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在听到她们的姓名后就觉得,她们不可能在一条路。
“阿尔芙利达·冯·霍亨索伦。”
“奥德莉亚·冯·俾斯麦。”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差点一口喷出来。
什么东西?霍亨索伦?起猛了,老德意志正黑旗的人现在和左派在一个屋子里。
“普鲁士公主?弗里德里希四世的女儿?”
“是,但我不是代表普鲁士现在的政府。”
“能被普鲁士公主拜访,倘若你的兄长知道了你和一位左派见面,不知她们会怎么想。”
“先生,我自以为我和他们不同,我认真地阅读过您的作品,认真思考过构想实现的可能性,所以才希望您能回到普鲁士。”
“哦?你认真思考过?那你认为如何呢?”
卡尔稍微有了点想继续对话的兴趣,阿尔芙利达若是真的理解自己的思想和作品的话,未必不能像燕妮一样,抛弃旧的阶级立场,成为一位先进的革命战士。
“我认为,无产阶级领导的公有制社会的构想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是不可能实现的。”
“小姐,如果这是你的想法的话,那在我看来我们可能没有继续进行话题的必要了。”
“先生,让我们先不要纠结这个了吧。您觉得目前的左派,和欧文的有什么本质不同吗?据我所知拉萨尔先生之前正在筹建一个工人组织,但他选择的不是秘密筹建而是组建一个政,导致了刚开始就失败了,那样如何看待拉萨尔先生的选择的方法?”
阿尔芙利达说的是全德工人联合会,拉萨尔在筹划时并没有像康米者同盟一样秘密筹划,而是想组建一个政党形式的组织,结果刚开始就同时遭到资产阶级和贵族的双重打压。
“看来你对左派的运动了解的很多。”卡尔回答道。
“关于罗伯特·欧文,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虽然他进行的实验失败了,但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我无法对整个左派与欧文的区别做出回答,我从欧文的失败的经验得出的结论是非暴力的改造是行不通的,只能进行暴力革命。”
“关于拉萨尔,他也为无产阶级的利益奋斗着,我认为他从这次的失败中会看出来,靠政党选举的路子是行不通的,想必他以后也不会再对普鲁士的政府抱有希望了,会和其他人一样,走到暴力革命的道路上。”
卡尔目前是这么认为的,拉萨尔虽然现在走了一步错误的步伐,因为他在白色恐怖中曾坚持斗争、传播革命思想,帮助了很多战友。
阿尔芙利达大概清楚了,虽然康米者宣言还没发表,但应该也不远了。
“先生,你曾是莱茵报的编辑之一,我曾在莱茵报上连载过一部小说,帝国的崛起,不知您对我文中的‘红色联盟’怎么看待?”
“我和弗里德里希阅读过,除去那些民族主义内容,那是一部不错的小说,没想到你竟然是作者。”卡尔刚开始有一点惊讶,不是因为阿尔芙利达写出这部小说惊讶,而是为她愿意在书中用较为正面的笔墨塑造一个公有制的无产阶级政权惊讶。因为她刚才说过认为公有制社会在目前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愿意相信你是对公有制社会至少有一种理想性质的兴趣了,不然是不会塑造这样一个政权的。但我不得不指出,其中有一些我认为还需要考虑的内容。”
“愿闻其详。”
“在你的作品中,红色联盟是通过武装革命诞生于沙皇俄国,武装革命和推翻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我是认可的,但放在俄国这么一个欧洲最落后的国家身上是较难实现的,因为俄国至今都还是农奴制社会,工业化和资产阶级发展极为缓慢。
在一个没有多少工人的国家里无产阶级的力量大概是不足以完成无产阶级革命的,我认为法国、英国这两个工业最发达的国家更有可能是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建立的地方,其中思想开放,且多次建立共和的法国是最有可能的。”
卡尔后半句的预测和事实一模一样,可惜的是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却受了很多蒲鲁东的影响,翻了很多错误,最终导致失败。
但前半句也有着局限性,不过这也是当代的普遍看法。
“书中提到了红色联盟政权建立之初,试图解放华沙的失败,和1936年红色联盟与邻国冬日战争的惨胜。书中只大概提到两次都是因为两国民族因决心抵抗侵略,而实现了本国各阶级一致对外。关于这两点,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民族这一概念的?”卡尔问道。
“哦?这两段有什么问题吗?”
“红色联盟是无产阶级的政权,对华沙与郝尔辛基的大多数人来说应当是解放战争,但他们却为了什么民族去帮剥削自己的统治者,攻击自己同一阶级的战友。”
“海因里希先生?您为什么会觉得那些不会为了自己民族和国家战斗呢?”
这话来自奥德莉亚,她刚才一直听着阿尔芙利达与卡尔的对话,,对左派的卡尔一直没什么好感,由于对话的论点一直在左派的范围内,她一直没有插嘴,但现在卡尔提到了民族的观点,和她这位民族主义者看法完全相悖,最终忍不住开口。
“奥德莉亚小姐,您认为国家和民族是什么?”
“民族是一个人血脉的烙印,国家是公民赖以生存的根源。”
“不,奥德莉亚小姐,您的看法太浅显,没有看到根源,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
卡尔摇了摇头,缓满地说。
“国家是进行阶级压迫的机器,是一个阶级控制其他阶级的工具。对普鲁士来说,压迫的阶级是你与阿尔芙利达小姐所在的封建地主地主阶级,被压迫的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但其中无产阶级也在被资产阶级压迫。”
“想想看吧,普鲁士警察、军队这些都是被名字里有冯的人掌握,议会里都是名字带冯的贵族或容克,然后弗里德里希四世和弗兰茨用议会制定帮助自己压迫的法律,用警察和军队镇压反抗自己压迫的游行、起义。”
“但是几乎每一个公民都认可自己的国家不是吗?”
“严格来说,首先是认可自己的民族,比如普鲁士人、奥地利人、巴伐利亚人都是日耳曼人不是吗?民族和国家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民族国家是和封建的压迫关系一起产生的,当压迫不存在时,国家机器就会消失,民族的概念也会走入历史。”
奥德莉亚一下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曾经这也是她和阿尔芙利达的一个分歧,但那次对话时,是阿尔芙利达输了。这次,她又输给了卡尔。
卡尔已经找到了道路,尽管康米者宣言还没有发布,尽管还相信着拉萨尔,尽管还没有与蒲鲁东和巴枯宁产生矛盾,但卡尔的思想已经成型了
阿尔芙利达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用边边角角的时糊弄了对话,她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
“海因里希先生,现在普鲁士的无产阶级正活在黑暗的压迫之中,但同时由于弗兰茨的倒行逆施,资产阶级也痛恨着普鲁士现在的摄政王,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您可以回到普鲁士,领导无产阶级们先推翻摄政王,再赶走资本家。”
阿尔芙利达的语气很认真,至少奥德莉亚都觉得她在陈述真实想法。
“我想不用推翻资产阶级了吧,恐怕在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一起推翻摄政王的时候,您就会让自己坐上摄政的位置,然后让革命重蹈1848年的覆辙,您作为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员,如何能允许我的事业在普鲁士实现呢?。”
显然,卡尔一眼识破了阿尔芙利达的阴谋。
“海因里希先生,我支持您的事业,但您的事业短时间难以实现。而我支持无产阶级拥有自己得到政党,支持工人大幅改善。您看的出来,我是真的研究和考虑了左派的构想的,我现在的话绝不会是欺骗。”
“让我们在议会里改善无产阶级的生活?阿尔芙利达小姐,您知道这是拉萨尔刚犯过的错误。没错,我相信您不是在欺骗,但如果您依靠了资产阶级的力量上台然后呢?资产阶级会允许左翼政党的存在?还是说,普鲁士再出现一位独裁的领袖?”
卡尔的语气始终都是平静的,平静地与阿尔芙利达和奥德莉亚进行辩论,平静地陈述自己的思想,平静的戳穿了阿尔芙利达的想法。
但平静,他心里其实也有担忧,事业短时间内无法实现,担忧,会不会有其他左派就听了阿尔芙利达的话,走上了机会主义和改良的路。
阿尔芙利达起身,正如卡尔所说,自己是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员,不会允许卡尔的事业在普鲁士实现,自己也不过就是想借用无产阶级的力量罢了。
“海因里希先生,大概可以结束今日的对话了。我为您作为革命战士的远见与决心而动容,我愿意承诺,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改善工人的生活。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国家领导革命,但今天以后,请您不要再尝试回到普鲁士进行事业。”
阿尔芙利达微笑地转向奥德莉亚说。“奥德莉亚,你有什么告别的感言吗?海因里希先生以后可能会成为未来左派的代表呢。”
“海因里希先生,您刚才说过您的民族观,现在我有些担心了,所以未来如果可以,我会找出一个工人代表,让一个首先认同普鲁士及德意志民族国家的人成为全德的工人领袖。”
“先生,这可能是我们唯一一次的见面,祝您的事业顺利。”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