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凌天青，其他的六人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神情纷纷变得慌张了起来，她们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迟迟挪动不了脚步。
终于她们听到了凌天青的话语。
每个人都有被眷顾到。
第一个被叫到的，是殁。
第二个，是逝。
第三个，是殆。
……
就这般，凌天青一个个地走过了她们身前，话语又长又短，大都言简意赅，是平淡到极致的陈述句，说罢，便轻描淡写地走向下一个人。
然而，这些话语却带着无可阻挡的力量，让这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们，彻底被击破了坚固的心防。或哭或笑，无人再能维持先前的姿态与神情。或是瘫软，或是凝固。
一场人间悲喜剧。
凌天青一一走过她们的身前。就这般看着她们，神情却像是雕塑一般，也无风雨也无晴。
其他始终观看着这一幕的其他女修门，从头到尾再也没有人发出一丝噪音，她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意味复杂无比，或是艳羡，或是惆怅。
然后缓缓散去。
她们背对着落日余晖离去，踩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她们对凌天青行礼，声音或大或小，但是很是整齐。
“遵命，圣女殿下。”
凌天青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最后，回过头来，看向了崩。
“……凡心。”
崩的喉咙微动，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圣女大人真是好手腕，所有的条件都是针对着她们的心魔的，而您决定您挑选她们的因素并非是她们的实力强弱，而是是否容易掌控，对吗？”
凌天青微笑着点头，道：“对，你很聪明。”
“那您选中我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我‘好掌控’？”
崩的神色越发地阴晴不定。
终于，凌天青开口了：
“你同她们不一样。我们都清楚，人是利益的动物。你是一个真正的魔修，你能够掌控自己的心魔，不被心魔吞噬，将心魔的力量化为己用。你想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修士。但是你身陷囹吾，却丝毫没有逃脱的方法。”
凌天青抬起了手臂上的魂印，晃了晃。
然后再次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将这个魂印用手一抹，将其从肌肤之下吸引到空气中，化作一道紫光，射入崩的眉心。
“圣女……？”
崩的眉头深深地皱起，她低下头，逼迫着自己去注视着凌天青，想要从凌天青的眸子里探寻出什么。
因为没有魂印，那么强制约束力便已经不存在了。
很快，崩的心中所想便得到了解答。
“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你身上神魂是残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约是在你突破乾元境的时候，幽冥察觉到了你对他有一定的威胁性……“凌天青言及于此，稍稍一顿，她稍稍有些踌躇地说道，”于是他对你下手了，对吧。”
在听到凌天青话语的时候，崩的拳头在刹那间紧握。掌心有着一丝鲜血溢出。
“你有没有觉得，幽冥并不能够胜任复兴元始宗的重任？”
白发少女微笑道。
风将她的长发扬起。
崩的心念微动，头皮顿时发麻，她在不断猜测着这句话语的含义。
刹那间明白了过来，她震惊地张开了嘴，仿佛有千言万语涌出。
但是，在片刻之后，她简短道：
“圣女殿下，崩听凭调遣！”
凌天青微笑。
“去吧 。”
崩点点头，同样离开了。
大厅归于宁静，只有一些破碎的桌椅诉说着刚才剑拔弩张的故事。
“语化，这些你用过的手段，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时啊……”
————
天道书院，明镜台。
“黎鸢。”
黎鸢揉揉眉心，从停止了冥想，缓缓睁开双眼。
落地窗中洒下一片光晕。一名女子静静伫立，投下一片阴影。
黎鸢抬起头，端起双手行了一礼，道：“公孙师姐。”
“免礼。”公孙凝面无表情。她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一封带有着烫金之印的信函，“这是乌铃妖君的筵席邀请函。不要推辞，是神君点名让你去的，让你见见世面，顺便搭上一点关系。”
“关系？”黎鸢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在心底叹了一气。
倒不是讨厌这些关系，而是她总是觉得自己总是还未准备好，就跌跌撞撞地接触到了这些。
所谓关系，便是依托天道书院衍生而出的松散修行圈子，关乎这些利益链，黎鸢早先虽然专注于提升自己的修为，倒也并非一无所知。
此类利益链要从青玄神君说起，从她那一带开始逐渐分化出两个派别，衍生到整个中州，再通过多年的征战蔓延到了九州的各个地带。
毕竟青玄神君君临天下之时，大规模地检测血脉，从凡间物色了许许多多的优秀苗子进入宗门，打破了宗族的垄断，这些苗子们茁壮成长，由此演变出来一个又一个松散的派系。
诸如洗剑阁，长歌门大多都有。
当然，这些关系更多的是关乎那些常常出外勤的早已名号在外的内门弟子，像是黎鸢这等外门弟子往往是接触不到的。
不过黎鸢不同，虽然学院内极力淡化以前的唯灵根论的尊卑沟壑明显的氛围。但是派系里头的一些人观念还是相当传统，仅仅凭借天灵根便笃定黎鸢未来的成就，有意向她递出橄榄枝。
……鼻子比狗要灵多了。
眼下这种情况，估计是神君，学姐他们也心知肚明。
家境贫寒，能力卓越的子弟，书院系下辖的一些小宗门会出一些补贴，然后给资助方打打工，也算是历练了。
宗族子弟或是古武继承人这等有背景的，则会在书院系组成的长河中，培养期良好的友谊或是仇恨，为今后的合作或是撕比打下基础……
毕竟仙战期间圣地关系加剧恶化，几大圣地大都有了隔阂，竞争起来就算没有明着张牙舞爪，但是使上一些让人不痛快的小伎俩还是可行的。
黎鸢眨眨眼睛，收回思绪，她感受着手上那微微磨砂的质感，问道：“请问师姐，本次同行之人都会有哪些？”
公孙凝盯着黎鸢看了一会，看得她浑身发毛。仿佛过了一年之后，开口道：“你，我，神君大人，晴虹真人。还有你的死对头陈盈盈。”
黎鸢咬了咬牙，提气硬着头皮道：“敢问学姐，黎鸢做的有哪里不当么？”
——公孙凝师姐，人称“冷面阎王”。目前是晖阳境，是神君的座下弟子。学院风纪监察之一。
轮值本个小周天。
如果真做错了啥，在她手里的最低要在本子上记上一笔，最大甚至被开除……
典型的高岭之花，冷酷系学姐。
……虽然很可耻，但是黎鸢突然想起来晴虹仙子手上没收的那一批东西里头似乎有以学姐为原型的……
她寻思，除开这件事情大约身上并没有什么把柄之类的给公孙凝抓住吧？
但是，让黎鸢意外的事情是，公孙凝并没有生气而是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
明明是笑，却好像阴沉地滴得出水来。
“也是，你十六，到了心魔爆发的年龄了。”
她说。
黎鸢赧然点头，不过她依旧没有明白其中有什么关系。
下一句话，更是远远超出黎鸢的意料。
——“给你一个忠告，不要爱上晴虹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