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敢相信……”
依然是那个肮脏破旧的小巷口,依然是那位造型别致的音乐人大姐姐,灯光依旧昏暗,三四只飞蛾盘绕在灯罩旁,一次又一次试图撞进内芯。
冷风依然吹过,风中残留有远处泡沫般浮华喧闹的气息,与此地的清净气氛格格不入。
魔女小姐一言不发,眺望远处的风光。她的姿态典雅,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深深的忧郁。
明显在凹造型的魔女小姐虽然有些做作,但不得不说真的很酷……如果能忽视掉那只懒洋洋趴在她肩头的白猫就再好不过了。
魔女小姐抬眼望去。
江川和立川的两大支流在这座城市的上半部分交汇,形成血管一样密密麻麻的水网,承载无数营养从四方汇聚至中央。
雄伟壮美的立交桥仿佛架在望不到边际的银河之上,盘旋在冷冰冰金属梁柱上的是灿烂夺目的星光。
凌晨一过,电流接通,便宛如一座拔地而起的通天塔,向每一个抬头仰望的生命尽情展示人类的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全新成果。
“我真不敢相信,你之前竟从没接触过乐器!如果不是由我本人从头开始教起的话,我绝不会相信的。朋友也好,亲人也好,别管他发什么重誓,我都不会信!”
唠唠叨叨的发完这一通感慨,那位大姐姐看到魔女小姐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禁有些气恼,感觉自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你觉得我在说笑吗?真该死!”她又粗暴的扯开罐装啤酒的拉环,痛快的仰头喝了个干净,这才抹抹嘴角的泡沫,继续说道:
“我告诉你……嗝!这酒的泡沫怎么这么多?我告诉你啊,实话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天才!你就是天生玩儿乐器的命!”
魔女小姐摇摇头,不好意思道:“你误会了。”
“我误会?我能有什么误会?嗝!把你的帽子拿来给我扇扇风,这鬼天气!什么,帽子是假的?魔力编织的幻象?嗨,不给就不给,扯谎干什么?
我跟你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连三味线和吉他都搞不清楚,连怎么按弦都是我现场教的。
可你说怎么,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弹的比我都好了!”
魔女小姐默然不语。
“唉,你肯定觉得无趣了吧!我说这些干嘛?有时候真搞不懂自己……喂,小姑娘,你那个什么包治百病的万能药,可卖出去了?”
“还没,”魔女小姐顿了顿,道:“本魔女按你说的地址去找过,可他们都不相信我。他们要本魔女拿一瓶出来做测试。”
“那你就测试呗!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可不行,这药剂本魔女也只有一瓶。”
“不能多做?”
“不能。”
哪怕是如此荒谬的话题,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半个弟子,反正左右无事,大姐姐也升起陪她聊天的兴致。
听到这儿,她也犯了难:“那就很难办了呀,那群老头子们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喵!”
“是啊,芙蕾雅说得对。”魔女小姐赞同道:“本魔女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早知道就……”
大姐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困惑魔女小姐居然听懂喵星语,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吐槽的欲望。
这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其实我还有个地方没告诉你,”大姐姐吞吞吐吐道:“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魔女小姐的眼睛一亮。
“什么地方?说说看!”
大姐姐犹豫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
“还是算了吧,就当我没说。那地方虽然我自认为成功率挺高的,毕竟那儿的店长也算是个有想法的人,说不定会相信你的鬼话,咳咳,我的意思是会对药剂感兴趣。
但那家伙有时候也挺固执,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说不定会和她起冲突,可能有危险。”
“危险?”魔女小姐将自己耳边火红色的秀发缠绕在手指上,似笑非笑。
她当然不怕什么危险,尽管因为魔力不足而陷入虚弱,但魔女小姐依旧很确信这颗星球上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
但这种话又不能让别人相信,于是她只能坚持道:“本魔女不怕危险。”
“不是你想的那种危险!”察觉到她似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大姐姐连忙解释道:“是另一种危险,哎呀,我也说不明白,总之你去了才知道。”
“既然如此,你倒是把地址说出来呀!”
大姐姐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上魔女小姐隐含期待的眼神,半晌,这才无奈道:“我感觉,嗯,反正那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去的地方,果然还是算了吧。”
魔女小姐竖起柳眉道:“喂!你是在拿本魔女寻开心吗?”
大姐姐又灌了一口酒。
“你觉得是就是吧。”
对于这家伙的拒不配合的态度,魔女小姐感到很生气。
她将趴在自己肩头,眯缝着眼睛的白猫举到胸口,用大拇指撑住猫咪的两只前爪,在不伤害到猫咪的情况下不停拨弄着它的小肚子。
名为芙蕾雅的猫咪无辜地喵了一声,它的语气貌似是在问,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愚蠢的人类为什么突然要拿本喵来撒气?
白猫芙蕾雅后肢尝试性的扑腾了两下,挣脱了魔女小姐的束缚落在地上,它不急不慢的走到音乐系大姐姐身边,抬起爪子拽住她的裤腿。
“嗯?这只猫要干嘛?”
在大姐姐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来的一瞬间,芙蕾雅挺起胸膛中气十足的‘喵’的一声。
它的左前爪在半空中比划个不停,做出各种灵活到简直不像猫能做出的古怪动作,时而指指魔女小姐,时而指指自己,最后双爪交叠,放在大姐姐的鞋子上,一双猫眼盯着她垂下的眸子,又‘喵呜’了一声。
“它什么意思?”大姐姐有些摸不着头脑。
魔女小姐捏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道:“唔,芙蕾雅的意思很复杂呢,本魔女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比较好。
简而言之,它是想说这一片区域它很熟悉,是类似于地头蛇一样的存在,有它在肯定没问题,叫你不要太过担心。差不多就是这样。”
大姐姐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然而仅仅是这还不算完,白猫芙蕾雅听了魔女小姐的解释,开心到眯缝起眼睛,抬起爪子,似乎是想给她这个优秀翻译官点个赞。
大姐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坍了。
“好,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最后,她不情不愿的嘟哝道:“能和这样一只灵猫沟通,反正你也不像什么普通人就是了。”
她递给魔女小姐一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信封。
“时间差不多,你也快该走了吧,明晚不必再来。”
“为什么?”魔女小姐惊讶的叫出声。
“没什么好教的,你已经算是出师。”
“是,是吗?”她傻愣愣的应了两声。
“先提前说好,过程会这么快,可不是由于我懂得东西不多哦,只是小丫头你太厉害了而已。说起我的名字,嘿嘿,不说响彻全国吧,至少是在这座都市里是人尽皆知的。”
“你的名字是?”
大姐姐端起手里的乐器豪迈一笑,“清水晓,怎样?听说过吧?一定听说过对吧?嘿嘿,不必矜持,有什么夸奖尽管送过来就好,姐姐我顶得住。”
“额,”魔女小姐犹豫了一下,最终实话实说,“那是谁?”
“诶!”名叫清水晓的大姐姐夸张的大叫道:“诶!认真的?不,不,这不太不对劲了吧,你居然没听说过我,住在这座城市的你居然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吉他仙人清水晓,开玩笑的吧!呐!快说你刚才是开玩笑!”
魔女小姐摇摇头,“但是你确实弹奏的很好。”
“我伤心了!”清水晓依旧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她,“夸我也没用,”看到魔女小姐不知所措的神色,她又补充道:“至少得两句!”
“嗯,你……”魔女小姐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词汇,“你的造型,很前卫!”
清水晓看看自己因多日的流浪生活而破烂肮脏的衣服,又摸摸自己长久没洗的头发,大叫起来。
“啊!你好狠毒!”
“没有哎,”魔女小姐泪汪汪道:“我真是抱着夸奖之心说的,不要跑掉耶,我想你道歉好啦,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非常抱歉啦!”
“叫我一声师傅。”清水大姐的表情立刻平静下来。
“哎?师,师傅?”
“嘿嘿,乖徒弟,声音真甜。”
“咦?”
“日后你功成名就,我可以逢人便吹嘘,”大姐姐解释道:“那个脑袋有问题的超级天才,哼哼,可是我堂堂清水晓的徒弟!”
魔女小姐表示理解不能。
“好啦好啦,”清水晓用鼻子哼了一声,“看你这个蠢瓜也明白不了,今天就到这里,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来了我也不在!”
魔女小姐心中顿时生出一阵失落。
她也是见惯了离别的生命,本应该对此无动于衷才对,但不知为何,附身在结城爱身上时,她竟久违的找回了旧时的多愁善感。
或许是人类这样有着短暂寿命,却从来不屈服命运,在有生之年不断地为目标而奋斗的精神的作用吧。
这种精神悄无声息的影响了她,随之因分别产生的哀悼情感,魔女小姐虽然为之感伤,但自觉还算不讨厌。
“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去哪儿?”
清水晓亮出洁白的牙齿,咧嘴一笑,道:
“我可是个流浪歌手,怎么可能在一个地方逗留?要不是遇上了你,我恐怕早就离开了。本人的十年愿望是游历整座樱之府,可不能在这里驻步不前呐!”
“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小姑娘,干嘛哭丧着脸?咱们相遇也是一种缘分,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清水晓背起乐器包,踟蹰着向前走去。
“没人告诉过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朋友之间都要笑着道别吗?”
她向魔女小姐挥挥手,魔女小姐以无声的注视作为回应,直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虽然没有特意去窥见未来,但魔女小姐有一种预感,这位自信豪迈的乐手大姐姐,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看看清水晓留下的信封,上面明白写着一处地址,应该就是大姐姐所说的那个地方了吧。
虽然里与结城爱约定的结束时刻还差很多,但魔女小姐今天已经不想再去。
就在她沉浸于感伤之中时,却看到一个身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你?”魔女小姐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大姐姐笑眯眯说,“你的学费还没给我。”
“学,学费?”
万万没想到的展开。
“当然喽,像我这样的专业教师单独教学,怎么可以不给学费?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没钱……”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签字笔,在刚才留给魔女小姐的信封上写写画画。
那还真是谢谢你啦!魔女小姐在心中吐槽。
“等你到那个地方开始打工……哦不,我的意思是把那瓶药剂卖出去,赚到钱,你可以直接汇款到这个地址,我下一步计划去的地方。”
“学费……是多少?”
“一百万!”清水晓竖起大拇指,嘻嘻笑着,朝她点了个赞。
“一百万?!”
“嗯,一百万,这是友情价。”
“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敲诈我……你给我快滚!”魔女小姐将信封扔给她,拽起猫猫泪奔而去。
“啊?别跑呀!”清水晓扛着乐器包丁零当啷追在她背后,“要不再商量商量,八十万?不,五十万也不是不可以呀!”
两人一追一逃,穿过狭窄的巷间小道,活泼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被魔女小姐抱在怀里的白猫伸出爪子,慢悠悠的挠着自己肚皮上的软毛。
“喵!”
(芙蕾雅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