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闲言碎语之后。
接下来的话语实在是没什么营养，家长里短，黎鸢的儿时趣事。
看似热火朝天，却丝毫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流出。
黎修能起身道：“我还有些许琐事缠身，就先去了。”
两手一抱，微笑着行了一礼。
双眼微微一凝，随即落在了语化身后的黎鸢身上。
“黎鸢，给先生少添些麻烦。”
她微笑道。
黎鸢被这目光盯得心里头毛毛的，心里警铃大作，暗叫不好，正要开口作答。
此时一只温暖的手软软地爬了上来，将黎鸢拉住。
“不妨事。”语化微微笑道，“黎鸢愿意留下也是极好的，学院的诸多学子之间也好借此机会好好交流一番。”
黎修能与语化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画面定格。
“也好，同龄人之间多多走动也是极好的。”
良久，黎修能不咸不淡道。
“回见。”
语化心底叹息一气，真是控制欲很强的一位母亲。如此想着，她看了看远去的黎修能又看了看脸上满是纠结之色的黎鸢。
“先生……”黎鸢稍稍有些纠结地开口道。“您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语化靠住椅背，捏捏黎鸢的小手，语气轻松道：
“来，再让先生猜猜你现在想说什么吧。”
在后者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后，换上了一副相当轻佻的笑容，声音婉转道：
“你想说你母亲的坏话，对不对？”
一语中的。
黎鸢的脸色当即变得诧异。
语化的言语中带上了几分戏谑：
“你胳膊肘向我怀里拐，你娘亲不会生气吧！”
黎鸢当场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想要将手从语化怀里抽出来。她有种错觉，那便是先生在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相当难搞天才一位。
“别别，先生您别这样，我害怕……”
谁晓得，黎鸢忽然觉得自己半边肩膀一麻，手臂软软地丝毫用不上劲道。不待她反应，衣袂之间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在她腰间的穴道上轻轻一按。
登时，黎鸢浑身一软，就要往地上倒。
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一托，两手配合间，黎鸢仿佛一只被被捕捉的蝴蝶，翩跹之间就落在了语化的掌心中。
语化笑容仍旧驻留着，她忽然间觉得很有趣。
这种小技巧，老朋友们曾吃过不少次，现在倒是轮着小朋友们吃了。
“先生……”黎鸢羞红了一张脸，有些拘束地坐在语化的大腿上，“这里人多的很……”
语化笑容灿烂道：“你臭愁眉苦脸作甚，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先……先生，你开心就好。
语化这一打岔，氛围便轻松了不少。
黎鸢短暂笑了笑，却又再一次消沉下去。
“您说一些奇怪的话，一定是有您的盘算的对吧。我是愚钝，可我母亲却算计颇多。”黎鸢摇了摇头，“先生，我从来没见过我娘亲在任何人的圈套里面吃亏，她聪明得很，这条路兴许行不通的。”
沉吟了会，黎鸢再次开口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不是先生必须插手的事情。您不必被卷进来的。天道书院明面上是中州共主，但是实际宗族势力依旧是盘根错节的。就在前几年，还有一位书院的使者折在了宗族的地盘上。”
她闭上眼睛：“天道书院或许会处理，宗族的割据也终究会消失……但是绝不是现在的这段时日，我身上的牵扯有些大，如果您执意插手的话，那么天道书院也会很难做的。”
良久，黎鸢没听到语化的回答，她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语化。
“傻孩子，你马上就要叫我娘亲了……以后咱们家的事情咱们家处理……”
某位先生一脸莫名其妙的摊开手，眼神真挚道：“到底是女儿翅膀硬了，心事都不告诉娘亲啦……”
“啊呀——！！！”
黎鸢不禁有些牙痒痒，像是发怒的小猫。
“好了，不逗你了。瓜子下次给你买。”
语化拍拍手，将黎鸢搀扶起来：“我这么开口，就是打定主意了插手你的家事，毕竟那是病灶所在。我也想看看你对你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感情。”
黎鸢愈发地感觉郁闷，她好像真的被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真的很好奇先生的结论。
也真的很好奇……
自己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模样。
语化笑了笑。
将目光再次看向了远处的黎修能，这位女子与周围的宾客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之间，尽显八面玲珑之态。
“安心。”语化淡淡道，“我不怎么喜欢你的母亲。我们两个人大约都是如此。倒不如说，我们两个人都很讨厌彼此才对。”
“讨厌？”黎鸢咬着嘴唇，“你们不是聊得很开心吗？先前对于青玄神君的了解，对于整个九州的演变历史，神君谱写青玄刀这个功法的来历，我第一次看见她会如此地与人志趣相投，聊得这么开心，平素里，她对我露出过的笑容加起来也不及今天。”
言及于此，黎鸢不可置信地摇头。
——明明……娘亲对我都没有如此笑过。
“不，放心吧。”
然而，语化摇了摇头，无奈笑道。
“我厌恶你的母亲，是因为她与过去的我，过于地相似了。我万分地厌恶彼时的我，自然也厌恶与彼时的我相似的人。”
语化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冷意，“我们彼此一见面，眼神第一次相汇聚的时候。或者说是更早更早之前，你只言片语之间透露出的家教，对于那些事情讳莫如深的态度的时候，我就有这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了。”
“相信她也是这般感受，尤其是刚才我们的谈话之中，我们都会万分的厌恶彼此。”
“对于我来说，她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对于她而言，我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无所不用其极……
的确是这样子的，母亲会为了一个目标用尽所有的手段。
黎鸢默默地理解着这一句话的含义。
“先生，那么后面半句‘道貌岸然的……’是什么意思呢？”
语化轻轻地笑了，她回过头去，看着有些喧哗的大厅。
“黎鸢……你喜欢我这位先生么，作为我的学生而言。”
“自然是喜欢的。” 黎鸢不明就里道。
“那说明，你确实还要多加修行一番，至少达到你母亲的程度。”
“学生的修为的确还不及母亲。”
“不，不是修为。是另一种东西。”语化回过头，笑容里面带着些许难以言明的意味。
——“等你能看清我本质的时候，你自然就会讨厌我了。”
“届时，我会更喜欢你。因为你和我讨厌着同样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