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旦已至，夜幕离去。
外头属于江南特有的细雨却是持续不断，错落有致地敲打着屋檐。晴虹峰的竹林依旧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中。
“学生来迟。”黎鸢这个时候破开云雾，带着一抹流光落下。
“刚入琴心就能御剑这么熟练呐，不愧是第一……”
“先生谬赞了，倒不如说是早该进步的修为卡在了原地，看着熟练罢了。”
黎鸢只有琴心境，就是刚刚可以御剑的境界，多数学生们这个时候御剑都还晃晃悠悠的，大多数赶着早晨布道的学生们在境界尚且低微之时，都会找一位靠谱的师兄或是师姐一道同行。
毕竟御剑御到一半从剑上跌下来大喊“救一下救一下救救救……”什么的也太掉价了。
“早啊，用过朝食没有？”
“回先生，学生辟谷已久，近来没有用过朝食。”
“……”语化哑然失笑，道，“你是一千年前的修行者罢，存天理灭人欲是不行滴……”
黎鸢行过礼后，便抬头看向了语化。
“先生您这是……？”
晴虹仙子没有像是往常一样，仙气飘飘地悬在空中，而是踏踏实实地坐在了……一个轮椅上。
面色似乎也格外地苍白，多具有了一种病美人的娇弱气质，本来闲适的气质在此刻变得更加地慵懒了起来，双眼更是因为没有睁圆而变得有些媚眼如丝的。
不过……黎鸢似乎有那么一种错觉，就是先生看向自己的时候似乎眼神有一种微微的异色。
“不必在意，后遗症罢了，我的胎光有缺……下半身动不得，平时只好飞在天上作为遮掩……现在，本仙子的小秘密被你发现啦。”
语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道。
“我昨夜想了一宿想明白了，你这心魔不好克除，所以我替你斩……”
黎鸢大惊道：“这心魔还能替我斩？这不是仅仅只能自己看到的么……？”
“自然不是跑到你心里头替你斩，那种活计我可做不好，万一将你的心魔连同你的神识一道斩了去那便完蛋了……所谓替你斩，不过是替你除去心魔的温床罢了，你这小小年纪就龌龊循默的样子一看就不懂变通，自然要我这个老油条替你来做。”
黎鸢大窘，俏脸再次羞红道：“学生还需多加历练，麻烦您了。”
哎呀哎呀，真的是被礼教一直规着，就像是从前的众妙门弟子那般……
先想想办法，叫她放松些，抛开这些教条，再稍稍引导，让她少些羞耻感吧。凡间谈性色变，动辄不贞不洁的语调就往头上压，真是糟糕至极。
“过来，我们一道下山，去瞧一瞧把你害成这般模样的混小子们。”
“……嗯。”黎鸢面色微红，轻声道。
不过，她逐渐陷入另一个犹豫当中。她早晨刚刚结束冥想便御剑飞过来，这对于她的消耗已然不小，要是再同先生一道飞……她有可能撑不住。
“想什么呢？”
晴虹仙子慢悠悠地推着轮椅过来，将脸凑到了黎鸢低头思索的面庞底下，时机恰到好处地微微偏头。
“你想御剑带着我一道下山么？”
“不不不……学生不敢！”黎鸢连连摆手。
先不论带不带得动一人，两人共乘一剑岂不是道侣才可做得？虽然如果修为高上那么一些将晴虹仙子带在剑的后头在那群大小姐面前转上一圈定当很畅快……这样作为学生便逾越了。这可是万万不能的，会妨碍先生清誉……诶诶诶？
语化颇为感兴趣地瞧着这位可爱的姑娘，只见她那双灵动的眸子不住地眨呀眨，四处乱晃着……到底是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子，身上古板的外壳之下还是包含着一颗少女心的，想来现在是想着一些和自己的礼教相冲突的事情。
于是她伸手拉了一把。
猝不及防之下，黎鸢身形一晃，直接坐进了语化的怀里面。
“说笑的，我知道你御剑上来很辛苦，所以我带着你下山。”语化满面笑容，轻轻顺着黎鸢有些被细雨打湿的发丝，然后用灵力帮她蒸干。
“先生……”黎鸢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的，她张口结舌。她紧紧地绷着自己的身体，肌肉都僵着。
“这样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
“先生，您明知道的，我的脑海里头想着一些污秽的东西的……”后半句话黎鸢没有说出来。
您，真的不在意这样么？容许这样一个肮脏的人随意触碰您么？
“食色……？”语化轻轻喝问道。
“性也。”
“君子论迹……？”
“不论心。”
语化稍稍问了两句，黎鸢一点也无需思索即可答出，毕竟这是浅显的道理。
“书背得不错。”
语化点头，微笑着捋了捋黎鸢的头发。
“你是个好孩子哦，这并非虚言，任何修士抵抗着自己的心魔，没有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的人都是很不错的人哦……”
黎鸢纠结地张了张口，但是一些话语仍旧咽回了肚子里头。
……可是，产生心魔本身就很让人瞧不起，更何况是这种的。产生心魔的人本身就要与心魔搏斗的，那是他们自己不成器。
这张轮椅出奇地宽，又或者是两人都是身形纤细的女子，黎鸢在和语化并排坐下之后，竟然恰恰好好坐满。
难以想象，语化宽大的袍子往里头稍微挤一挤竟然完全能缩下去，真的有些过于消瘦了。
而且，靠在椅背上之后，黎鸢才感觉到自己方才已经酸涩的肌肉。
于是，两人飘悠悠便飞下山去。
是的，这张轮椅被炼成了一个法宝，虽然层次并不高，却也的确在能“御”的范围里头。并且相当平稳和舒适，比来时黎鸢凄风苦雨地御剑要好出许许多多。
她受宠若惊地坐在里头，双眼不住地打量着四周。并且身体仍旧情不自禁地要同语化保持着距离。
偶尔有别的学生御剑飞过，好奇地偏头向里面张望地时候，总会露出一副略带着诧异的笑容。
这时，黎鸢就会有些局促不安地瞪着眼睛，像是做贼心虚般地避开视线。反而语化会坦率热情地向着他们致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