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狼和谐才是这个游戏的唯一出路。”
“在狼人不可能坐以待毙的情况下,七天时间,不论游戏有没有结束,活下来的都不会超过五个人。”
“这是必然的数目,无论你们考虑哪种可能性,狼人获胜,好人获胜,人狼恋获胜,甚至是七日结束获胜。每一种可能性都似乎充满了希望,但实际上,这都是无解的死局。”
托马斯没有在危言耸听。
他在一开始理解规则的时候,就推导出了所有走向。其实说来也就只有上述的四种结局,狼人和人狼恋结局就不必多提,摆明了活不了五个人。
而若是好人获胜,首先莫道诗曾提过的“狼人自首”百分百不会出现,这又不是哪来的黑暗童话,也不是卡夫卡的《判决》,叫你去死你就二话不说自杀了。可以说,一旦好人在投票环节盯着狼人出局,那夜晚狼人也必定会盯着好人杀。冤冤相报何时了,说的就是这样。
假设好人运气很好,每个白天都能票除一个狼人,而狼人每晚再杀一个好人,到五个狼人全票出局的时候,18-5-5=8,活下来的仅仅只有8个人。
这还是狼人全体智商下线,好人全体有如神助的情况,就托马斯自己而言,好人就算要赢,也必须得付出惨痛的代价,更别提梁生、温尔两人还会拉多少人下水,他们三人加起来能干掉的人绝对不止3个。
更关键的是,裁判没有禁止玩家之间的互相残杀。
这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其恐怖程度或许只有托马斯、温尔还有安德烈三个人知道。毕竟曾双手沾染鲜血的,也就只有他们三个。
他们清楚杀戮会给人带来怎样的影响。
好人和狼人对立的局面不仅会让存活人数锐减,更严重的是互相仇视,互相憎恨的风气——尤其是在披上互相残杀的背景下,这股血腥味绝对会脱离游戏,被带到现实层面。
试想一下——从狼人视角来看,好人里武力值能构成威胁的,绝对只有安德烈和陈家兴,只要利用裁判的能力在黑夜环节杀了这两人,其他人就都只是待宰的羔羊。与其继续进行游戏,让自己陷入可能被投票出局的困境,倒不如直接杀了这些人更稳妥。
托马斯知道自己绝对会这么做的。
而好人视角则会再疯狂数倍,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可能成为敌人。但他们本身并没有杀人的权利,他们只能做夜晚担惊受怕的羔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等待被屠杀的那一刻,多么的弱小、无助、恐惧。
这样的背景正是原罪的开始。
一旦他们意识到规则中的漏洞——也就是玩家间的互相残杀没有被禁止,这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带给人们的多巴胺,绝对使人疯狂!他们也可以杀人,他们摆脱了被杀的绝望,他们也终于——
站上了屠杀者的高台。
那是生肉带血的味道。
你觉得这样的“人”,会干出什么事?
“为了避免灭亡,我们必须得选择和好人阵营握手言和。”
托马斯的总结性发言并没有遭到反对,毕竟狼人里没有傻子。
真要说的话,或许高木凉子算一个?可她巴不得和好人好好相处,谁整天想着杀杀杀的啊。
不过,虽然这正是凉子所期望的,但她心中依然存在着许多疑问:
“那我们下一步是主动和好人们商谈吗?白天把大家找到一起,一起坐下来聊聊双方的利害关系?好人那边可是有几个看起来非常胡搅蛮缠的人啊,会不会行不通啊……”
看着凉子一脸严肃地发表建议,温尔简直是哭笑不得。
“你怎么不想想看,我们今晚还大张旗鼓地杀了好人阵营的人呢?正面找他们谈判这不是送命吗?”
“哦、哦,”凉子吐了吐舌头,“这也不怪我们啊,既没护卫保护,也没女巫用解药,实际上好人那边也是有连带责任的吧?”
凉子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温尔被这番理论折服,不禁莞尔失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做诉棍的天赋。”
“嘿嘿……”
“闲聊先到此结束,”托马斯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实际上他的时间不多了,趁现在头脑还清楚,他想再多交代一点,“计划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首先就是我手中的吊坠,还有另一半吊坠。我会用我的这块,引诱林书庆上钩,他是好人阵营中的领导者,解决了他就相当于断了好人的一臂。”
“具体方案的话,我大概会布置一些比较简单的线索,就像是解密游戏一样的难度。比如小镇里只有石桥下的小溪这一条水源,而狼人晚上的聚集点就是那个地方,我会故意湿鞋,粘上些湿润的泥土,足够细心的人一定能很快发现这个疑点。再比如说我的身体状况——这点其实都不用作假,我已经有些感冒咳嗽了,林书庆完全可以拿这点来做文章,猜疑我会不会是因为做狼人忙碌了一晚上才会感染风寒。”
“总之,我会在言语、行为、细节,各个方面留下让人猜疑的线索。最重要的是,我会把郑浩的吊坠一直藏在口袋里,只要明早其他人进入死者的房间,发现死者脖子上的吊坠不见,林书庆就会怀疑会不会在我身上。若是那些人都没注意到吊坠的问题,你们可以旁敲侧击的提醒这点。”
“只要这一步一旦成功,好人也就陷入了我的节奏当中。这就是所谓的阳谋,我说的都是实话,表现出来的都是事实,没有半点欺世盗名。因为没有作假,他们想要破解我的计划也就无从说起。”
“当然,演戏还是要演的,太白痴的马脚肯定不会露出来,我上述的那些细节其实都是模棱两可的说法,虽然水源只有我们眼前的这条小溪,但我看过了,小镇里的井水都还能用,还存在着我打水时弄湿鞋这种可能性。风寒咳嗽也可以用人老睡眠不好来解释。总之,一切的反转都在于你们拿出第二块吊坠的时候!”
托马斯拿出自己手中的吊坠,展示给大家看,他指着说道:“这是半块。这就导致一定会引出一个问题——另外半块呢?”
“我给你们一个剧本。我在一次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碰巧撞见了狼人想要掩埋吊坠的场景。这块吊坠是在昨晚发生肢体冲突的时候,不小心摔碎的,在临死前,郑浩趁狼人不注意之际把吊坠塞进了狼人的口袋里,一早起来,狼人才后知后觉发现被郑浩阴了,才想起要埋了吊坠。然而好巧不巧被我看见了,于是狼人出声威胁我,如果我不拿着吊坠去当替罪羊,他们就要杀了我的妻子伊莎贝拉。”
“所以,这第二块吊坠就是你们用来找的——真正的‘替罪羊’。当我被林书庆他们牢牢锁定在狼人的名单中时,你们找的替罪羊就按照我刚刚说的剧本,洗脱我的嫌疑,让我从一个坏人的形象一下改变成好人。”
“至于替罪羊该怎么找,我想温尔应该有办法。具体细节由你们自己完善,或者你们有更好的剧本也行,只要你们能确定我的狼人自刀用到了最合适的地方。”
温尔听后点了点头。这类的事情她确实会操作,不论是陷害使其百口莫辩,还是对其威逼利诱,找个替罪羊实际上不难。
但疑问依然还没有解决完。
“可是,托马斯老爷子,”温尔皱着眉头,“您的方向不是人狼和谐吗?可这剧本似乎是在怼着好人打啊。”
“没错。”
托马斯打了个响指,语气中的自信丝毫不减,“人狼和谐,自然不可能说上手就上手。我们手里必须得握有对我们有利的牌,占据优势,才是商谈的关键。”
“事实上,这也是留后路,我们无法判断好人那边是否有足够诚意——或者说是足够聪明,能够接受我们的提议。就冲我们已经杀了他们的人这一点来看,我们便无法站到道德制高点。万一人狼和谐计划破产,我有必要给你们留条后路走。”
“而我的剧本,总的来说,是在针对好人的领导者,也就是林书庆。这就存在了两种情况,一是林书庆是个愣头青,他按照我的线索发现我是狼人,将我票除。那么当他发现我是好人时,他一定会感到后悔,以为害死了我。到那时,林书庆的战斗意志就会下降到一个低谷。试想一下,如果连好人领袖都倒下了,那狼人自然就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主导地位,人狼如何相处的规矩还不是我们想怎么定就怎么定?”
“其二,如果林书庆是个比我还精明的人,那就更好办了。和聪明人打交道永远比愣头青要舒心,因为他们思考问题靠理性,只要筹码足够,连杀父之仇都能化干戈为玉帛,更别提这种一眼就能出孰优孰劣的计划,人狼和谐绝对是聪明人的首选。”
“计划总的来说,就是这样。”
一顿长篇大论终于迎来结尾,托马斯不禁叹了口气。
此时高木凉子早已听得头晕脑胀,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头一次进入生存游戏就能表现的那么熟练,相比之下自己连玩家都没认全,人和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吗?
好气啊。
要是把他们比喻成上课的学生,高木凉子就是每天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学渣,而温尔自然是总能跟上托马斯老师进度的学霸。
托马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的计划无一被阐述的再明白不过了。事实上,狼人杀里狼人自刀的手段大抵也就是如此——要被自刀的狼人冒充预言家,给狼人队友发金水,从而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狼人自刀在游戏里都经常能做到效果拔群,更别提现实中那么严肃的环境了,死者为大,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这样的想法一定会让很多人相信托马斯。
说起来思路确实简单,就是个反套路,但要做到在进入陌生环境的头天就想出足够周密的计划,并且安排好所有的身前身后事,这不是单单一个智勇双全就能概括的。
托马斯到底所求为何呢?
“老爷子,请容许我再冒犯一句。”温尔对托马斯微微鞠躬。
“说。”
“您做到这一步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实说,您的计划已经足够缜密,细节方面我完全可以给您完善好,毕竟您的思路绝对正确。可是,最重要的是,您的计划是以您的死为前提,您要是死了,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尔并不是在关心托马斯的死活,他们就像利益来往的商人,不论死活,只要有利益就能成为朋友,更何况现在明显是托马斯死了才能带给温尔巨大的好处,她巴不得这老爷子赶紧为团队捐躯呢。
但从个人来说,温尔还是很欣赏托马斯的,他们是一类人,而且托马斯还能做到置生死于度外,单从这点托马斯就值得温尔尊敬。
“没错,说到底,我都是为了达成那一个目的……”托马斯转头回望小镇,放眼望去,黑暗中只有一间间石屋陋房,在狼人视力加成下,几间发着磷光的房屋最为瞩目。
温尔看出来,托马斯的视线就停在其中一间房屋上。
“您的妻子?”
“嗯。”
托马斯再次收回视线的时候,眼中已然是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他早就看开生死,却始终对伊莎贝拉放不下。
“你们一定得保证我的妻子,伊莎贝拉·安德森活下来。我只有这一个目的。”
温尔皱起了眉头。她并不是觉得这个要求多强人所难,相反,这是个非常好完成的目标。
前提是托马斯自刀,埋下上述所有的伏笔。
她不明白为了让妻子存活,托马斯为什么甘愿自刀。当然,托马斯之前也有说过,有百分百保证伊莎贝拉一个人活下来的办法,他不想选择百分之五十去赌他和伊莎贝拉一起活下来的几率。这在温尔看来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类型。
只是说到底,温尔不是托马斯,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理解托马斯的想法。
就像不会这世上不会有人理解她一样。
但是她确实得到答案了。一个人,唯有心中所爱无法作假,这就是托马斯的答案。
很虚妄,但很真诚。
温尔淡然一笑。她发自真心的笑容很好看,不是女孩子的可爱,也不是男生的爽朗,而是一种独特的亲切感。
如果春风有形状,那一定就是温尔的微笑。
“在下必定幸不辱命。”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