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夫人很快就去取信了。
她说信被她埋在离住所比较远的地方,具体什么位置她也只是凭着印象记了个大概。
至于怎么藏的——老年人睡眠浅,前几天她在门禁一打开时就出去埋信,说起来也就是把纸揉成一团塞进泥土里,在这荒郊野外的,这么一埋基本也就没人能找到。
黑崎纱希和早苗爱提出要帮忙的请求,安德森夫人欣然允诺。
从态度上来看,安德森夫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但这该说是好事吗?硬要解释的话,好像安德森夫人的行为也都说得通,但一旦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疑神疑鬼的毛病就会显露出来。
而且啊,温尔前前后后和安德森夫人扯皮了那么久,还是没有把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告诉我们。所以到目前为止,这些事情经过又真的算顺利吗?
“命羽。”
莫道诗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转过头问道:“嗯?怎么了?”
“你看。”
她指着安德森夫人的房子。
我们其他人的房子基本上各种石窗大开,四面墙壁都有窗,所以外边的天即使有一点点光亮,都会透进到房子里。
但安德森夫人的房间,只有一扇小窗,而且还正好是背阳,所以房子里差不多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于是一开始我还没明白莫道诗所指为何。直到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动了一下,我才终于反应过来。
唐泽玲正躲在安德森夫人的房子里,背靠着墙壁,几乎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还时不时眨一下。
这有点让我想起日本的忍者,仿佛完美融于背景里了。如果不是莫道诗的提醒,我根本注意不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她在干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莫道诗摇摇头。
既然莫道诗发现了这个问题,那她对这事也正在好奇中吧?不如去打探一下?
我给了莫道诗一个眼神,她立刻会意,和我并肩向唐泽玲走去。
唐泽玲感觉到有脚步,立马抬头看见我俩。
我以为她会先解释两句,没想到她皱了皱眉,连忙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们安静。
安静?为什么要安静?
没容我们多想,唐泽玲一把抓住我们俩的手,把我们往墙上一靠。她再次对我们嘘声,让我们别说话。
我和莫道诗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不算清晰的声音就从墙的后方传出。
“……说起来,你和安德森夫人有点像啊。”
“或许?看得出她对逻辑学研究不少,可能大学也是心理系的吧?”
是温尔和雷恩的声音。
他们的位置……大概就在墙的另一面——也就是说,他们正在屋外聊天。
刚才我还没注意,现在一想,好像当安德森夫人走后,温尔和雷恩的身影就没出现在视野中了。
印象中是那样,不过当时本来就是要等安德森夫人取信回来。在这期间,大家都各自打发各自的时间,若不是有事要找谁的话,还真不一定留意的到别人的动向。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温尔和雷恩在谈私事吗?
我有点坐立难安。唐泽玲的行为不就是在偷听吗?那被她强拉过来的我们,不也是在做同样的坏事吗?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
我还在犹豫中天人交战着,墙外两人的对话已经飞快地进行了下去。
“不单单是这个。”温尔说道。
“哦?”雷恩说道。
“我是说你们两个人做的事,很像。”
“……”
雷恩没有回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尔继续道:“你们那种无所谓的心态太明显了,那不是自信的表现,反而像是在求死。我说的没错吧?”
雷恩那边依旧在沉默,直到我隐约中听到了声叹气:“这个话题一定要继续下去吗?”
“现在的话,倒是不需要了,你这态度基本就是默认了。”
“所以你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危险人物,”雷恩说,“每个人都有隐藏的一面,为的就是保护脆弱的本心,只有遮住了不为人知的一面,人们才能感受到安全感。但是你能轻易探查出每个人背后的面目,这大概是种天赋吧……可这样的人,实在太危险了。”
温尔笑了笑:“你言重了,至少这个小镇我就有两个看不懂的人。”
雷恩沉默片刻:“樊命羽和莫道诗?”
“嗯。”
“他们俩……”
我们?
我们怎么了?
正在偷听的我简直一头雾水。
这一部分雷恩的语调不自觉地放轻了,导致墙对面的我们都听得稀里糊涂,只知道话题在我和莫道诗身上。
一旁的唐泽玲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么你想好了吗?”
终于轮到温尔说话,他的声音又让我们听得清晰起来。
“我没得选,不是吗?”雷恩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你当然有的选,出尔反尔这种事情我见多了。”
“或许吧,我没办法给你保证——我的意思就像是我会努力履行我的承诺,但如果遇到某些不可抗因素,我不会像一个忠诚的武士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温尔似乎酝酿了一会儿,问:“那你当初站队林书庆那边,给我的那些保证又有什么意义?”
雷恩回答:“我本来就觉得站哪边都无所谓,你给我的感观比较好一点,所以我当初的意思就只是会站你这边。”
“可你的意思就好像我没了你,我会输的一败涂地一样。”温尔不满道。
“你没说过林书庆那边有你安插的小内奸,不然我可不会表示得那么干脆。”雷恩的语气有些无奈,“而且事实上,也是你自说自话地要和我打赌,说只要你赢了我,我就不能再碌碌无为下去,抽空还得保护那两只小雏鸡。”
“你答应了。”
“我没……好吧,你别瞪着我,我当时也就哼哼了两声,根本没放心上。”
“你就是答应了。”
“啧。”
雷恩的咂嘴声连我们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拖着嗓子哦了一声:“真是败给你了,算我答应了。不过你又不是不在了,用得着找我帮忙吗?”
“人多力量大,多个技术型人才又不算坏事,”温尔马上应道,“再说往后有多少个生存游戏也不知道,我们必须得集结团体的力量。”
“团体……真不知道你为那两个人操那么多心干嘛?”
“……我也说不来,就好像直觉一样的东西?我总感觉那两个人是关键。”
“好吧,我说句专业性的话,你这样的思维可以叫做习得性慰藉。我猜像现在的困境你一定碰到过不少,而你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这就证明你从以前的困境中,学习到了如何在困境中寻找希望的行为。”
似乎有股讽刺的意味。
“哦,”温尔的语气不冷不热,“我猜这是个褒义词,在困境学会找希望不是件好事吗?”
“对我来说不是件好事。”
雷恩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喜欢给任何人希望,包括我自己。因为我知道,一旦希望破灭,带来的可不是一般的绝望。”
“丧气时间早就结束了,”温尔重重地拍了拍雷恩,“你还记得你刚刚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要振作起来,帮我照顾那两个小鸡仔。”
“你是孩子他妈吗,这么唠叨……”
雷恩吐槽了一句。隐隐约约听到温尔哼了一声,不过那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大概是聊完了?
意识到他们马上会回来,我赶紧就给唐泽玲和莫道诗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是不是该溜了。
但唐泽玲摇了摇头,她似乎认为那两人连脚步声都没有,等他们动了再走也不迟。
不过我可没她胆子那么大,这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执意要走,拉上莫道诗就打算开溜。
“等会儿,我觉得你有事情在瞒着我们。”雷恩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温尔问。
“你两次提到了要我照顾他们,两次的语气都好像有些……有些微妙,我不知道这是不是——”
“各位,我们回来了!”
黑崎纱希突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