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玟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了魏子期的房门口,里头烛火微亮,倒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对着里面问道:
“我进来了?子期。”
里头传来一声沉闷的应答声。
荆玟推门而入,却见魏子期衣裳半露,袖子与衣服交叠在了一起,那些白皙的皮肤暴露在了空气中,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他立刻就打算转身离去,却被魏子期一声叫道:“你先别走,给我回来。”
荆玟犹豫着,还是转过了身,背对着魏子期,问道:“子期有何事?”
“这衣服实在难缠,我一个人脱不下来,你来搭把手吧。”
荆玟想了想,又不自觉地回忆起刚才那个惊鸿一瞥的香艳片段,但心中的良知还是盖过了欲望,他答道:
“我去叫小菊来吧,她也是女儿身,倒是要方便些。”
“你来又怎么样了?”魏子期的语气中略带了些忿怒,她道:“你莫非,也没把我当男人?”
荆玟迟疑着,还是转过了身,眼神却是在看那盏微红的烛火。
“那好吧,我尽量帮忙。”
荆玟的手很老实,眼也一样,但事与愿违,无论如何,他都摸到了、看到了那些自己认为不该摸、不该看的地方,他压抑着自己不该有的冲动,背过身去,却看见魏子期倒映在屏风上的身影。
纤细、朦胧,无缺的美。
“我好了,”魏子期道,衣柜里所有的男装都不见了,她也只好换上一件她认为较为中性的内衬,再披上一件外袍,只做些简单的装束,“你找我若是有什么事,就尽快说吧。”
她的声音冷淡,感受不到半点温度,荆玟却知道她的冷漠只是保护自己的一层伪装。
所以他没有气馁,道:“子期,适才你也看到了,伯母见你穿上裙子,也格外开心,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不能理解我们这些人的感受,我想,若是先顺着她的意,再往后的要求,也就不难提了。”
“行了,收起你的那一套说教吧,”魏子期坐在床沿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下午说的话我都记着呢,你说修道无关男女,那我想知道,你眼中的男女,究竟是如何区分的。”
听此一言,荆玟细细地思考了许久,才答道:“于我而言,有男子之体者为男,女子亦然。”
“可我这种人呢?男子化女,纵观历史上下千万年,也从未有过如此奇事吧?
“不然,”荆玟摇了摇头,道:“我曾听秦兄讲过一个故事,上古之朝,有男子化女之异事,这也是‘牝鸡司晨’之词的由来,只是后来从未听说过有此类之事发生,这个词的意思才渐渐发生了转变。”
“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是我在找变回去的方法的时候,”魏子期的身子往后缩了缩,一双白嫩的小腿就这么在床边来回晃荡,“可据我所知,后来的那个化女者嫁了人,与对方生儿育女,还传唱为了一段佳话。可我完全不理解,为什么那个化女者会甘愿嫁给一个男人,莫非她化女之前,就是一个龙阳之好么?”
“子期,你且听我一言,”荆玟叹了口气道,看来他原先的话魏子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于你而言,什么是男,什么又是女呢?”
“生而为男则为男,生而为女则为女,如此便可。”
“有些人生来就缺阴少阳,他们又是什么人呢?”
“染色体......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魏子期呵呵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荆玟的无知,还是在嘲笑对牛弹琴的自己,“总之,有这么一种东西,它自你母亲怀胎时就藏于你的体内,借此来决定你长几只手、几只脚,是生而为男,还是女子。”
荆玟虽然没听说过这东西,但通过魏子期的解释,他还是大概懂了一些,并加以分析道:“那子期现在的‘染色体’,是男还是女?”
魏子期想了想,道:“或许是女吧?”
“那依照子期的理论,这‘染色体’为男则是男子,为女则是女子,”荆玟一拍手,道:“问题便迎刃而解。”
“不,不是这样的,”魏子期露出了一种格外迷茫的眼神,像是在山中浓雾里迷路的傻狍子,“那我的灵魂,究竟算什么?对了,是记忆,是灵魂里携带着的记忆!”
“子期,既然你提到灵魂,那我便想知道,你认为这世间,真的有所谓的‘灵魂’存在么?”
荆玟在屋内来回走动,更是直接站在了魏子期的面前,道:“这世上真的有魂灵么?若是有了魂灵,是否又有了地府,有了牛头马面、六案功曹,更是有了十大阎王、五方鬼帝?”
面对荆玟接连的反问,魏子期深吸了一口气,默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么,我就按照子期你的想法,假设这世间真的有灵魂、有转世投胎好了,”荆玟道:“若是转世投胎,你能知道你前世究竟是何人么?我在那些话本子里看到过,有的人一朝觉醒前世记忆,享富裕、醉权势,但既然如此,若是你前世为女子,今朝为男子,那你究竟算男算女呢?”
魏子期呆呆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见魏子期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荆玟也顿时无言以对,他不是魏子期,没有男子化女的遭遇,不能身受,自然也不能感同。
可他看着回到家中的魏子期经历的这种种事情,还是不免得对此感到心疼。
在这些事情中,没有谁对谁错,秦何与司徒孤影不在意,是因为魏子期只是他们的朋友;魏家不在意,是因为一个优秀的魏家女对他们来说的利用价值要更大。
荆玟在意,是因为他喜欢她。
李二娘在意,是因为她爱她。
谁都没错,只是彼此的愿望,不尽相同罢了。
“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吧,”荆玟见还是没能说服魏子期,叹了口气,道:“明日若是有空,我会再来拜访的。”
说罢,他转身离去,并轻轻地带上了门。魏子期看着他略感萧瑟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的苦楚又一次地蔓延了上来。
原来,归根结底,还是我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么?
皮相、骨相,不过是一场虚妄幻象。
未梳洗、未脱衣,她便在困倦中沉沉睡去。
胸口的双鱼玉坠微微发热,她陷入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