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命羽视角)
“不会吧?难道你到现在还以为,老爷子没有看出你的问题?”
温尔对安德森夫人的询问仍在继续。
但这对话内容,我却依然听不明白。
他说托马斯老爷子还没看出伊莎贝拉·安德森的问题,可这问题又是什么?又为什么温尔都发现了,托马斯老爷子还没意识到?
这趟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执迷不悟可不是件好事。”
温尔喃喃地摇了摇头。
寒秋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过,温尔的单薄衬衫被风带起,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现在却真真实实地成为了这个小镇说一不二的第一人。
他说一个人执迷不悟,那么这般威胁的话就能让所有人都不禁提心吊胆起来。
这就是他费尽五天心机,最终达成的威慑力。
伊莎贝拉·安德森终于开口:
“现在说这个话题又有什么意义吗?”
温尔没有丝毫怜悯,依旧嚣张跋扈道:“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
“那你就能决定了?”安德森夫人轻疑道。
“当然也不是,”温尔咧嘴笑了笑,“所谓‘意义’,其实也就是个水桶效应。只要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认为有意义,那么它就是有意义的。反之,就算我们两个人投了反对票,只要有一个人说好,那也就有了意义。”
“马车与金币谬误。”
安德森夫人嗤之以鼻,“也就是偷换概念谬误,你硬是把‘意义’比作了水桶效应。”
温尔啧了啧嘴。
“不就是偷梁换柱吗,用得着说得那么高大上吗……”
“还有红鲱鱼谬误,你将话题带往不相干,甚至是相反的方向。我们谈论的是你或者我有没有决定权,你却说到了别人身上。”
温尔无语了。
他扶着额头,翻了个白眼道:“这幅嘴脸还真是充满了上层社会的诉棍气息,我猜你一定师出名门,肯定是哪个名满世界的名校毕业的。”
“加州大学。”
“果然,有文化真了不起。”温尔不屑地哼了声。
“人身攻击,”安德森夫人眯着扫了温尔一眼,“我相信这个不需多解释。”
“……可以。”
温尔背过身去,懒得看安德森夫人了。
不仅是我,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有点被震到了。这个伊莎贝拉·安德森还真的有点语出惊人的意思,她居然把温尔说的哑口无言,还是一句接一句地怼回去的,抑郁症患者难道都是不出世的大佬吗?
我原本以为安德森夫人就是个累赘,但现在看就凭这清晰的思路,犀利的辩词,她在这狼人杀游戏就绝对比我强上几百倍啊。
可她以前怎么一直默默无闻?
我不禁回想起温尔在这之前对安德森夫人的询问——
【老爷子是个精明的人,他会放任有抑郁症的妻子一个人活在危险中吗?】
【那信呢?你是不是自己写了一封,然后把老爷子的信藏起来,毁尸灭迹了?】
【不会吧?难道你到现在还认为,老爷子没有看出你的问题?】
难道说——
“安德森夫人,您是伪装成抑郁症的吗?”心直口快的黑崎纱希,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
那两个一路都在帮助安德森夫人的少女,此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她们大概觉得自己的好心受到了欺骗。可是除了欺骗,貌似她们也没损失什么——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我看来,她们脸上满是纠结的神情。
任谁受到欺骗,第一反应都是隐隐发作的恼火。我当初意识到温尔把我和莫道诗蒙在鼓里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幼稚冲动,甚至想找温尔算账。直到后来了解清楚前因后果,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抱歉。
好在早苗爱和黑崎纱希没我这么冲动。
不过把这件事情当众戳破,好像也算是一种冲动了……
黑崎纱希直到说完才感觉到气氛诡异,周围都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尴尬得她缩着脖子往后退。
“唉。”
安德森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摘下了帽子,整齐的金发显得还算精神,配合上现在严肃的表情,很难说再会有人相信她是抑郁症患者。
虽然我对抑郁症患者的定义也挺模糊。
安德森夫人:“我确实在伪装成抑郁症患者。抱歉骗了你们。”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欺骗是件不容小觑的大事,但在狼人杀里,欺骗却又是比吃饭睡觉还要平凡的事情。在这没有绝对的事,只有顽固不化的人心。
所以说,安德森夫人的欺骗,轻重又该如何定夺?
“那么你们的答复呢?温尔?”
“我在。”
冤有头债有主,本来我们也没机会知道这件事,是温尔硬要把事实曝光在台面上,让所有人围观。
这下温尔也只好举着手站到安德森夫人面前。
安德森夫人的眼神有如古井,平静地注视着温尔:“你大张旗鼓地把所有人都叫到这,不会就是为了拆穿我的身份吧?”
“是……也不是。”温尔笑了笑。
“哦?你说‘不是’我倒不惊讶,但你居然也说了‘是’?我实在想不出我是不是抑郁症,有什么好劳驾你费心的?”
“我好奇不行吗?”温尔无奈地耸了耸肩,“就和梁生装作腿瘸一样,你们这些装病的总有理由,才去装病的吧?上一个装病的已经装了个内鬼出来,下一个装病的会不会还能装出什么大秘密来?”
“理由有很多,我相信你不会猜不到——比如,为了降低我的威胁,避免我被狼人盯上,我和我的丈夫在游戏一开始就拟定好计划,他负责出风头吸引目光,我只要装成抑郁症就能轻松得信于你们。”
“可这明显是你编的。”
“你又知道是我编的了?我只是没有给出你想要的答案,并不代表它就不是真的。你犯了诉诸主观情绪谬误,相信它的字面表述已经让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它的意思了。”
“好吧,你说的都对。”
温尔撇了撇嘴。对于非常不配合,而且语言逻辑还能压制他的安德森夫人,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就差噘嘴赌气把不高兴写脸上了。
我也没想到温尔会在安德森夫人这碰壁,这匹黑马出现的惊讶程度,大概都快能和隐忍五天的林书庆相提并论了。
我还记得温尔以前说过的一个理论,大致就是对付人,只要从他们的切身利害的出发,那么总会有一条路能走通。
可安德森夫人完全是油盐不进的类型。她的身份可是白痴,又没法被人投出去,而晚上狼人又不刀人了,那她的生命安全早就不用担心了。再加上她现在孑然一身,丈夫已经做了牺牲品,她既没弱点,对我们的感官也不算好,要她配合简直是痴心妄想。
正当我这边头疼的时候,安德森夫人突然又开了口:
“温尔,就算你知道原因又如何呢?很明显,伪装不就是保护色的换种说法吗?就算我刚才说的理由是编的,它的目的也是一样的——一个保护色。”
“马车与金币谬误。”温尔面无表情地说。
“……”安德森夫人知道这家伙在找茬,“喂,这不一样好吗?你说‘意义’是水桶效应那明显是强扯上个联系,我说‘伪装’是保护色哪是偷换概念了?”
“诉诸主观情感谬误。”
“好……你还真是活学活用,算我自讨没趣,就不该多嘴再问你一句。”
“红鲱鱼谬误。”
“你!”
“人身攻击!”
“什么都没说呢!”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差点逗得我笑出来。
没想到温尔根本不放过任何打脸的机会,这才被怼没多久,他就立刻找回场子了。
其他的几个女生——除了莫道诗,早就忍俊不禁。虽然刚才气氛是有点争锋相对,但温尔和安德森夫人明显不是真在生对方的气。就这么一打趣,安德森夫人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咳咳,”安德森夫人咳嗽一声以饰尴尬,“你倒是挺有趣的。”
“多谢夸奖。”温尔也柔和地笑了笑。
“我果然不是严肃的那块料,每次装严肃,都那么快破功,还以为这次能装久一点。”
“何必装严肃呢?安德森夫人,您还是笑起来好看。多笑笑对身体好。”
“我年轻的时候也爱笑啊,嬉笑怒骂,总是喜形于色,唉,不服老不行啊。”
“怎么会呢。”
我不禁有些无语,这一个个的都是戏精呀。前一秒还剑拔弩张的,后一秒就握手言欢了?
温尔和安德森夫人说着没营养的客套话,客套着客套着也总算进入了正题。
安德森夫人:“所以你为什么非得戳穿我的抑郁症身份,还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装抑郁症?说实话,我完全想象不到,事到如今这还有什么意义。”
温尔点点头:“好吧,那我也说实话,我其实是想求证一件事。”
“求证一件事?什么?”
“我想知道你和老爷子的往事。为什么真正的抑郁症患者要装作正常,而正常人又为什么要装作抑郁症患者?”
“你果然早就看穿了,托马斯他……”
安德森夫人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伤:“算了……那些陈年旧事,和你们说说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