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虚拟故事。
三十年前,在我的小学同学因为早恋和妈妈赌气,愤怒之下切菜时砍掉自己一根手指的那段时间,我们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们家的狗死了,是被人设计陷害死的。
狗狗名叫斯旺,一只白色而瘦得骨骼清奇的土狗,从隔壁村牛伯伯家的狗娘堆里抱养的。斯旺平时没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很饿,他不停地寻觅食物,到处寻觅。在那个人都极易饿肚子的年代,想让一只土狗偶尔饱腹应该可以,但要让它每天吃撑似乎有点难,于是斯旺每天徘徊于山上和门口的垃圾堆。
斯旺整天翻搅着门口的垃圾堆找吃的,可垃圾堆里已经被过滤掉了一层,早已无食物供给斯旺。有一次,斯旺从屋后的山坡上兴冲冲地冲回来,嘴里叼着一只白色的软绵绵的小野兔,斯旺非常兴奋,朝我们摇着尾巴,不知道是炫耀他的战功还是想跟我们分享食物。爷爷觉得兔子可怜,他就没有打算吃掉这只已经死掉的兔子,兔子成了斯旺当天的晚餐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斯旺迷上了郭大婶家的鸡。有一天晚上,斯旺颠簸到家的时候,嘴上满嘴血糊糊,爷爷抡起锄头扒开他的嘴巴,想寻找一点线索,可只闻见一股鸡屎味。
过了几天,一大早,我们还在扒拉早饭,郭大婶挟着陈大爷,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拎着一只血淋淋的鸡,来到我们家门口的沟渠石桥上,气势汹汹地朝爷爷喊道:“陈叔,你们家的狗可把我们家的鸡害惨了,你看,就是被它王八羔子偷咬了,已经丢了好几只了,刚刚又被我逮到了!”爷爷小心翼翼上前观察一下郭大婶手上的鸡,再看看斯旺那空落落的窝,窝里还有几根鸡毛,爷爷没有辩解,局促不安地说:“对不起啊,我还说他嘴里怎么有鸡毛……”
“你赔点钱吧,两百块,也不多,好几只鸡呢!”
爷爷张了张口,没有说话,进屋取了一堆皱巴巴的纸币交给了郭大婶。
他们数了数,叹了口气说:“少了三十,唉,算了!”
过了一会,他们头也不回地大声说:“不要再让你们家的狗咬我家的鸡了!”
趁着赶集,爷爷上街买来了粗重的大铁链子,拴住了斯旺。斯旺狂吠,心若有不甘,但还是耷拉着头,卧在树下闷闷不乐。
家里的食物实在有限,田里拉回来的稻谷经过多道工序变成一粒粒黄灿灿的稻子,但能倒进窝中蒸煮还需要加工厂一道工序,家里无车无劳力。再说粮食很珍贵,斯旺能得到的剩食越来越少,他一天天消瘦,瘦得脖颈看起来比他的腿粗不了多少了。
再有一天,斯旺挣脱了束缚,趁着无人看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肉食——估计依然是谁家的鸡畴里的鸡丢了。
爷爷拿起拐杖敲击了斯旺,命令他再也不能偷吃了,但斯旺不知道能否听懂。
郭大婶再来一次求得赔偿之后,爷爷动了心思——他要把斯旺送走。
一个日朗风清的上午,爷爷牵着斯旺坐上公交车,走了十多公里路,把斯旺弃置于一个开叉的河边,随其自生自灭。
爷爷一个人坐上公交车回来了,他望着树下斯旺的窝不发一言,想着麻烦事应该是解决了一件。
可是第二天傍晚,斯旺再次出现了家门口的石板桥上,他摇摇尾巴,身上脏兮兮的,似乎又饿瘦了。
爷爷把他系在原来的那棵高耸入云的杨树下,树上偶有臭鼬上下穿梭。
爷爷还是不放心,晚上睡觉时也去看看斯旺在不在、老不老实。
过了几天,爷爷寻求村里一个光棍汉的帮助,想让他帮忙处理掉这只不听话的狗,可是光棍汉说不想吃狗肉,不愿意杀这只狗,建议我爷爷自己杀掉它。
爷爷思前想后,考虑再三,每次路过斯旺的窝、郭大神的鸡畴,就想着如何处理这个麻烦事。
春天油菜花的季节很快过去,夏天雨季来临,门口沟渠的水总是满满的。
在斯旺再一次挣脱铁链之后。爷爷憋了一个大招。
有一天,我看见爷爷架起一根长梯,把斯旺的腿绑在梯子上,然后找来一个废弃的化肥尼龙袋,把斯旺装进了袋子,用绳索系好,拿他的拐杖把斯旺置身的袋子推进了门口的沟渠。
斯旺在里面挣扎着、扭动着。
门口沟渠的水很深,流动着,白色的尼龙袋子顺着水流几秒钟就漂移走了。
爷爷站在沟渠旁,望着水里的荆棘树、灌木丛倒影,也望见了一眼蓝天。
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很多天以后,斯旺都没有再出现了。
四季更替,循环往复。雨季被造物主拿着钟表往前推走了,秋天来了又走了,大朵的菊花开了又谢了。
一个小草被冻裂的冬日早晨,太阳化成了一朵圆晕,我离开家在镇上的中学上学,村里急匆匆叫人带信:爷爷走了。
我拔起双腿跑回家,爷爷躺在木板上,我抱着爷爷的双腿。刹那间,我发现脚下有一只狗狗拉扯着他的裤腿,爷爷的腿上有一个伤口,不停流着血,狗狗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诡异的笑容。
我心一悸,拉起狗腿,脖子上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铁链圈圈,透过他黑汪汪的眼睛,发现他似曾相识。
我准备绑住这只突然出现的狗,可是就在一瞬间,他冲出门外,等我追出来,转眼间他顺着坡道爬上了山,只留下几个爪印在门口的泥里。
爷爷已经去世了,众人的哭声挽救不回来爷爷。
我始终沉默着。
送葬的队伍里,村民们议论纷纷,“陈叔这个人死得也真是奇怪,昨天还好好地和我们谈论今年的收成,怎么突然就死了!”“听说狗把他咬了一口就血流不止,然后他倒在地上就没有醒来。”“奇怪的是狗咬了人还赖着一直不走”“关于那血是怎么止住的呢?——听说是陈叔孙子回来了把狗赶走了就止住了。”
我随着送葬的队伍再次望见了那只狗子,他全身灰白灰白的,身上沾了不少碎草屑、泥土。狗子一直朝这边张望,若隐若现,躲在一片芭茅丛林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