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错人了噢，是旁边这个家伙召唤你的。”
我无奈举起剑柄，指了指布莱恩的方向。
“话说，莱尔就是你思念的那个人的名字吗？”
我转头面对雫，故作轻松地说，可是心不禁好痛。
“嗯，他也是【阿波特洛斯】最后一任持有者，我永远仰慕的王。”雫的语气很轻，好像是在对遥远星空彼端诉说。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难看啊，死后尸骨被人利用，堕入世界底层地狱，自己的女人也被人夺走，你可真是个笑话啊！”巴哈姆特捂住自己的肚子，放声大笑，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我耸耸肩，将剑架起，因为左右手都是我的惯用手，所以没什么大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雫。
“噢？你想和我斗吗？人类！”又是一阵威压。
“你只要不回冥府，这世界就不得安宁，你能答应现在乖乖回家的条件吗？”我默默运转魔力，我的身体没有魔力，全靠魔剑的魔力才能释放魔法。
“那可不行，久违的玩耍，我一定要好好蹂虐一番才行，冥府的滋味可不如人类纯洁少女的肉好呢。”
果然，虽然有灵智，魔物终究是魔物。
突然，巴哈姆特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眼神中露出恐慌，但只有一刹那
“诶诶，那孩子发现了啊，被她抓到可不好，游戏就等下一次玩吧，不过，既然这些教徒们都付出这么大努力了，王也应该给予赏赐才行。”
巴哈姆特张开双手，编织魔法阵，漆黑的魔法覆盖整座花坛，沉睡在遗迹底部的守护王蛇耶梦加得，也苏醒了。
这种魔物也属于高阶种，我曾经在老师的绘本上看过，会使用飓风，火焰，水三种属性的魔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封印在王城底部的，狂化的耶梦加得从地面钻出，虽然仅露出一个脑袋，但庞大程度还是如同一座高楼。
空间扭曲，巴哈姆特随即消散，转移到其他地方，现在这个地方，只有我和雫，日奈早就不知道被吹到什么地方了。
“雫你退后，你的魔力已经不多了吧，封魔饰的效果很强，刚刚的魔法估计是你的极限。”
雫听话地退后，即使无法成为战力，也不能成为负担，她找准时机，准备拆下封魔饰。
虽然体格庞大，速度却很惊人，我不断挥舞双剑，魔剑的权能无法同时使用，因此，现在的双剑充其量只是锋利的宝剑罢。
我一直都明白的，我是个罪人，因为我的缘故，不知道多少无辜之人牺牲，因为我的任性，拉进来了整个国家陪葬，因为我的复仇，让年幼的少女承受巨大痛苦。
“如果从未发现就好了，原来恋爱这么令人煎熬。”我想起故友的话
“那我娶你不就好了？”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以为只要有力量便可无所不能。
“不行哟，因为……我好像喜欢你到我自己都嫌弃的地步了噢”
嗯，我知道，如此回应躺在我身边的乡村少女。
啊，你的身边还是空无一人呢，少女俏皮地点住我的鼻子。
忘记一切不解人情的苦难吧，无论轮回多少次
我想我都会爱上你的，好吧，这我大概还是清楚的。少女的话时时敲击我的心。
但是，此时此刻，我们只要看着对方，相信对方就好了，好好恋爱，好好享受生活。
不，我摇摇头，现在已经太晚了，你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了。
自从我知道你不见了，
我的人生变得透明，
从那以后就一直沾着灰尘，
影子和形状都无法追踪，
拥抱我吧，哪怕是谎言。
思绪被眼前湿热的泪水打断。
啊，好久没想起你了，你为什么现在出现呢？
看来我也要随你而去了吗？不，我的罪连这点奢求都不允许我去追求。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金属相碰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响彻古老的王宫，像哀嚎，又像是为王的诞生奏响。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挥剑了，毕生所学的武艺，在这一刻散发光芒。
雫知道，我也将到达极限，最后的终局肯定是两人一起赴死吧，这也不坏，自己本身就是五百年前的亡灵。
手臂已经废了一只了，单手手持【达摩克利斯】，我不断发动秘法，我深感自己无力，明明，明明，要达到最后的幸福了，【达摩克利斯】对不起噢，没能发挥你全部的实力，一般强大的剑上都会有剑精灵，或许是我太过弱小了，始终无法召唤祂。
我利用全部可以动用的鲜血，发动最后的秘法，【女王的余兴】，从我身上长出的殷红色荆棘，缠绕住耶梦加得，我将剑贯穿祂的下颚定在地面，啊啊，好痛，我的肢体像是被肢解一样，一片片掉落。我深深吸一口气对愣住的雫大喊
“快……快使用异能。”
“这样你也会被……”
“我本来就该死的，拜托了，雫，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啊，你不是一直想看我长什么样吗？我对自己的样貌还是很自信的。”我强忍着痛苦。
“不……不，主人，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一定有办法的，您快退下，到我身后。”
“重要的人吗？那也不坏。”我咳出大口鲜血，但马上化为魔力重新回到我的身体。
“拜托了，按我说的做吧。我的结局，被你见证，是我的救赎。”
雫仍旧痛苦地挣扎着，看来她正努力违抗奴隶咒文，饱受不亚于我的疼痛吧。
诶，不得已了吗，但现在不这么做，未来的她一定无法自己活下去。既然没有答案那就是永远的答案了吧，即使徒劳地挣扎，向往成为星星，最终还是会陨落。
“一个人是无法抵挡千疮百孔的内心 你知道吗？”少女点点头回应，
在你的心中我是白是黑甚至是充满谎言，这都无所谓
就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但这份感情却是真诚的，
这没能腐朽的灰色躯体啊，
只能不断向前并将所有夺去，
只有你，让我感受自己还活着吧，
虽然就连生命是否为真实也不知道，或许那名少年，早就死在了那场屠杀中了吧。
我闭上双眼，缓缓睁开时，金瞳亮起，光芒万丈，我威严地宣告
“贝斯特莉雅！我以格雷特三十二代国王，莱尔·修格雷特·阿瑞尼尔·格雷特之名，命令你，利用美杜莎之眼，杀了我和耶梦加得！”
实在不想动用这招啊，王的契约是通过双方自愿的灵魂相联的，效力远远高于世间其他契约。没有反驳的余地。
“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雫疯狂嘶吼，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但王的命令是绝对的。雫终于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但还来不及叙旧感伤，就又要离我而去。她明白面前的我，是真货，是她五百年来念念不忘的存在。
“明明！明明！陛下您还活着！为什么要瞒着我！”无数感情倾泻，强烈的情感转换为恨意，但很快变为无奈地自白
“是因为我太危险了吗？陛下，明明，好不容易再与您相遇，求您了，贝斯真的不想再失去您！”
贝斯特莉雅，用钥匙打开封魔饰，她从没有这么恨过这把钥匙，和那双眼睛。
“对了，陛下，贝斯再也不离开您了，再也不会不听话了，求求您了，收回命令吧，我什么都会做的！”贝斯特莉雅，双眼模糊，泪水无法止住地涌出。
“啊……呜哇哇……啊啊。”
“你还是这么会哭啊贝斯亲。”我也已经到了极限，我不能转身看哭泣的少女，我直到现在都无法下定决心呢，真是个懦弱的男人。
獠牙贯穿了我的腹部，我始终用剑定住耶梦加得。
这双眼，即将重见光明。
“不行，我要戳瞎这双罪恶的眼睛！”贝斯特莉雅悲痛地拿钥匙，要捅进双眼，这次自己绝对不会犹豫！
“贝斯特莉雅……听我说……”我已经无法维持意识。
“我曾说过了吧，你有幸福的权利，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望着比我更远的远方。”
“为什么您要这么做！这只会徒增我的痛苦！幸福什么的，对我不可能的啊！您要是消失的话，我……我已经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下去了！您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了啊！”贝斯特莉雅，用另一只手捂住胸口。滚烫的情感无法抑制。
“因为，我爱你，拜托了，就算是为了我，也请你好好活下去……”
“您没有骗我？”少女惊愕地询问，大脑放空
封魔饰被摘下，眼前是全身是血的国王，棕色的发丝随风飘扬，和自己梦中所见的男人十分相像，唯有温柔的模样和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
“我撒过许多慌，唯有这点我无法说谎，我答应过她了，要好好对你，因为你就是她的未来。”
魔力爆发，翡翠色魔力笼罩整座花坛，耶梦加得率先被石化先从头部开始，直到地底。
即使使用者万般不情愿，石化仍在缓慢进行从脚开始持续爬升。
贝斯特莉雅奔跑到我身边，抱住我，楼住我的脖子，嚎啕大哭。她的脸泛着红潮，可爱得令人怜惜。
我摸着她的脑袋，轻轻说着
“我希望最后的结局被你看到，是因为，我想永远带着爱你的模样离去，只要你不想，石像应该能保存到永恒吧。”
“活下去吧，贝斯特莉雅，我的星星，你的眼睛果然很美丽。”我望着少女的双眼，这是我们人生第一次面对面注视彼此，这样，就只有彼此。少女的眼中是蓝色的璀璨星空，还在微微发亮，让我想就此沉沦进去。
“为什么您爱我呢？”恋爱的喜悦和失恋的痛苦将贝斯特莉雅折磨的不成人样。
“因为你和那个人很像。”
“那我是替代品吗？”
“绝对不是。你的一切遭遇可以说都是因我而起，因为我，那个人的灵魂坠入冥府，最后因为对我的强烈思念，重新诞生在人间，那个孩子就是……”
“我？”
我无声地点点头
“你的异能其实并不是美杜莎之眼，而是永恒【追逐无法达到的彼方】，通过我的死，你应该就能觉醒了吧。”
“我不要那种东西，我只想在您的身边！”
“不，我的罪孽很大，但看到你，让我觉得还有活着的希望，是你带给我救赎，知道即使背负诅咒仍能坚强活下去，我是被你拯救的啊！你并不是她的替代品，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咳咳，我口吐鲜血，时间不容我多说。
“所以，拜托了，在最后的最后，可以为我笑一个吗？”
贝斯特莉雅用双手捂住我的脸，让我的视野里只剩下她，其实早已坠入地狱的我，应该只有对这个女孩的爱恋了吧。
贝斯特莉雅露出笑容，说实在的很难看，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她踮起脚尖
然后，突如其来地
一阵温热充斥我的嘴唇和口腔。
互通心意的二人，跨越时空相恋，
无关地位，无关罪孽，
只有纯纯的爱恋，
一个国王，一个奴隶
一个普通人，一个天选者
交叠的双唇，两人的情感缠绵，融合，
感受这份心意的沉重和幸福。
只有这一刻，便是永恒，
只有这一刻，无论少女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理智早已不存在二人脑中，
柔软且温暖的触感席卷我脑海，
我的初吻，被贝斯特莉雅夺走了
不同于刚刚的哭脸，贝斯特莉雅脸上泛起红晕
从我身边抽离，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
“陛下，嗯，不，莱尔，我现在啊，可是很幸福的噢。我会找到办法的，不管花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我都会找到解除异能的办法，等到那之后，我们接着在时空的彼端谈一场恋爱吧。”
“嗯，我答应你，贝斯特莉雅。”
我由衷地笑了，不带任何虚伪和阴翳。带着嘴上的余温，满足地闭上眼睛。
最后化为石像，死亡还是沉睡，我也不知道，
啊，我终于能休息了，五百年来的无数次轮回，终于可以停歇。
我的旅途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接下来该换人书写历史了。
因为，我只是一颗滚入历史的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