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六天结束

作者:吃土少女丽贝卡 更新时间:2018/7/29 21:05:18 字数:5332

安德森夫人还是死了。

我知道我的说法可能会产生歧义,仿佛就像她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突发性地死于那间关上的小房子里。

这可能会变成悬疑案,令人惊悚。但是这显然除了惊悚之外,没有包含多少悬疑,因为猜也能猜到犯人会是谁,而且是牢牢扣在温尔的头上。

毕竟只有他和安德森夫人在那个房子里独处过一段时间。

那么真正的事件是,安德森夫人被我们投票出局了。

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感受。

就像是如鲠在喉,无论是投票环节当时,还是事后,我都说不出话。

语言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显得苍白。

欧洲中世纪,基督教进行过惨无人道的魔女狩猎,整整三个世纪,十万人死于非命。裁判说过投票出局要遭受火刑的来源,这正是魔女狩猎。

人们搭建起高台,把无辜的人绑在十字架上,用火活活烧死。在平时,我们会谴责这叫残忍,但当我们亲身体验,当我们自己也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雷恩所说的话——

“这些孩子缺乏信念。”

我们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被难以名状的东西推向深渊,没有根,没有信念。

投票环节进行的很快。看看现场就知道了,人少,话少,气势也很低迷,我自己就想着敷衍了事,赶紧结束这一切就好,因为做出抉择真的太难了。

雷恩投了他自己一票。

裁判倒计时投票时间后,雷恩一只手扶着自己额头,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指着自己,看上去就像个彻彻底底的败者,电影里豪掷千金,最后输的倾家荡产的赌徒那种。

“有气无力”并不是指他在害怕,只是……

他又一次比我们先知道了某些事情。

而已。

剩下的,除了弃票,安德森夫人全票通关。

安德森夫人就是那个站上高台,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架上的“魔女”。理由就和基督教徒审判异教徒的缘由一样,因为她妖言惑众,因为她会巫术,因为她徇私舞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何况是她自己给自己定的罪。

“世界变了。”

这是安德森夫人的开篇。

我一度以为她要谴责我们,因为我一直都有感到内疚。原因是什么我说不来,但当安德森夫人开口的一瞬间,我好像想通了某些事。

我内疚于温尔要淘汰她的这件事,以及,我没有反对,这件事。

“世界变得,变得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脑袋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一样,就是个突发奇想。但我确实想问,会不会,我们不是被绑架进这个地方的,而是我们突然醒了,从我们一直以来的美梦中苏醒了,现在成了要面对现实的时候。”

她指着天幕上挂着的,粗糙而又诡异的太阳与月亮,又指着周围黑暗阴森的破败景象,人类文明不复存在,这些就是她所认为的现实。

我不得不承认,初想时这听起来确实荒谬,但她说的有道理,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非常的细思极恐。

“只剩下了我们了……”

“我的丈夫死了,而我确确实实地做了些错事。”

“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些,但某些事情,的的确确发生了。那是我不想提及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记忆,拼命想要消除,但这世上没有《黑衣人》的记忆消除棒,想要一劳永逸,只有一条路。”

“孩子们,你们缺乏信念,我知道在你们这个年龄的人会想什么,有时候会想死,不是闹着玩的,而是真真切切得想要离开人世。但是当某些事情得到解决,或者暂时延缓,你们又会开始告诉自己积极人生,猜想可能真的还有路可走呢?”

“所以很多年轻人的死总是令人遗憾的,因为他们根本还没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们的死没有归宿,只是因为死而死了,仅此而已。”

“……算了,年轻人的性格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们终究得自己闯得头破血流才能真正明白道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不知道温尔和你们说了什么,但他没有错,你们要做就是相信他,他虽然难以称作善良,但他始终有着自己的考量,是个温柔的孩子。这就是他,这就是我所认识的温尔。”

“相信一个好的领袖,通常可以让你保住一命。这是来自我最后的人生经验。”

安德森夫人解开了系着头发的皮筋,缕缕金发披散至肩,显得乱糟糟的。这使她看上去既不精神也不干脆,但是莫名地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我一定是想多了。因为预感已经成了预兆,眼下安德森夫人所做的,就是引起这种变化的信号。

“我,伊莎贝拉·安德森,有愧于托马斯,有愧于心。”

她的声调几乎没变,但她每说一句话,我都感觉她像是在攀上一级台阶——通往行刑台的台阶,她是自愿走上高台的“魔女”。

“我认为伊莎贝拉·安德森有罪,应该将伊莎贝拉淘汰出局,请各位跟票。”

“谢谢……”

“这里不应该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了。”

伊莎贝拉·安德森闭上了眼睛,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们从来都不认为您有罪。”

早苗爱哭了。她一边紧紧抓着黑崎纱希的手,一边泪襟潸然。

“别说话,爱。”

伊莎贝拉轻轻摇头:“你们希望活下去,不是吗?”

“不……”

早苗爱崩溃了,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一旁的黑崎纱希也红着眼眶拉住她。

两人几番拉扯下,最终抱在了一起,泣不成声。

这不是我们愿意看见的情况。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场面,有人献身,有人哭泣,追悼大会已经开始了。

“那么,审判时间到了。”

裁判的声音,终于给一切都划上了句话。

大火殆尽。

我无言以对。

———————————————————

“我其实有信念的。”

“啊哈?”

我们三人——我、莫道诗、温尔,走在主街道上,正在沿着路往我们的房子走。

入夜的凉风送爽,比起刚才的烟熏火燎,绝对不用多说就知道哪个舒服。

“呼……”

我很享受走在晚上的乡间田野,耳边萦绕着虫子的鸣叫,我虽然很讨厌虫子,但不得不提虫子的合奏着实很有魅力。走在宽敞的田园大道上,夜晚路灯不明的时候,就会感觉虫子没飞到身边,但我依旧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这样的感觉很棒。

呃,其实说实话,这种时候我更加怀疑虫子们的真实性,毕竟——连太阳和月亮都好像是他们做出来的一样,这些虫子就更别提了。但这个话题太煞风景了,我学聪明后便认为要无视它。

“雷恩……还有安德森夫人,都说我们这些年轻人没有信念,但我认为,其实我有。说不定别人也有。”

我没有看温尔,只是继续笔直地往前走,偶尔低头看看脚下的路。它们不太平整,不仅坑坑洼洼,还有数不尽的碎石子挡路。

我感觉到温尔的视线在我脸上聚集了几秒,然后又移开了。

“我很看重约定,”我只好继续说,“像是我们之间伙伴的约定,还有交易的约定,或者是游戏规则里的约定。这就是我心中的信念,我觉得这应该和雷恩认为保护老人小孩为第一位是一样的。”

“你说的没错,遵守承诺确实是一种信念。”

温尔停下了脚步,站定在我面前。

我恍惚了一下,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

我用力眯了眯眼,驱除恍惚感,然后找回话题:“我对于今晚安德森夫人的事情感觉很不舒服。”

“嗯……”

“我觉得我们打破承诺了,虽然只是狼人答应托马斯老爷子,要保全安德森夫人,可我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个责任。不论如何,安德森夫人死了,死在我们的眼皮下,因为我们,这完全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完全毁了这一切。”

“没错,人无信而不立。”温尔深表遗憾。

“早苗爱她们,认为安德森夫人是亲密的伙伴;雷恩大叔,认为安德森夫人是老人;而我,认为安德森夫人受我们保护。那么多人认为她不该死,可她还是死了,这种感觉真的很令人揪心,好比有蚂蚁在咬我的心脏一样,又痒又痛,可是我抓不着,这里空荡荡的。”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

温尔摇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命羽,这叫自责。每个人成长的路上都会碰到这些问题,你只能不停地想。”

他顿了顿,叹气道:“直到有一天你想通了,或者再也不想了而已。”

大人总是说总有一天。

可是眼前的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

“你觉得雷恩大叔说的那些道理,还有安德森夫人说的那些道理,它们都是对的吗?”

“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温尔无奈地摆摆手,“不是所有经验都适用于每一个人,而且演说家们游说自己的理论时,为了让这些观点看上去更有道理,他们其实会说一些连自己都不懂的话,人们把那些东西叫做高深。”

“有些人还会把它们修饰得更高级,像是藏头诗啊,双关语啊,押韵啊,人们会为了让自己显得有道理而干出任何事。你要做的就是别被迷昏了头,然后继续前进。”

说实话,温尔这番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做了某些高级的修饰呢?

“或许是这样吧……”

我一般都反驳不了温尔的观点,对于我来说,“继续前进”就代表着问下一个问题。

“安德森夫人的故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吧?你当着我和莫道诗的面,去和雷恩悄悄说了些秘密,我猜一定和安德森夫人有关,不如雷恩大叔也不会变得那么魂不守舍的。”

温尔苦笑着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确实如此。不过故事可能有点长,你可能需要明天才能听到了。”

“好吧,那最后一个问题。”

我也知道时间紧迫,八点的黑夜环节就要到了:“你昨天和我说过的,说什么‘明天交给你来,后头交给我’,这是什么意思?你本来说的是‘明天交给我’,不会是?”

“选人。”

温尔的回答干脆明了。

我干巴巴地问道:“选人?被投票淘汰的人吗?”

“没错。我们有这个权利,而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抢答道。

温尔看着我说出这句话有点惊讶,他抿着嘴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我们不会无缘无故给别人定罪。”

“我明白,我理解你,但是……现在意味着明天我们需要淘汰掉的人,由我选了?”

“是的。”

我看看温尔,又看看还拿着那封遗笔信的莫道诗——她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盯着那封信看,连吃晚饭都没放下:“不……这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像要吐出来一样:“好像……我现在就杀了一个人一样。”

温尔叹息道:“没办法,那就是我们的命运,我在教你学会面对这一切。”

“不……”

我感觉脑袋发晕,世界一切都颠倒过来一样,冷不防地摔在了地上。

“命羽!”

“命羽?”

温尔和莫道诗都在一瞬间发现了异常,连忙地从两边扶住了我。

除了屁股摔了一下,有点疼,还好脑袋没着地。

我稍微有点惊魂未定,这一瞬间的发昏似乎是意外事件,但着实吓了我一跳。

“等等,我没事,我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在他们的搀扶下坐上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头脑稍微清醒一点了。

温尔的表情有些急切:“你又差点昏过去了,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我不知道,”我自然是一无所知,“我真不知道,可能贫血有点累吧?”

莫道诗不懂这些,她插着腰在旁边干看着,但也流露出对我的关心。

“谢谢,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试着站起来宽慰他们,但显然我还没恢复好。

“别,不用站起来,”温尔连忙摆摆手,“就坐着,我真是服了你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终于开口道:“算了,你也太不经吓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温尔双手抱胸,倚着旁边的一棵树:“在第一个黑夜环节,也就是老爷子都还在的时候,我特地问裁判,这场游戏结束后,我们就要直接进入下一场生存游戏吗?裁判的回答是对,没错,七天期限一到,所有还活着的玩家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瞬间救活传送到下一场游戏中。”

“哦?”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不论受多重的伤都能瞬间医治?”这句话似乎有些深意。

温尔点点头说道:“还记得裁判是怎么形容投票环节的吗?他说是淘汰出局一个人。陈家兴还活着的时候,不就有这样的言论吗?裁判又没说淘汰是杀人,可能当票数最多的人被十字架绑住——也就是火刑开始的第一刻起,这个名为‘淘汰’的仪式就算完成了呢?或者被烟熏到窒息,昏厥,只要失去意识就算被淘汰,这么说是不是更可靠?”

“呃……”

我该说什么好?

我不得不承认温尔说的有些道理,而且真是如此那也再好不过了。正如安德森夫人所说,有太多无辜的人死去,有太多的唏嘘,我不希望再有谁牺牲了。

可是,我不敢把未来想得那么美好。希望被夺取的那一刻,才是最绝望的。

“唉。”

温尔发觉我眼中的犹豫,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也不能肯定,但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不是吗?”

我好半天挤出一句:“希望如此……”

“好吧,好吧。”温尔无语地拍了下脑门,“我只是希望你别有太大压力,我们不是在决定谁的生死,你应该换个想法——你觉得谁的退场会让大家不那么伤感一些?要知道放任投票环节乱来,肯定会有追悔莫及的事发生,我们只是在保证局面不失控、人心不涣散而已。毕竟不论我们做不做,都有无辜的人要牺牲,想开点。”

“没事啦,温尔,你不用安慰我,”我对他歉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也是有迫不得已的地方,我理解你。只是我现在很难保持乐观。”

“行吧。”

温尔直起身子,不再靠着树,他拍掉背后的尘土,似乎打算回房了。

“我其实对我那套想法还是挺有自信的,”温尔笑呵呵地,“如果你实在犹豫不决,投我出局也行,反正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万一真失败了后果也只用我一个人承担。”

“那怎么可能行!”我忙不迭地摇头。

“别急着否定嘛,提个建议而已,反正在我看来投谁都一样,大家都能活下来的。”

温尔挥挥手,慢悠悠地走了:“道诗你再留下来陪命羽一会儿吧,记得千万别错过门禁了哦!”

“哦。”

莫道诗的反应淡淡然的。明明温尔在调侃我们俩,但她却什么也没发现。

“唉。”

我都不知该对哪件事叹气了。

我撑着腿试着站起来,稍微还有点不舒服,但回房休息肯定是没问题。

于是眼下我也就招呼着莫道诗该走了。

“命羽,藏头诗是什么?”

我听着这话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莫道诗的反射弧依旧那么长,话题居然还停留在温尔的说教部分。

我耐心地解释道:“就是一首诗,每一句的开头首字连起来,就成了有意义的一句话,这种诗就叫藏头诗。”

“哦?”莫道诗的语调是疑问句。

“咋啦,我没解释错吧。”我都差点怀疑自己了。

“哦!”这下莫道诗的语调又是感叹句了。

看着她一惊一乍,我不禁翻了个白眼:“你在玩什么呀……话说,你都拿着这破信一下午了,还没看够啊?”

莫道诗突然间抓住了我的手臂,吓得我心头一颤。

“怎、怎么了啊?”

“命羽,这是封藏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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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天结束。

游戏人数:18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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