衣,带着红色蝴蝶结头饰的惠奈有些羞涩地站在后面,我先是愣了几秒。
“嗯……晚上好,惠奈。”我把视线从惠奈身上移到别处。
惠奈注意到了我的反应,于是小声地说道:“前辈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惠奈说着伸手摸了摸脑后戴着的蝴蝶结。
我立即挥手否认,“怎么会呢,惠奈这样很可爱。”
“那就好。”惠奈笑着说道。
“我们走吧。”
惠奈“嗯”了一声。
“喂,安腾!你那辆车刹车好像有点问题。要不用我这辆。”
“没事的!反正也不是很远,我慢点开就是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啊。”
“嗯,把这些烟花送过去我就回来。”
“前辈喜欢看烟花吗?”惠奈歪着脑袋看向我,问道。
“嗯……算是吧。”
“不过,总觉得烟花很短暂,还没等欣赏够,就已经消失了。”
惠奈微微点了点头,“的确有点短呢,但只要一回想起来就让人感觉心情很好啊。”
见我有些疑惑的表情,惠奈笑着解释道,“就像是录像带一样,只有一想起来,那时的画面就会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这样啊。”惠奈说的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茶花女》的结局,前辈现在能告诉我了吗?”惠奈问。
“嗯。”
惠奈突然安静的下来,一副小孩子要听大人讲故事的乖巧模样。
“因为她是妓女——玛格丽特,而且患有严重的肺病。为了不拖累青年——阿尔芒,又在阿尔芒父亲的请求下,选择和有钱的伯爵结了婚。不知情的阿尔芒得知后,选择报复玛格丽特。然后玛格丽特在孤独中死去了。最后得知真相的阿尔芒,为了再见到玛格丽特,于是帮她迁了坟。”
“原来是这样啊。”
“前辈知道阿尔芒为什么会喜欢上玛格丽特吗?”惠奈看着我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我有些紧张地躲避惠奈。
惠奈见状把头扭了回去。
“不过一定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过了几秒,我肯定的回答道。
“为什么这样说?”惠奈看向我。
“因为阿尔芒最后在墓中看到的玛格丽特是,双眼只剩两个窟窿,嘴唇也没有了,两排白牙互相要得紧紧的……这样一副模样。但阿尔芒却能看到昔日美丽的玛格丽特。”
“真是一个凄美的故事呢。”惠奈感慨道。惠奈慢慢向我这边靠近,轻轻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紧张地抖了一下肩膀,惠奈见状没有把头挪开。惠奈的手缓缓靠了过来,她柔软的手指触碰到了我的手。
我张开手,握住了惠奈伸过来的手。惠奈柔软的手掌,被我轻轻抓在手心里。
惠奈反应过来后,抬头看向我。我假装发生任何事。过了几秒后,惠奈把头重新靠在我的肩膀上。
“看!马上要开始了哦。”我指着对面海边成堆的人群,对一旁的惠奈说道。
“嗯。真期待呢。”惠奈抬起头,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惠奈伸出手指着天空,“马上就要开始了!”我顺着惠奈手指的方向,看向天空,漆黑的天空中,镶嵌着一些极小的亮点。
“是啊。”
“惠奈,你先过去对面,我去买些吃的。”我指了指侧边的小摊,然后松开了惠奈的手。
“嗯。我在对面等你。”惠奈手指着马路对面的那棵已经落光叶子的银杏树。
“好。”答应后,我小跑开了。
“两份桂花糕,谢谢。”
“好!稍等一下。”摊主用热情的声音回答道。
雪已经停了,这样的话,待会放烟花应该会很顺利的吧。
“滋滋滋……砰!砰!”
“啊啊啊……”远处传来了人的尖叫声。
已经开始放烟火了吗?
“咦?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摊主探出头来看向马路那边。
“好像发生车祸了呢。”
“车祸?”我有些担忧地询问摊主。
“嗯,你看那边。”摊主手指着马路那边。我顺着摊主手指的方向看去。
经过的车辆都停了下来,白色的货车撞在路中央的围栏上,旁边有不少人在围观。
“好啦,你的桂花糕。”身后的摊主说道。
“等等……”我嘴里嘀咕着。我猛地想起,惠奈好像在那个方向……
想到这,我着急地跑向发生车祸的路段,完全顾不上摊主递过来的东西。
“喂!你东西不要了吗?”摊主见状在后面大声喊道。
惠奈……应该没事的吧。她怎么可能出事,哈哈。怎么可能会出事。待会她看到我着急地跑过来,还会笑话我的吧?惠奈一定不是你,你一定要没事啊。
“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一声巨响。”
“那辆货车过马路的时候没有减速,撞上了人。”
“人怎么样了?应该是死了吧?”
事故发生的路段,人群围了一个大圈,在议论纷纷。
我立即钻进人群中。
“让一下!谢谢。”我着急地用手推开围观的人群。
“让一下!”
不安的心情涌上心头,惠奈千万要没事啊。你会在树下等我的吧?
“惠……”
惠奈散乱着头发躺在马路中央。头上原本带着的蝴蝶结,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害怕地慢慢走上前去,脚有些颤抖地走不动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踉跄几步,往前摔倒在路上。我站起身,走到惠奈旁边。
“惠奈,惠奈……”我不停地用手摇晃着她的肩膀,隔着厚白色毛衣。惠奈闭着眼,没有理会我。惠奈头部四周散着鲜血,脖子上戴着的红色围巾现在也散在了地上,手上还戴着的不合适的蓝色手套,那是昨天……我给她的手套。
“真惨烈呢,老师。”中年警察环顾四周后说道。
“情况怎么样?”白发警察问道。
“死者有三人,一名是司机,两名正要过马路的行人。”
“原因呢?查明了吗?”
“还没有。不过,据围观群众所说,货车经过斑马线时没有减速。”中年警察手指着脚底下的斑马线说道。
“这里有认识死者的人吗?”
“有。”中年警察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记事本。
“是两名死者的朋友。他们事故发生时都在身边。”
“问过话了吗?”
“嗯。”
说完中年警察翻到记事本的下一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说道,“……”
“请问,叫什么名字?”中年警察走上前询问靠坐在树下的青年。警察拿着笔,低头看着记事本,等了几秒后。青年依然没有说话。中年警察抬头看着青年脸上流着的眼泪。中年警察再次小声地说道,“请问……”
“朝岗……”青年低着头说道,伴随着抽噎的声音。
“什么?”
“朝岗……白石。”
“朝岗白石,对吧?”警察又重复了一遍。
“嗯。”
“事发时,你在哪里?”中年警察边说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着。
“我……我在那边买东西。”青年缓缓抬起手,曲着手指,指着远处卖桂花糕的小摊。
“等我回来……就发现她……”青年话没说完又开始小声抽噎,低下了头。
警察见状收好笔,准备离开,“我明白了,谢谢配合。”
青年抬头呆滞地看向马路中央被白布盖住的死者。
怎么会这样!青年在心里声嘶力竭地低头喊道。
“刚才那个人是叫朝岗白石吗?”
中年警察低头看了眼记事本上的字,才肯定地回答道,“嗯,是的。”
白发警察听后皱起了眉头,好像在回忆什么,没有说话。
“怎么了?老师。”
又过了几秒,白发警察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十年前发生的那起自杀事件吗?”
“十年前?”中年警察手里夹着笔,扶着腮思考了一会。
“是服砒霜自杀的那起吗?”
“对。死者的儿子的名字好像是朝岗……”白发警察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中年警察顿了几秒后,恍然大悟,脱口而出,“朝岗白石。”
白发警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没事,也是这个名。”
“该不会……”中年警察反应过来后,吃惊地张开了嘴。
“嗯,不会错的。”说着,白发警察从兜里翻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着后,深吸了一口。
“十多年了……”白发警察说着看向靠坐在树下的青年。
“上天还真是不肯放过这个孩子。”说完,白发警察把点着了的烟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哒。”
“嗯?翔树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翔树?”
“你怎么了吗?”见刚进门的翔树不说话,四宫女士从客厅探出头来。
“没事吧?刚才新闻里说,海边那发生车祸了。你和朋友没有去那里吧?”
翔树装作没有听见,面无表情,缓缓往楼梯口走去。
“你吃饭了吗?”
翔树小声“嗯”了一声后,上了楼。
“哒。”进去房间后,翔树立即反锁了门,然后猛地靠在门背上,顺着门板滑了下来,坐在地板上。
巨大的响声引起了楼下正在看电视的四宫女士的注意,她再次走出客厅,发现门口的脏鞋印一直延伸到了楼梯口。
“翔树!你鞋还没有脱呢。”四宫女士望向楼梯口等了几秒后,见没人回答,叹了一口气后,回到了沙发上。电视里正播放着海边发生的车祸事故,画面中一个男孩跪在被撞女生的旁边。
“翔树!”四宫女士看到这,脱口而出,她认出了那个跪在地上的那个男生。
房间里,翔树把头埋在被子里,想以此掩盖住他的哭声。手里攥着还没来得及还给加奈的蓝色头绳。烟花还没有开始,加奈在他面前死了……
“咚——咚——咚”四宫女士试探着敲响房门,站在门口等了几秒,见没有人回答。于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
“睡着了吗?”四宫女士小声地自语道。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后,才离开。
翔树翻看着那天在艺术展上拍的照片。照片里,加奈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向镜头。
这份笑容他再也看不到了……
翔树不停翻找每一张有加奈身影的照片。
那是……翔树看着其中一张照片上的陌生女生,她是……
“加奈,往左边一点。”
“……”
“抱歉,不小心把别人也拍进去了。重新再拍一张吧……”
翔树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立即打开浏览器搜索。看着手机新闻里播放的遇害者照片,再低头和相机里的女生比对。
她……她
是那晚的第二个遇害者……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还好吗?翔树。加奈的事,我也很意外。” 昨天12:34 浅野
“明天加奈同学的葬礼,你会来吗?”
昨天20:19 浅野
翔树屈腿靠坐在床边,看着短信顿了几秒,然后把手机放在地上,扶着地板站了起来。拉开窗帘,阳光立即闯入房间,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翔树看向放在书桌上的闹钟。
“已经12点了……”
翔树走到房门前,犹豫了几秒后,轻轻推开了门。翔树走出房间,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
“已经上班去了吗?”
“今天是第三天了……”
“砰,砰,砰……”翔树踩空阶梯,从上面滚到了平台上。
真疼啊!
翔树没有立即站起来,翻了个身,躺在楼梯平台上。过了几分钟后,才扶着地板站起来。
翔树走进客厅,在餐桌旁停了下来,桌上摆着一张白色卡纸。
“要去参加那孩子的葬礼的话,记得带上这个。”
卡纸的上面还有一个用油性笔画的箭头,它正指着旁边的一束康乃馨。翔树看了几眼后,转身坐到了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今天是新年的第三天……三天前,在海边发生的一起严重交通事故,经调查是由于肇事车辆刹车失灵造成的……由于事故的发生,造成当天晚上的烟花大会临时取消……”翔树举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起身穿好衣服,拿上桌上放着的那束康乃馨出了门。
加奈的家门口前聚集了许多的人,“呜呜呜……”屋子里哭泣的声音一直没有断过。
“喲。翔树,你来了。”浅野从后面轻轻点了一下翔树。
“嗯。”翔树面无表情地说道。
“加奈呢?”
“葬礼……已经结束了。”浅野小心地说。
翔树听后停了几秒,“这样啊。”
浅野拍了拍翔树的肩膀,“去给加奈上柱香吧。”
“不了,我先回去了。”说完翔树把手里的康乃馨递到浅野面前。
浅野犹豫地“嗯”了一声,接过翔树递过来的花。“我会帮你给她的。”
“谢谢。”说完,翔树转身要离开这里。
“等下。”翔树听见后面传来的女人的声音后,停了下来。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丧服的中年女性正站在后边。
“你好……”翔树故意撇开视线。
“四宫翔树吗?”女人小声问道。
“嗯。”
“进来吧。”说完女人往屋里走去。
翔树犹豫地看着女人背影。
“去吧。”旁边的浅野,轻轻向前推了一把翔树。
翔树跟着女人走进了屋。加奈的照片四周系着黑白色的纸花,放在客厅中央。翔树看着面前的加奈,苦涩的心情油然而生。
“给。”女人递给翔树两根已经点着了的烧香。
“谢谢。”翔树接过后,女人勉强挤出微笑看向翔树。
翔树拼命止住正在眼睛里打转的眼泪,看着加奈的照片。
“对不起。”
“如果那天晚上惠奈没有去海边的话……”翔树低着头说道。
“四宫同学,不要这样想。”
“对不起,对不去……”
“加奈告诉过我——她喜欢你。”
翔树听后,缓缓抬起头来。
“所以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说着女人看向加奈的灵位。
“谢谢。”翔树用衣服的袖子擦了擦眼泪。
翔树把手放进兜里。
“这个……还给加奈。”翔树把加奈的蓝色头绳放在手心里。
“不用了。你留着吧。”女人把翔树伸出的手推了回去。
“不过……你要尽早忘掉加奈哦。”
翔树握紧手里的头绳,没有说话。
“翔树,这么晚了你要去做什么?”四宫女士对门口正在穿鞋的翔树说道。
翔树没有立即回答,等穿好后,站起来才小声回答:“出去走走。”
“外面很冷……”没等四宫女士说完,翔树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加奈!小心!”
“啊?”
“砰!”
“加奈……”
那天晚上,加奈被失控的货车迎面撞了上去。
路灯下堆着雪,远处的海边,出来烟花的声音。
我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累后,在河岸边上坐了下来。微弱的月光照在湖面上,闪着微弱的光芒。天上飘着的雪,落在漆黑的湖面上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屈着腿坐在草地上。明明自己那么喜欢加奈,却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表达这份心意了。一想到今后没有加奈的日子,心脏就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莫名的空洞。
远处的河面传来,“唰唰唰”的声音,明明没有吹风。漆黑的河面上,隐约有一团黑影正在往这里走来。
“狗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黑影,黑影渐渐浮现出了轮廓。一个穿着短袖,浑身湿透的男孩从河里走了上来。
我被吓得猛站起来,后退了几步。男孩站在河岸边上盯着我。
“你是什么?是河鬼吗?”
男孩听后笑着摇了摇头,“河鬼?在说我吗?”
明明是冬天,男孩却穿着一身夏装。
“我不是河鬼哦。”男孩说着朝我走来。我被吓得连连又后退了几步,踩在草地上的落雪后,向后摔倒在了草地上。
“是幽灵。”男孩咧着嘴笑着说道。
“哈哈哈。是出幻觉了吗?怎么回事。”我拍了拍脑袋。
“这不是幻觉哦。”
“真奇怪,他还会说话。算了,还是走吧。”说完我扶着草地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这里。
刚要踏出草地,后面的男孩冲上来一下拉住了我的手。我甩开后,回头看着面前的男孩。
“没有温度。”男孩的手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我低头看着刚才被抓住的手臂,明明他浑身都湿透了,我手上却没有找不到一点水的痕迹。
“幽灵,你……”
“错!错!我不叫幽灵!”男孩立即打断了我说话。
“那……”我胆怯地问道。
“我叫橋秋。”
“橋秋?”
梦里的那个男孩?!而且……橋秋十年前已经溺水身亡了。
我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这个男孩,看起来也才八岁大。不对,面前的这个男孩,就是幽灵啊。
“你不是……已经溺水了吗?”我胆怯地问道。
“没错。”
“你倒是别说得这么轻巧啊。”我边说着边慢慢往后退。
“我是来帮你的哦。”
“嗯?帮我?”
“我可以帮你救回加奈。”
“把她也变成幽灵吗?”
“不是。”男孩摇了摇头。
“那……那要怎么做?”我竟然问幽灵这个问题。
“……”
“尚先生,你有在看的吧?”
“嗯。”
“橋秋,好久不见。你已经自由了。”
“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吧。”
“是,没错。”
“那么你这次又要怎么选?”
“尚先生觉得呢?”
“我……”
“我只是她所创造出的‘物质’。”
“所以……尚先生选择服从吗?”
“不。这一切都由你决定。”
“我们来作个约定吧。”
“什么?”
“杀死未来的两个‘我’,就让你离开这。”
“这样……千穗理你不就彻底消失吗?”
“没错。”
“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
“求生不是人的本能吗?”千穗理露出拙劣的笑容。
“来吧!想尽所有办法,杀死我。”
4月5日 星期五 晴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从这个痛苦的世界彻底消失。
就算是被蚂蚁啃食完身体也做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