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几日后,昭齐军离开山海关,原本的精锐部队被打散,各回州府,而荆玟与魏子期二人,也与将军告别,各向南北。
荆玟依旧记得朱子明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他的潜意识里就觉得,他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自己。
“即使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朱子明的话像是毒药,一直在荆玟的心里酝酿,化作了几场噩梦,令他这几日寝食难安。
魏子期看出了荆玟的心神不宁,但几次询问都无果,置气之下,给他开了几副方子,效果却是不达人意。
这日黄昏,他们二人在一个荒废已久的小村庄落脚,正是潜入中洲的那些魔族人屠灭的那个村子,也是荆玟第一次见到魏子期的地方。
风餐露宿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但他们都不是娇惯出来的人,朱子明要求北燕军先荆玟一步回到蓟城,让荆玟与魏子期结伴回到蓟城,这期间没有什么小心思,荆玟自己都不信。
“喂,快去拾点柴火!”魏子期用手提起一只被针扎得动弹不得的兔子,指使荆玟道:“起锅烧油,今晚咱吃兔子!”
兔兔如此可爱,魏子期自然是大快朵颐,荆玟这家伙只会烧写军中伙食,对于胃口刁的魏子期来说绝对不能容忍。
自从有了楚静月赠予她的方寸物,原先不方便携带的油盐酱醋也有了用武之地,秉持着料多味自来的原则,魏子期毫不吝啬地往里加,只有在这时,她才有些暴发户的样子。
“魏姑娘,我刚刚去周围看了一圈,”荆玟用刀割下一条兔腿,递给魏子期,道:“这里似乎前几日,有人住过。”
“说不定是拾荒者,或者先我们一步回来的兵卒,”魏子期大口撕下一块肉,腮帮子鼓起,活像一只贪得无厌的松鼠:“这不奇怪。”
“不,若真是如此,我便不会与你说了,”荆玟摇了摇头,道:“似乎,有些魔气。”
魏子期抬起头,动作还停在大口吃肉的环节,她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说什么?”
“我也不太确定,只是一缕,或许还是上一次遗留下来的吧?”荆玟犹豫道,“我对魔气的感知并没有魏姑娘你好。”
“上一次都是快要大半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还有剩?”魏子期“唰”地一下站起来,就连肉也不吃了,抹了把手,一把扯起荆玟道:“快带我去!”
于是两人跑到了一处荒废的院落中,离那一场屠杀已经过了半年左右了,灰尘和蛛网早已覆盖了这个院子的各个角落,但地上残留着一片凌乱的脚印,证明着不久前,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魏子期取出了她那套“测量工具”,在房间内往复踏步,荆玟自知自己不是什么专业人员,就退到屋外,像是等待妻子生产的丈夫。
片刻后,魏子期走出,肯定了荆玟的想法。
“这里确实有着魔气的痕迹,但已经很稀薄了,大概是很久之前留下的,”魏子期摩挲着下巴,琢磨道:“但不会太久,估摸着有半个月吧。”
“半个月之前,征魔战役早就结束了,”荆玟不需要掰手指也能算的清楚,“魔血河以南的魔族部落已经被肃清,以北的那些也被打得狼狈不堪,这些滞留在中洲的魔族人,根本无家可归,只能在北燕之地游荡,成为打家劫舍的流寇。”
“那你打算上哪去找他们呢?”魏子期提出自己的想法:“北域他们是回不去了,当作流寇也早晚被整治,与其毫无头绪地去找他们的下落,倒不如好好想想他们究竟是怎么混进中洲的。”
荆玟与魏子期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北赵。”
魏子期道:“我托人调查过,季将军遇袭的那一晚,北赵的军营内曾有些异状,像是在发送暗号。后来我借着医修的便利,再去调查北赵的情况,发现他们那里的伤员最少,几乎整体躲过了魔军骑兵冲锋。”
“此事我也有关注,”荆玟道:“据我所知,北赵之地的天横山脉有几处缺口,可供人穿行,前朝有几次魔族人企图从那些甬道潜入中洲,却被当时的北赵守军识破,后来也就放弃了这种策略。”
“那看来,此时魔族的潜入,和这帮畜生脱不开干系了,”魏子期思量道:“北赵一直与你不对付,是么?”
“确实如此,”荆玟点头道:“燕赵之地本是一处,但前朝皇帝为了制衡北方,将燕赵分作两地,各自管理人口、食邑先帝时,又挑拨两地关系,渐渐的,燕、赵王侯便生出间隙,直至今日。”
“如此看来,赵王也是北燕的心腹大患,”魏子期思索道:“北赵勾结外魔,排挤北燕,还参与了袭杀一位昭齐大将,若是能让朝廷知晓此事,赵王定没有好果子吃。”
闻听此言,荆玟却是摇了摇头,道:“在我看来,朝廷未必不知晓此事,只是需要一个打压北燕的帮手罢了。”
魏子期张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狗皇帝。”
若是从前,荆玟听到这种话,一定会紧张得跳起来,再四处查看周围有没有人、会不会被偷听到,但现如今大概知晓了魏家的事,他也不再做这些虚的,而是一起骂道:
“狗皇帝。”
魏家要造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荆玟无力去改变,他只希望魏子期能躲过此次的浪潮,能在将要到来的乱世中保全一条性命。
可他又想起了魏子期那夜的话,不是什么时候,人都有做选择的权利。
是的,对于弱者而已,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两个坏结局中,挑一个看上去稍微不那么感伤的终点,仅此而已。
所以,当魏子期提出,要去北赵王城一探时,荆玟答应了。
“我以为你会思考半天,然后拒绝我呢,”魏子期用着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荆玟,道:“你莫不是被什么精怪附身了?”
“魏姑娘,别闹,”荆玟把魏子期摸向他额头的手拍开,“我只是想明白了很多东西罢了。”
“你怎么不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魏子期朝他翻了个白眼,道:“那就这么定下了,先会蓟城休整一会,再南下,假意前往安阳,实际上绕道北赵王府,郸城。”
她道:“咱们就去看看,这个劳什子赵王,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