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莉亚在家乡时一直觉得勃兰登堡的城市是个富裕且生机勃勃的地方,但在去过哥廷根和柏林后发现那里看上去远不如听上去那么好。除了不断扩展的城市面积、宽街道两侧高楼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乞丐和穷人到处都是。
巴黎也没什么区别,这座城市除了有光鲜亮丽的香榭丽舍大街,也有破旧贫困的平民区。
燕妮将阿尔芙利达二人安置在会客厅中,自己去和琳蘅照顾孩子。
等待是漫长的,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走进这样的环境,奥德莉亚想更多的了解普通人生活的环境,想到外面看看。阿尔芙利达便去跟着奥德莉亚。
天色有些昏暗了,傍晚的余光在低矮的建筑之间形成阴影。
“阿尔芙利达,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还有人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着。”
“这是可以理解的,事实上我们都一样,从前接触到的都是贵族、容克或资本家们,他们掌握着财富,但他们只是一个国家的极少数,现在看到的才是一个国家多数人生活的样子,我们离真实的模样太远了。”
“你早就知道了吗?你说你很早之前就有阅读过左派的文章。”
“是的,但仅仅是有着一些了解,这次也是我第一次走近普通人的生活。”
“在你第一次知道这些人生活的样子时,你有想过帮他们吗?”
“有想法,但也仅仅只是想法。如何帮呢?难道是像对待乞丐一样对待那些用自己的双手在贫穷中挣扎的人吗,难道是像慈悯的圣子耶稣一样怜悯并施舍那些用劳动与生活搏斗的人吗。不是的,这样是不合适的,这样不能解决问题。”
“那如果你拥有着普鲁士的最高权力,你会赋予他们一些政府的权力吗?”奥德莉亚问道,她是进步的,但在这方面她是绝对保守的,她需要知道阿尔芙利达的想法,如果回答是肯定,那无论如何自己也需要反对。
“不会。”阿尔芙利达的回答迅速而笃定。“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普鲁士,我都不会允许普鲁士的权柄被不合适的人掌握。”
左派不能掌权,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没有康米的土壤,工业和生产力的发展还需要资本主义。现在左派自己都没能找到正确的路线,提到公有制社会,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傅里叶、欧文和圣西门这些人,左派的代表中,拉萨尔、蒲鲁东、巴枯宁的名气是最大的。
“但如果普鲁士的执政者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帮助他们,改善他们的生活,毕竟我不想成为报纸上天天被口诛笔伐的对象,也不想亲自经历一次1848年一样的事。”
“是这样吗,看来是我多想了”
“奥德莉亚,”阿尔芙利达郑重地说,“无产者的力量是强大的,他们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所以对他们来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向更坏发展。”
“还记得1848年资产阶级是如何调动工人们的吗?一点蝇头小利就让工人们听从剥削他们的人,他们没有意识到,那些看似上涨的工资实际是控制他们的枷锁。”
奥德莉亚静静听着同伴的话,思绪翻滚着惊涛骇浪,想了好一会才说话。
“所以,我们只需要付出嘴上的承诺就能获得庞大的支持,那些承诺反而会是限制那些平民只能支持你的枷锁。弗兰茨既没有左派的支持,又失去了资本家的支持,你比你那位愚蠢的兄长更适合当普鲁士的领袖。”
“所以你拜访卡尔,是为了获得左派和工人的支持?然后联合资产阶级进步派,政变……?”
奥德莉亚说着说着表情就从惊讶变得严肃起来,仿佛真的在思考可行性。
“你从发表帝国的崛起时是不是就已经构思好政变了,先通过民族主义获得普鲁士年轻一代的认可,再通过与左派交流获得左派和平民的支持,最后在联合对弗兰茨极为不满的资产阶级!天哪你也太深谋远虑了吧,我一定会支持你!”
啊?原来我这么厉害吗……
“听起来大概……是有些道理。好啦好啦,我没有政变之类的想法,和睦的进行权力交接是我们霍亨索伦家族优良的传统。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打开家门,他正处于事业的低谷,不久前铁路工人罢工消息被普鲁士军警提前知悉,罢工被军警武装镇压,自己被驱逐出德意志,还失去了发表声音的平台。好在他还有支持他的挚友,有和他进行同一事业的战友。
卡尔因报社中和阿·卢格就德法年鉴出版内容发生争吵,卢格有很多反对的意见,好在挚友弗里德里希是支持他的。
虽然左派的思想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力,但关于以后具体的路线怎么走,是通过政党竞选还是暴动革命,以及应当建立一个怎么样的政府,卡尔与其他几位左派思想家还没达成一致的共识。他和各个地区的无产阶级代表进行了交流,每个人都有自己看法,好在所有人的出发点和目的是一样的,在卡尔看来,实现各国左派与无产阶级的联合是容易实现的。
他在构思一本书,康米者同盟及无产阶级需要一个共同的纲领。
“爸爸,欢迎回家!”
珍妮高兴地跳到卡尔身边,“这位小姐是?”卡尔充满礼貌地微笑问道。
“我的名字是阿尔芙利达,先生,您就是海因里希先生吧。”阿尔芙利达看着卡尔,她跟奥德利亚说的是卡尔有着明亮的额头与很大一串胡子,但面前的这位看上去年轻很多,目前只是八字胡,发际线也没那么明亮,但是眼眸看上去依旧深邃而智慧。
“您认识我?”
“是的,海因里希先生,我拜读过您的作品,对我有深深的感触。”
“是吗,能让资产阶级的小姐深有感触,我不得不感到得意呢”卡尔的语气带着些讽刺。阿尔芙利达的穿着让他先入为主的以为对方像之前那些来辩论的人一样想让自己闭嘴。
“先生,您误会了,我很喜欢您的作品和思想。”
“是吗,是我失礼了,您是,普鲁士人?还是普鲁士的贵族?”
卡尔看向阿尔芙利达,这才仔细打量起来,她的容貌很明显是一位日耳曼人,而且纯正的血统和优雅地举止说明至少是贵族出身、服装对洛可可风格做出了些改变,比如去掉了裙撑,裙子也比到脚踝短的多,大概是出自某位设计师之手。
虽然阿尔芙利达的穿着看不出是哪个德意志邦国,但奥德莉亚穿着的是普鲁士军装,卡尔一下就认出来了。
奥德莉亚看向这位阿尔芙利达介绍时说的“中年人”,明明看上去没那么老,大概也就三十岁出头。
卡尔带着二人进入会客厅,从立场上来看,她们是自己的敌人,但卡尔并不那么死板,出身并不是绝对的,因为自己和挚友弗里德里希,就出身资产阶级,燕妮出身德意志贵族。
而且她们还年轻,看过自己的作品并有兴趣,如果加以引导,她们是可以成为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士的,卡尔是这么想的。
“请坐吧,二位小姐。燕妮,带着孩子离开一下,我跟这几位姑娘聊一些话。”
“二位小姐专程来巴黎找我想必不只是来和我探讨我的作品吧,而且还有一位普鲁士的军官小姐,是你们的临时摄政准备向法国政府施压将我驱逐吗。”
“不是的,我是想请您回到普鲁士,我的兄长,摄政弗兰茨殿下的举措让普鲁士全国都不太满意,普鲁士需要您。”阿尔芙利达回答。
“回到普鲁士?小姐,我不知道您的身份,但您不会不知道,我就是被弗兰茨和议会赶出的普鲁士,还被开除了国籍,我的住址旁环绕的便衣已经让我难以在巴黎居住。难道弗兰茨认识到他的倒行逆施?想找几位左派代表去劝劝无产阶级停止游行?小姐,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巴黎待不下去,我也会选择前往伦敦。”
“先生,您误会了,我是个人希望您回普鲁士。”
“个人?一位是普鲁士的贵族,一位是普鲁士的军官,不知您和这位军官小姐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