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当世界年轻时
不知何时,潇潇雨歇。原本昏沉天空的一角,洒下一缕阳光。
被动进行了洗漱、更衣,以及强行化妆的玄走出屋外,而眼前的景象,在她看来只能称之为部落。
玄醒来时所在的地方位于山坡的顶端,是整片聚居地中唯一的石质建筑。除此之外,尽是十分原始的低矮茅草屋,放眼望去,连夯土墙都屈指可数。
话虽如此,这里的生活气息可不比之前少——袅袅炊烟,野犬相逐,身穿布衣的农人在田间躬身劳作,泥土道路的尽头,还能远远望见兽袍裹身的牧羊者。
玄还注意到了院落内一尊黑漆漆的图腾柱。她凑上前,竟发觉其上刻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九尾狐。目似寒星,四蹄轻盈,九尾如瀑,光华内敛,颇具一丝属于上古的神秘感。
..上古?玄回味着看到图腾时内心所产生的直觉。
一瞬间,玄回想起以前读闲书时看到的一段野史,那是在仙人降临前,人类的荒蛮史。彼时,旧神的力量支配着大陆,而其信仰的标识,就是各个氏族的图腾。
“对了,你听说过‘仙人’一词吗?”玄看向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侍女,询问道。
“回大小姐,听老爷说,西边有一群叛民最近皈依了新的信仰,称呼他们的新领袖为‘仙人’,不知您指的是不是这个。”
玄瞳孔一缩,“那他有没有说,这仙人是什么来头?”
“他们的来源尚未查清,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
玄目光闪烁,结合周遭的景色、侍女的回答和那真实性不可考的历史,刹那间,她有了一个大胆且荒谬的猜测:
自己这一晕,晕回了近两千年前?而此时,难不成就是仙人和旧神争夺人类统治权的时期?
根据正道,特别是道门大修的说法,仙人如同前世神话中带来圣火的普罗米修斯一样,赐予人类以仙脉,还助其击杀盘踞已久的凶兽。若玄猜的不错,那么仙人应当是冲突的胜利方;而所谓凶兽,没准是被胜利者污名化的旧神。
玄被她的这一猜测震惊到了。同时,她也好奇,她到底是真的再次魂穿了,还是身处由玉佩引起的幻象当中。
年代如何、境况如何..这些问题的真相尚处于迷雾,她还需要更多信息来验证。
可不及她多想,远方的声音嘈杂起来,细细分辨,像是迎亲队伍的锣鼓声和脚步声。
玄在犹豫,这个婚结还是不结呢?她需要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来让她熟悉这个年份不明的时代,并找寻回到她原本所处空间的方法。
然而,这又意味着,她必须委身于一个男人,和他完婚,甚至是..生子。
前者或许好说,毕竟彭央已经和云罗欢大战好几个回合了,后来还有了绅士叶隐的理论指导;可后者,且不论可能失去身份、失去自由,单论生育时的痛苦,光想想都令她头大了一圈。
不管了,要不先撤吧..
接受这桩婚姻背后所意味的一切,着实使她难以承受。她明明不是玄、不是有仍家的大小姐,让她来体验这样的经历,意义何在?
况且,玄的修为是灵力三阶。这一匪夷所思的事实,在她刚醒来时就发现了。
这是彭远、彭央之身从未拥有过的强大力量。因此,只要谨慎行事,她自认为生存下来乃至找到回去的办法,还是多少有希望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玄三步并两步地跑起来,在侍女惊慌的呼喊声中逾墙而走。
“神女大人,您..”
神女?好吧..自身的谜团又多了一层。
突然,时间一滞,玄的身形被硬生生定在半空。紧接着视野中显示出四个字:失去同步。她目瞪口呆:怎么这异世界还带Animus玩的?
周围的一切以时间为轴飞速倒流,玄的身形,又回到了神秘图腾柱的位置。
这究竟是不是梦?
如果是,为何沉浸感如此之强,为何无法醒来?如果不是..那刚刚刺客信条似的界面又是怎么回事?
被异常感充斥头脑的玄开始尝试一些极端操作:跳崖、撞柱、灵力自爆..可无论怎样,她都会回到这疑似存档点的九尾狐徽号前。
放弃了,开摆了。
她觉悟到,现在的她只能是待嫁的玄,而不是彭远、彭央或是其他什么人。至少现在,她面对的是不可违逆的命运。
喧闹声越来越近了,不一会,她便见到了被队伍簇拥着、骑马而来身着红装的新郎。
乐正魁,是他的名字。
……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龟卜占筮、洞房花烛、婚后蜜月,乃至于如今微微隆起的小腹。
此去经年,在灵元界短短不足一周的经历与之相比,实在是有些短暂了。这期间,玄并不是没有做过反抗,试图去坚守“穿越者彭远”的身份认同。
可是,施展在她身上的控制愈发过分。稍有逾矩的行为,包括说几句现代地球人的骚话、在榻上躺尸摆烂,都会被“失去同步”不容置喙地矫正。玄不知这一切何时是尽头,只好发挥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扮演着当下的角色。她明白,这大概是让事态有所进展的唯一途径。
作为乐正夫人的时日中,她闲暇时总会静下心思考:现如今的生活到底如何。答案是..好,非常好。
丈夫乐正魁俊眼修眉、白净挺拔,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满足她的情感需求;黔首们尊奉她为神女,对她顶礼膜拜;而她自己,只需在定期的祭祀活动中展现力量,就能享受着统治阶级的物质资源,条件优渥。
刚开始时,玄有着溺水般的恐惧,害怕着、抗拒着沉沦;可水一旦淹没头顶,想象中的毁灭却不曾到来。
她确实不能再呼吸,却也没有感到窒息,周围的液体变得黏着而温暖起来,好似在对她耳语:只要停止挣扎,就能乐得温存。
渐渐地,“她”好像忘记了除了玄,还能是什么。二者的同调程度越来越高,失去同步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那满是违和感的四个大字不再出现。
又是夜,又是温柔的体验,又是如梦似幻的欢愉。紧抓着床单的玄忍不住流泪,呻吟,亲吻着怀里这位她爱的男人,这位爱着他的男人。流水中饱含的元素究竟是什么?幸福?迷惘?恐慌?又或者是它们的交织。
玄脑海中的一部分对此十分不安、十分惶怒。但当她试着仔细思忖时,又深感其怪异和扑朔迷离,脑内神经不禁一阵刺痛,干脆束之高阁,以免去精神上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