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楚静月想过了许多事。
仙界缥缈灵幻，与人间话本里描述的并无异处，无非是些山啊云啊、水啊雾啊，境界空灵、意趣绝妙。
仙子下凡与凡人生儿育女的故事广为流传，但仙界里的仙人绝大多数都是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无父无母，由其他的仙人共同抚养，而楚静月就在其中。
二百一十六年前那个初生的孩童，会不会想到，她今日会落得如此下场？
“冥灵化虚咒，起！”
一张薄薄的旧书页无风自动，飘到了楚静月的眼前，挡在了楚静月和那支“坠仙箭”之间。
下一刻，无形无影的羽箭穿透了那张书页，也是同一刻，一面虚幻得更加彻底的门扉打开，坠仙箭没入其中，就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入水面，只是微微泛起涟漪，随后彻底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楚静月当即愣在原地，却感到自己被某人从身后一把搂住，那人手里还抓着一本古朴陈旧的无字书，被他翻开，扯下了其中一页。
“镇煞祛邪引灵符，出！”
又是一页无字的淡黄旧纸飞出，只是飘飞了一个呼吸间就化为粉末，也化作了满天清光。
原本萦绕在四周的煞气被驱散，云开雪霁天明现。
“秦淮？”楚静月的心里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又羞又怒又惊道：“你怎么会来？”
“废……咳，废话，我当然要来，”秦何死死地从身后抱紧了楚静月，不肯放松一丝，生怕她下一刻便从自己的眼前溜走，再无可寻之处，“不然，谁来救你？”
“我说了，这与你无关！”楚静月伸手抓住了秦何放在她胸前的胳膊，同样牢牢地不肯放开，“她是神殿的人，天神要杀我，那我就注定要死，你别再管我了！”
“祂要你死，你就死？”秦何一声怒吼，再次从无字书中撕下一页纸来，“我不答应！今天我就在这里，看看谁敢要你死！”
“你们、你们……一个半魔，一个堕仙，两个低贱的东西，”裁决莲看着眼前怀抱着的两人，不觉怒从心起，“居然敢当着我的面……”
话音未落，数十道金色的光轮就从她的身上飞出，与此协同的是满天的绯红莲火，以及数个非真非幻的持器法相。
“霎光驱魔符，出！”
一道灵光闪过，却并无几分效果，唯一的作用是迷了裁决莲的眼，让楚静月使力带着秦何一起躲过了这一击。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裁决莲的各个法相都如栩如生，十八般兵器被这十几个法相使用，纷纷围向二人，楚静月一挥手，一道透明的剑气斩出，当即便斩碎了两个最前面的法相。
秦何与楚静月手着携手，一个轻伤、一个重伤，相互搀扶着奔逃，但何奈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全盛状态下的神殿裁决大神官，又有神殿高手阻挡着外援前来，被追上，也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一轮刀影划过，秦何的小腿被刺穿，全靠着楚静月的搀扶，他才没有彻底地倒下去。
又是几道金轮飞转，楚静月一震衣袖，本能够彻底反击的力量却被身体里的煞气吸收，再无运转的可能。
锐器刺入了秦何的四肢，也连带着把楚静月也一起钉在了地上，一时间两人双双躺倒在地上，相互拥抱着，不分彼此。
“秦……淮，”煞气泛上了楚静月的经脉，她的五感也渐渐减弱，因此，她艰难地开口道：“你不怕死么？”
“怕……我当然怕，”秦何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像是风箱一般传出灼烧般的滚烫感：“但我更怕……你死在我面前，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你。”
楚静月眉心溢出的鲜血模糊了她的双眼，有些在她短短二百一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分泌过的液体从她的眼眶里流出，与她的血液混杂在了一起。
她不知道那是泪。
“九御衡山符，起。”
又是一张旧书页飘起、消散，一层光幕盖住了二人的身体，替他们承受着裁决莲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你这本书，是什么东西？”楚静月喘着气，一边输送自己本就不多的仙力加固防御：“看起来，像件仙器。”
“我不知道，我从魔宫逃出来的时候别人送的，”秦何拿出那本无字的旧书，展示给楚静月看：“里头什么都有，但只有我能看见上面的字。”
在楚静月的眼里，那确实是一本无字的天书，书皮陈旧，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但她也敏锐的感知到，那上面似乎有些仙气在流转。
“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楚静月发觉眼前的景象正在渐渐消退，她也有预感自己将要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只好紧紧抓住了秦何的手臂，“你这本书，可以变出‘三灵清气化正符’么？”
“我从没见过这张符，”秦何抽空看了一眼头顶的光幕，即使有着仙力的支撑，在面对神殿的裁决大神官时也撑不了多久了，“但你若能写出来，我就能凭空将它拓印。快，写在我的手心里！”
楚静月立即照做不误，而一旁的裁决莲简直就要气炸了，仙力不愧是这天下最强大的力量，仅仅一缕，便能将原本脆弱的壁垒稳固至如此地步，任凭她如何狂轰乱炸，也奈何不了这东西半分。
索性，她再次抬起地煞坠仙弓，细指拈弦，随着煞气的再次聚拢，那种生命的流失感让她的心脏一颤，但随之换来的力量又再次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兴奋——
一抹无暇的银光闪过，所有拢聚的煞气被拦腰斩出一个口来，随后是连绵不绝的音律，如泣如诉、道悲尽苦，所有的煞气犹如一块棉花糖般，被人戏耍玩弄，翻涌不安。
“谁！”裁决莲转过身来，却看见一群弟子书生结伴而行，皆抱剑怀琴，气势汹汹。
为首的三人联袂而来，中间的高个子书生束发戴冠，左手持扇、右手捧书，一副玉面君子模样；左边的小小少年黑衣黑剑，头戴一支桃木簪子，眼神凌厉，气度非凡；走在右边的女子略微后于前两者，素衣白裙，不施粉黛，却有清丽动人之姿，而此处的绕梁之音，正是她手中的古琴所酿。
“万道学宫？居然是你们，”裁决莲凝起了眉毛：“我神殿办事，无关之人赶紧滚开，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