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
周围拥有着行动力的人早已经逐渐远离，因为他们知道入魔者的身边并非久留之地。
但是黎鸢就在结界的近处，原原本本地将整个过程收入眼底。
无论是每次掌中的青灯闪烁之时，相互粘连闪烁的幻影，还是每次起舞之际，掌中旋动着的金黄色的刀花。
她看着静静在雨中站立的女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
黎鸢的上下牙关相错，额角上有细密的汗珠涌出。
并非恶感，而是作为低等生物面对自己天敌一般的恐惧，本能的警觉和退缩。
生命毫无保障的……
无力感。
还有……
黎鸢重重地咽下唾沫，悲哀地低头注视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绯红的脸颊，稍稍有些反常夹紧大腿的忸怩站姿，愈发急促的呼吸。
兴奋感。
先生在这一偶露峥嵘的瞬间，那风华绝代的身姿。
记忆中所有的天才之间的战斗的精彩程度都比不上眼前这位先生。
——优雅，温柔，从容。
残酷至极的手段，冰冷无比的决策。
朦胧的细雨，血染的青衫，闪烁的刀花。
恍惚之间，黎鸢的脑海中浮现了语化露着妖娆而危险的笑容将自己踩在脚下的场景，自己如何反抗都无法逃脱语化的掌心。
“先生……”黎鸢有些惘然地喊了一声对于语化的尊称，声线与往常的清冷与矜持截然不同，竟然有种千娇百媚的气质。
她身体一颤，豁然清醒。
该死的心魔！退散，退散！
黎鸢啊黎鸢……你怎能如此不堪，那可是先生。你怎么能对先生升起这等龌龊想法！
——
“你这家伙……你不是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吗，怎么会如此精通战斗？”
平知无力地倒在了水洼中，浑身上下伤口细小，以腾云境的修士体质本该早已经愈合，此刻鲜血依然在不断流溢出来。
血液晕染开来，将身旁的水洼染红。
“嘛，常理来说的确如此，天道书院确实打架以数量多取胜，毕竟破境速度快，境界稳固，别的无相境打架都是一对一单打，只有天道书院喊着大义啊，武德啊然后两个人一起冲上去群殴。”语化走到他的身旁俯下身，手指飞速地在平直的穴道一一点过，鲜血的喷涌也随之停止。
“不过我嘛，打仙战的时候相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剑疯子我弄死过一个山头了……”
语化笑容像极了话本小说里头的究极恶人。
“……你在对我做什么？”
感觉到身体旁边的因为手臂挥舞而掀起的阵阵微风，平知突然有些惊恐。他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各个部位竟然都已经全无直觉，丹田里面有余下的真气，却完全无法做出回应引出身体。
“你的经脉结实宽大，我倒是可以放心地截脉。有些身体虚弱的我真怕一指头给他戳出个暗伤来。放轻松，你不会死，甚至修为我都能给你保存下来大部分。只要你面对我敞开心扉，我就能进入你的元神当中替你克除心魔。”
“快杀了我！求你了！”平知咳出一口血，用力拽着了语化的袖子，用力之大让虚弱的身体不断地颤动，“反正我这辈子也毁了，让我死吧！”
他喊着，然后声音中逐渐带上了哭腔。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我若是让你死去，那才是不负责。人在年少时总是以为自己不需要后悔的机会。”
语化不为所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小男孩在闹别扭一般。
平知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将面孔上的鲜血冲刷出了两道清晰的泪痕。
泪水将世界包裹，陷入一片朦胧。
思绪飘出躯体，回到了远去的往昔里面。
他明明大声哭泣着，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恍惚之间，平知看见了第一次见到女孩的时候。她十二岁，踮着脚笨拙地将草药敷在了伤口上。
他知道自己当时一定笑得很傻很傻，然后暗自发誓了一定要用一生去守护她。
“——。”
他轻声呢喃。
语化脸色变了变，变得无比阴翳。
“……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此刻，还没有人能理解这句话的意味。
下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另一种存在的降临，缥缈空虚，仿佛能消去一切。
躺倒在地面的平知睁开眼睛。他的双眸不在血红，而是变得漆黑。
无尽的火焰不为雨幕所动，不可阻挡地燃烧起来，空气扭曲，岩石融化。
方才坚不可摧的结界此刻像是一张纸一般，被火焰燎出破洞，然后逐渐崩解。
语化静静注视着以身为薪，点燃消除一切罪孽的业炎的大男孩，不知是叹还是赞：“不惜以烧却来生为代价，也要在此洗刷自己的罪孽……还真是爱的深沉啊。也是这种万念俱灰的悲伤与追悔莫及的痛苦才是业炎的火种，只知道激发仇恨与怒火的元始宗确实无法掌握啊……”
多么畸形，却又多么热烈。
“不要！平知，不要！快放手吧！”女孩跌跌撞撞地越过结界，莽撞地向着平知跑去。
语化一把将她拉回，纤细的胳膊此刻像是铁钳一般让人无法挣脱。
“丫头，那是虚无业炎，我无能为力了，那孩子自己也控制不了。这世上没有人能操控那种火焰。”
语化无奈摇头，“快跑吧。”
“跑！”
“快跑啊！”
“谁救一下我，我本命飞剑受损了！”
“天道城执法呢！怎么还没来？”
伤者们纷纷火烧眉毛般地冲出来，向远方赶去。
黎鸢当然知道这个火焰的恐怖，十年之前大战结束的标志便是这一场差一点点连凡间也烧掉的大火。
“先生！快跑哇！”
黎鸢焦急无比地喊道。
“只有无相境出手才能遏制这种火焰了。先生您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
看到黎鸢竟然还没有跑，而是在旁边等着她一起。
语化看着少女担忧的模样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确实是个好孩子。
我就加把劲好好地替你克除心魔吧。
语化伸了个懒腰，转过头面对这个在火海中微笑着流泪的男孩。
“真是的。”
语化将自己左手的袖子拉了拉，将袖子笼罩住。
“又要折寿了，狐狸大概会很生气吧，想来还是真对不起她。”
一抹黑色顺着皮肤如同溪水一般流淌下来，形成了精致无比的纹身，最后在掌心汇聚，形成了一个无比精巧的印章。
然而，就在语化将左手抬起来，暴露在空气中的前一刹那。
【——轰！！！】
有一道白光撕裂音障，雨幕仿佛被切开。
语化瞳孔微微一缩。
伸手带着黎鸢和女孩爆退，瞬间离开了原本的地方。
下一个刹那，震耳欲聋的雷霆之音碰杯。
——天狐回灵闪！！
语化连忙护住两个孩子，白色的光芒近在咫尺地闪过，世界寂静了一瞬间。
随后，无与伦比的罡风混杂着石子喷薄而出。
语化眯起眼睛，竭尽全力抵挡这股毁天灭地的威力。
白虹贯日，洞穿漆黑火海，万物无光。
大地沦陷，遮天掌印下落，业炎无存。
去势不减，轰击平知身形，血洒大地。
【轰——】
在视野也为之摇晃的轰鸣声中，脚下坚硬的石板被碾碎成沙，一道巨大的裂缝撕裂开来，转变成了斩断中轴的巨大沟壑！
——天狐巫女，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