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期只犹豫了一秒,便攥起一枚银针,狠狠地往自己的百会穴扎去。
清明与混沌交替着控制魏子期的大脑,最终还是前者略胜一筹,魏子期没有再等,一摆衣袖,七十二枚银针齐出,悬浮在她的周身,灵力凭借着银针之间的联系构建出一张庞大的网,覆盖住了魏子期的全身。
“天君司命,生死无常,命往天地,魂构七星!”
魏子期的双手翻飞不断,两只素白的手掌犹如一只纤细的白蝶在随风飞舞。
她娇喝道:“醒魂七星阵,散!”
灵气翻涌,七十二个节点串联起了一个完整的灵力循环,每根银针散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排斥着想要靠近魏子期的一切污浊。
那些原本笼罩在她身旁的浓黑色雾气就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瞬间便从她身边抽离,魏子期这才看见刚才的荆玟与秦何。
魏子期只见他两各显神通。荆玟裸露的皮肤上泛起淡淡红色丝线,汹涌澎湃的灵气在荆玟的体内游动,抗拒着那些黑色雾气的侵入,而他的瞳孔微微亮起血红色的光芒,仿佛能透过雾气看穿世间的一切。
而秦何就不太一样了,他在原地站直,双手合十放在面前,嘴里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倒像是在祈祷。但那些黑色雾气居然径直绕开了他,没有触动分毫。
“怎么回事!”魏子期大喊道,“是魔族夜袭?”
“十有八九是魔族要来夜袭!”荆玟也呼喊着回复道,魏子期看见他身上的红色丝线随着他呼吸的频率的扩张、收缩,颜色也忽深忽浅,“我们必须立刻整肃全军!”
“这雾可比我们跑得快多了!”这惊慌时期,魏子期反倒显出一丝冷静来:“先去通知季将军,结成军阵,或者让神殿那帮家伙出手,这雾里有魔气,肯定是魔族搞得鬼,神殿他们不是说自己最擅长对付魔族么?”
“不行,我不能放下我的弟兄们不管!”荆玟立即否决了魏子期的建议,“事不宜迟,我们兵分两路,我回营地,你去汇报季将军,就说湖畔这边出事了,让他们准备好防御魔族劫营!”
魏子期大口大口呼吸,似乎是对荆玟的话感到有些不满,但还是耐下心道:“我进不去,将军不认识我,他的亲信更加。”
“没关系的……”荆玟从身上拿出自己的令牌,“就说你是北燕军的人,你还带了魏家的令牌吧?”
魏子期确实把魏家的令牌随身携带,但她还有几句话要问的时候,荆玟却转身离去,只抛下一句“魏姑娘要小心”便再无踪影了。
可恶,没了令牌,你被巡逻的人当做奸细抓起来怎么办?魏子期抿紧了鲜红的唇瓣,也打算要去做些什么。
“秦何,你……”魏子期回头,才发现秦何的状态十分不对劲:他再无了往日淡然的神色,此刻正抱着头蹲在原地,面目狰狞,又满是惊恐,全身还止不住的在颤抖。
“你……你怎么了?”魏子期犹豫着发问,“是不是这雾影响到了你?”
秦何猛然抬起头来,双目中满是血丝,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乌卡托来了,普希高尼也会一起来的,说不定还有奥卡狄尔,哈哈,既然他们都来了,奥古斯耶尔,你肯定也会来的吧?”
魏子期看着他狰狞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痛苦而又扭曲的笑容,秦何也回看着魏子期,眼中渐渐浮现出某种急迫:“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们,你们有能力杀了他们!”
魏子期吞了吞口水,看着眼前十分陌生的秦何,缓缓往身后退后两步,也攥紧了手中的银针,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不,我很好,”秦何一口否定了魏子期的话,冷冷说道:“你想知道今夜来劫营的都是魔族的哪几位大将军么?”
魏子期的眼睛一亮,刚想问清楚,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激荡的水流声,动静之大,犹如大河奔流直落于天地,魏子期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差点一个不稳要坐倒在地。
“什么动静?”她扭过头,却看见一只庞然大物从水中跃起,溅射出的水浪驱散了周围的浓雾,浑身的黑麟在苍凉的月光下反射,发出诡异的黑光。
怪物,这是魏子期的第一个想法。只见来者有十几仗那么长,体格如魏子期前世所见的大货车般庞大,全身的鳞片漆黑而光亮,生有四只短小的爪子,头角峥嵘、面目狰狞,生着满口血腥锋利的尖牙,每一次呼吸都向魏子期喷着浓重的水汽,还有带着腥味的浊风。
怪物扭了扭短小的脖子,与魏子期对视,那猩红的眼珠如一块粘稠的血肉,魏子期罕见的没有进行任何胡思乱想,它的头颅十分巨大,她怀疑自己整个人扔进去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醒魂七星阵还是起到了些作用的,至少能让魏子期从震慑中醒来,转身就跑。
“螭吻!”
身后传来秦何的咆哮声,但魏子期没有半分犹豫,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想着救人?看秦何也是有能力的,大家就各显神通吧!
果然,魏子期跑出几十步后趁机回头,只见那秦何不知道往地上砸了些什么,他脚下顿时冒出些浓厚黑烟,那怪物对着浓烟叫吼一声,饮马湖内的水瞬间像有了生命那般,向着秦何刚才所在的浓烟处砸去,但水瀑飞溅,扑碎了浓烟,却没有拍到任何东西。
魏子期刚刚缓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个笑话:当你被野兽追逐的时候,只需要跑得比队友快就行了……现在秦何跑了,下一个不就到她了么?
果然,见一击不成,那怪物似乎是疑惑了一会,用它那短小的爪子在地上刨了一会,还是没能发现猎物的踪迹。
此时魏子期已经跑出去了上百米,她前世、她今生,还是男人那会都跑不出这样的好成绩,果然生死才是突破人类界限的第一大动力么?
她没再胡思乱想那些有没得的,死命往远离饮马湖的方向跑,可没跑出两步她又停下了。
为什么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人类的好奇心会不会害死猫,她不知道,但确实有可能会害死她自己,可就因为这该死的好奇心,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就因为这一眼,她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她看见一群人从水中浮出,皆是身着黑袍、手拿木杖,浑身的黑气萦绕,仿佛一群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
而她的身前,是愈加浓厚的黑雾,就连法阵的光辉,在靠近时都变得略有些暗淡了。
围绕在魏子期身边的醒魂七星阵阻隔了她和黑雾的接触,但法阵发出的耀眼光芒也如一盏明灯一般,把魏子期彻底暴露在了敌人的眼中。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她没有再跑的必要了,反正,她也跑不掉了。
“《炎史》有记,大将军霍离愁领军七万入北境,遇魔军中修法之人,皆形同枯槁、死气萦绕,所法皆毒人性命、有违天常,与南洲记载失传古巫相似,故命名为‘巫修’。”
魏子期回过头,与那群黑袍的魔族巫修隔着数百米遥遥相望,成百上千枚银针从她的衣领、袖口、布袋飞出,悬浮在她的身旁,她的白袍在夜色如同银星般耀眼,她的意志在苦暗中如同钢铁般坚定。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弱女子,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
饮马湖的另一岸,原本临时搭建的一处哨站里,几个哨兵的尸体被随意丢在一边,他们的头颅还被砍下,随意码放在在屋外门口的草地上。
鲜血洒满了枯萎的百草,为这荒凉苍白的大地染上一抹鲜艳而又渗人的红。
“族长,鼠族的勇士已经渡过了银月湖,带着龙使袭击了人族军队!”
盘坐在几具尸体旁的男人停下了手中擦拭长刀的动作,耐心的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彘将军已经带着一队兵马往人族营地的侧面偷袭了,不过他们人族的一只军队好像早有了反应!”
“哦?”男人一挑眉毛,“莫不是我们的内应出了问题?”
那士兵挠了挠头发,又摇了摇头。
“也罢,无碍的事情,人族从来都不值得信任,”北境之狼、一族之长、奥卡狄尔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的肌肉隆起,爆炸性的力量在血液里奔涌,独属于入道境魔族体修的黑金色纹路在他的皮肤上若隐若现,“计划正常进行,莫要在意那些人族的话,为我神族而牺牲,天神会赐予他们跪倒在神殿前的资格。”
“是,族长!”士兵的眼底泛起了激动的光芒,那是一种喜悦,“族长一定能带领我族勇士将人族杀得丢盔弃甲!”
奥卡狄尔微笑着点点头,挥手示意那士兵离去,后者立刻遵从,但脑海中还遐想着来年春自己能纵马踏入人族领地,烧杀抢夺、奸淫掳掠的梦。
士兵离去,奥卡狄尔接着保养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裹着许多破布条的长刀,布条和刀身上沾染了许多凝成黑墨般的污渍,无论他如何擦拭,都无法将它们清理干净,但奥卡狄尔就如着魔了那般,只是重复着那一个动作,直到不速之客推门而入。
“奥卡狄尔,你为什么还不出兵?”来者是个青年,冰天雪地中却穿得单薄,半边胸肌裸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中,面上却不曾露出半分异色。
狼将军停下了擦拭刀剑的动作,微微抬起头,漫不经心道:“你的父亲都不会这么与我说话,奥古斯耶尔。”
奥古斯耶尔哼了一声,径直走到狼将军面前坐下,中途还踢开了那几具尸体,满是不屑道:“叫我大王子殿下。别忘了,你只是我父王的一个臣子、一匹狼。”
“我对大王的敬意自不用你说,”狼将军还是那一副淡然的表情:“而且,大王的子女数不胜数,你也不过早几年在他的后宫中出生罢了,王,他不缺少继承人。”
“你在威胁我?”
“莫不是么?”狼将军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只要身怀神血,谁都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一切都是族树的选择,但在那之前,我不会选你。”
大王子奥古斯耶尔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帮我解决三王子,我帮你做到你想做的事情!”
“放心吧,大王子殿下,比起你,我更看不起三王子,”狼将军面无表情道,随后起身,将那把长刀别在腰间,走出哨所,对着外面无数的魔族骑兵道:“传我军令,准备出发!”
众多魔骑纷纷举起自己手里的武器大声呼喊,战马们也踏步嘶鸣了起来,夜间缓缓飘落的薄雪压在枯草的身上,将它们彻底掩埋。
夜色凄凉,天地苍茫;山雨欲来,风雪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