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醒了。”病榻暗灰色的垂纱外响起一道沉稳的男声,让彭远很是熟悉。
幻境中的两年时光几乎冲散了彭远原来的记忆,但他依旧分辨出这是他的兄长、彭家的第一继承人,彭陆。
“是大哥吗?你怎么在这?”彭远有气无力地问道。他心情沉重,就像湿漉漉的吸了水的海绵似的,根本提不起多少劲头。
“按大燕军律,将士轮休,我可回梁州彭府待上一周”,彭陆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微微活动肩膀,几块紧密拼接的铁甲发出了细微的碰撞声,“明儿一早,我就该启程返回了。”
“一周?等等,我到底昏过去多久?”彭远一惊,他并不清楚幻境内外时间流速的比率。
“整整十天,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这是一声清脆的女音。
彭远举起手,掀开垂纱,只见床前一男一女,高矮分明。而方才的话,正是站在右边的明珀说的。
“明珀,你怎么也在?”
“大哥明天就要走了,非拉我今晚再看你一眼”,明珀白了床上之人一眼。
“啊?我们不是在来病房的途中碰见,之后顺路一起的么?”彭陆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明珀扭头不悦,却不知说什么好。
“咳,话说啊”,彭陆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远弟,你怎么样了?身体感觉还好吗?”
看到大哥眼底的关切,彭远不由得心中一暖,“承蒙关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可能仍需要两三日的时间来调理。”问题的重点不在他的身子,而在他的思想。他的确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厘清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
彭陆咧嘴笑了,毫不客气地伸手拍了拍彭远的肩膀,道:“哈哈,跟你亲哥还生分什么!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旋即,他又瞥了明珀一眼,“既然如此,我得向父亲汇报远弟的情况,接着再收拾下明天的行李,就不多陪了。”像是不想再当电灯泡一样,彭陆轻轻拥抱了一下半卧在榻上的彭远,而后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去。
屋内只剩下彭远、明珀二人,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琴子,她是何人?”明珀上前坐在床边,窗外月色如水,她眉梢一挑,声音好像沉入夜里。
彭远咽了口唾沫,“你说什么?”
“别装糊涂!”她想问个明白,但眼前的人明显神色恹恹,竟让她不忍心太多苛责,语气都软了一分:“你醒来前,嘴里一直重复着‘琴子’、‘琴子’的,我和大哥可听得清清楚楚。”
“抱歉,明珀”,大梦初醒的彭远非常想找个人倾诉他那失魂落魄的情绪,却又不可能告知对方事情的全貌,只好开口说:“我做了一个很漫长、很可怖的梦。而琴子,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梦中之人罢了。”
“而且,我确定,他是个男的”,彭远补充着。
“呵,信了你的鬼话”,明珀轻哼道,却又见榻上的病公子面色如玉、表情认真,哪里还有她印象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谢谢你,真的”,彭远突然凑近,直勾勾地看向明珀的眸子,令她心底不禁一阵慌乱。
“干嘛说这个?真是奇怪啊你。”
“那就不说了,嗯..正好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彭远起身,在明珀古怪的目光中做了一套伸展运动以活动筋骨,接着正色道:“你知道哪里的史书最全吗?”
“彭府书房里的那些还不够你看吗?”明珀怀疑地看向彭远。
“我想仔细了解一下发生在两千年前的故事”,彭远耸肩,“至少据我所看,绝大多数史书都对这一部分的历史语焉不详。”
坐在床边的明珀低头思索了一阵子,说道:“此等资料,你也许能在青城剑派的藏书阁中找到,只不过..”
“只不过?”一脸感兴趣的彭远追问道。
“藏书阁只对内门弟子开放,而且其中的大部分书籍都只能阅览、不得借阅。”
“好吧,还是任重而道远呐”,彭远叹息。
礼貌送别小道姑明珀后,彭远回屋给自己沏了壶茶,然后唤出系统,打算边喝点热茶边检视下系统有没有变化。
刚看到人物属性,彭远就险些一口茶水喷出去。
“我去,灵力四阶?”
当然,这是彭央而不是彭远的修为,可这已经足以让他惊讶至极了。
玉佩幻境中的他,也就是神女任玄,在梦醒之时确实是四阶强者,但他没想到居然能直接对标到现实中。
梦中两年、现实十天,直接让彭央的实力和他年近五旬的老爹不相上下了。这究竟是那玉佩中蕴含的力量,还是域外天魔的金手指?无论如何,实在是恐怖如斯!
除此之外,彭远还发现了一个新技能:邪术反制。这也是原本施加在任玄身上的神祝之一,不成想也一并带来了,然而关于其具体用途,他还不甚明了。并且,天赋“玄狐九尾”的封印度也从之前的99%下降到了70%。
等择一个良辰吉日再切彭央之身试一下吧..他现在只想静下心来好好歇息一会,再重新拾回彭远的生活习惯,他想着。
……
五日后,梁州,万秋门。
这梁洲城的城墙共开了六道城门,而万秋门,则紧邻着东南角的城隅。
“你真不和我一块走?”马车车厢前的黑衣少年手持马鞭,腰佩胁差鸣玉,背挎打刀嵯峨,低下头向一旁的青衣少女问道。
“都说了,我和师父一起御剑飞回去,比跟着你快多了”,少女没好气地说,“倒是你,就光一人一马,连个扈从都不带,没问题吗?”
“你放心,我好歹也是位修者”,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况且,呼喇喇的长车队,才更容易被贼惦记吧!”
实际上,他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一个人多研究研究彭央之身的修为、技能以及近期获得的功法书。而这些,多少是有点见不得人的。
“好吧好吧,那..天府,青城山见。”少女自知拗不过他,于是无奈说道。
少年颔首,手中鞭一挥,随即顺着自北向南的官道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