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映江,寒风凌波。
卢仙县码头边,茶馆酒肆间灯笼飘展,无数身披棉衣的脚夫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来回奔走,停在码头内的大小船只,在冰冷江水中起伏。
两匹黑马齐肩踏于岸边的铺石路面,镶铁的脚掌踏出阵阵轻响。
其中一匹稍高大一些的马,驮着的是一位背后背着一柄硕大剑匣的壮硕男子,而另外一匹的马背上,则是一高一矮的两位女子。
祝璇月此刻被她花三百两雇来的女武修,夹着腰,跨坐在马背上。
她望着不远处那一艘停靠在岸边正在做出航准备的画舫,脸上虽然依旧平静如初,但心中已经后悔到了极点。
祝璇月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天北祝氏的千金,“祝神”后裔,竟会沦落即将成为某人丫鬟的境地。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还不如就乖乖呆在京城里面,给那个霸道的世子生孩子呢……
至少那样,在被沈世子吃干抹净之前,她还能享受一段时间的荣华富贵。
可惜没有如果。
她如今被有两个宗师境的武修盯着,又不会骑马,靠自己是逃不掉了。而且这离家几千里,无依无靠,也没有人来救她……
祝璇月欲哭无泪,如今只得不停地给街边那些佩刀的江湖客使眼神,希望自己能运气好一点,遇到一位像故事书里那种充满正义感的江湖大侠,来一出英雄救美,将她从这两个鬼迷日眼的夫妻绑匪手里救出来。
可惜,并没有。
嗒嗒——
不一会儿,马蹄停下了。
祝璇月终于不用再承受之前一路上压在她双肩上的两轮圆月——抱着她骑马的那位女劫匪,一个翻身下马,而后就把祝璇月给接下了马。
女劫匪看祝璇月这一路上都挺是乖巧的,还温柔地揪了揪她的脸蛋,笑道:
“丫头,一会儿表现好一点。如果一会儿卖的价格不错,姐姐给你包个小红包~~”
“啊……”祝璇月抿着嘴,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谢……谢谢。”
“不客气~走吧……”
女劫匪拍了拍她脑袋,然后就像是姐姐牵着妹妹一样,朝着前方那一艘画舫走了过去。
画舫搭在岸边的船板旁边站着一位体态如西瓜的胖妇人,此刻正催促着旁边的船夫往上面搬着食材美酒:
“麻利点麻利点!还有半个时辰,花宴就开始了。耽误了官老爷们享乐,你们几个都得掉脑袋!!”
“……是!”
胖妇人眉头一横,而后转头看向带着祝璇月走来的一男一女,瞧见男子身后那块和其身高一般的巨大剑匣,抽了一口烟斗,吐得周围云雾缭绕:
“哟,岳大侠和玉之姑娘,你小两口怎来卢仙县了?不是听闻你们近日在京城做事儿吗?”
赤玉之拉着祝璇月上前,颔首行了一礼:
“近些日子风水不大好。许花魁和箭无涯两人一个被那沈世子给掳回了家中,另外一人下落不明,我俩感觉不大妙,就赶忙准备往江南避避风头,顺带……来赚点外快呗。”
说着,赤玉之轻轻将祝璇月往前推了一步。
那胖妇人细细打量了两眼祝璇月,虽然看祝璇月脸蛋生得挺不错,但瞅她这小个子,顿时摇了摇头:
“嗯……”
祝璇月不知道她摇头是什么意思,一时有些呆。
赤玉之笑了笑:
“哎~虞夫人,虽然这丫头个子不济,但是脸蛋还是能上得了台面的。若是能换些银子,到时候虞夫人与我七三如何?”
虞夫人又嘬了一口烟斗,冷笑了一声,道:
“呵,你俩当老娘是个好忽悠的啊?这丫头手上连一点茧子都没,怎么看都是大户出身,你们从哪里绑来的?”
“哎,虞夫人放心。这丫头是自己花钱托我们把她卖到这里的,没人知道……”
?
祝璇月欲言又止,而后心里忍不住落泪:“呜……”
“哼,六.四!反正没人要的话,你们自己给她绑块石头扔江里喂鱼去。”
“成交,多谢虞夫人了。”
正直祝璇月听着“喂鱼”两字呆住的时候,赤玉之拍了拍她肩膀,而后就直接抱起她,踏上船板走上了画舫。
“丫头,看你的了。毕竟你雇的姐姐我,姐姐也不忍心将你扔下船呢……”
“……呜。”
“别哭别哭,哭了一会儿成花猫就更没人要了……”
“吸——”
画舫下抽着烟斗的虞夫人,朝着天上看了一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也是从船板上走了上去,喝道:
“到点了!!收板,开船!!!”
随着一声令下,偌大的一艘三层高的大型画舫上,瞬间响起了道道乐声,自河埠而出,朝着江面中央徐徐驶了过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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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不远处。
三位风尘仆仆的斗笠客,骑着三匹毛色不一的骏马,踏足于这卢仙县码头的铺石街道上。
为首的沈安年视线在一旁停靠的船舶间捕风捉影,寻找着“茗坊”掌柜口中那一艘卢仙县画舫的身影,可这卢仙县本就是京城周边的一个水道枢纽,还有着水中花坊之名,每日停靠的画舫,足有数百艘。
要在这么多画舫里,找到祝璇月被卖去的那艘船,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沈安年感觉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干脆带着两人,走进了一家看上去应该是老字号的酒肆内坐了下来,让酒肆的小二给他们上了两壶好酒。
刚刚坐下来,洛竹音望着门外那排排靠在岸边的画舫,顿时也是有些无奈,问道:
“殿兄,要不咱们去报官吧?这就咱们三人,这样找下去,多半找两三天都不一定找得到嫂子。”
我就是官……
沈安年鼻息重重出了一口气,说实话他是不太想把这事儿弄到官衙的或者飞鱼卫的,否则他老爹必然立马就能打听到消息。
打听到画舫的消息倒是没什么,主要是祝璇月。
祝璇月作为监天司的司命,私自逃离京城已经是重罪了。
这事儿一旦闹开了,如果他老爹知道祝璇月偷偷溜出京城,回去之后他老爹少说得让祝璇月身上掉一层皮。
所以,此事最好的结果自然就是,他和洛竹音、鱼丙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祝璇月给捞出来。
“呼……”
而也就在沈安年思考着接下来做什么的时候,一旁的洛竹音突然仿佛看见了什么人一样,连忙将头顶的斗笠拉下来了一些,将自己的脸遮住,然后又往沈安年这边靠了一屁股,躲在他身旁。
“?”
沈安年有些疑惑,转头看去,却见一位大冬天还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的富家公子,带着两个护卫就从酒肆的二楼走了下来:
“画舫多半已经开宴了,船备好没?”
“回少爷,已经备好了,少爷这边请……”
沈安年眯着眼睛盯着那富家公子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有些脸熟,但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小声问道:
“你认识?”
“啊……”洛竹音缩着脑袋点了点头,“他就是我之前路过的时候,打掉了两颗牙的纨绔呀。”
听到这话,沈安年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有些熟悉。
原来这人就是洛竹音上了血衣楼悬赏三百两的原因。
“还真是巧……”
沈安年轻笑了一声,也没等小二把酒上上来,直接就站起身来:
“鱼丙,去报官。”
“啊?”
鱼丙愣了一下,估摸着在想:咱们不就是官吗?
沈安年当即吐出一口鼻息,补充道:
“去县令府,让陈县令带人过来。然后,洛少侠跟着我上画舫……”
“哎?殿兄,你知道是哪艘了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