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过去,时间已经进入了1858年。
在各种因素下,弗兰茨已经迫不及待想用自己的妹妹换点利益,不断写信催促她,还把艾米莉亚从柯尼斯堡派到了柏林。
而柏林大学,立法部长的萨维尼因为对新法条的不满,被摄政王赶出了政坛,现在仅仅担任着柏林大学法学院院长的位置,不过他本身就已经快八十岁了,也没抱怨什么。
萨维尼曾是弗里德里希四世的老师,弗里德里希四世的老臣们,贵族集团也对摄政王产生了不满。而弗兰茨自己却还不愿意来柏林,待在无忧宫过得无比滋润。
威廉趁机得到了部分容克贵族的支持,对此弗兰茨毫不客气,把能解决的贵族都处理了。
结果就是游行队伍中又多了容克和贵族。
阿尔芙利达在结束课程后,本想直接去市郊的科佩尼克看看,结果马路被游行的人群堵了……
只能和艾米莉亚找了家酒馆先呆着,等游行人群走了再说。
这游行团结的堪比神罗,口号各喊各的混乱一片,什么都听不清,旗帜各举各的,偏偏还就聚在一起了。
工人、资本家、教会,又多了个贵族,要素齐全了。
阿尔芙利达默默注视着新加入的贵族们,那些人把祖上普王赐的铠甲和剑都搬出来了,普鲁士人在内讧这方面真是武德充沛。距离勃兰登堡门不到两公里的区域内,聚集了至少几千人。
她最近才知道,即便都是贵族,普鲁士国家议会也没有蠢到通过摄政王的要求,是摄政王直接越过国家议会,给勃兰登堡和东普鲁士的地区议会下的。
不知道哪个人才出的主意,如今的摄政王是阿尔芙利达的大哥,阿尔芙利达虽然觉得弗兰茨的确愚昧落后,但也不是傻子。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还没有真正了解,说不定弗兰茨就是纯粹就是蠢。
“小姐,王室卫队又来了,看来摄政王已经决定了要用武力压下去。”
“嗯。”
“小姐,我们这样待着,王室卫队会不会误伤到您呢?”
“有可能,那到二楼去看吧。”
阿尔芙利达喝了一口又酸又苦的浅烘咖啡,强行挤出微笑回答道。
“好的。”
武装镇压是很常见的手段,比如阿尔芙利达的父亲就喜欢这么做,弗兰茨继承了父亲优秀传统。
王室卫队不会上战场,倒是镇压自己人效果拔群。
只需要一些血迹就能让民众乖乖低头,各国统治者都是这么认为的。从中世纪便一直如此,欧陆的起义都是在上层社会领导的,即便统治者被推翻,也几乎都会得到善待。迄今为止也就只有查理一世和路易十六两个摸不着头脑的倒霉蛋例外。
但是,生产力在进步,自由意识在觉醒,这样的方式迟早会失效,丑恶反动的统治也迟早会消亡。
“艾米莉亚,你觉得霍亨索伦家族什么时候会下台?”
“额,小姐,这种事……真的是可以聊的吗……”
“嗯,就是弗兰茨啊,他这样还能统治多久。”
艾米莉亚过了好一会,才确定阿尔芙利达是真的在问自己的看法,“在柯尼斯堡时就经常看到威廉大人邀请很多贵族见面,可能就在密谋什么事情,还有这么多游行的人……可能不久就会有起义或者政变发生吧……”
“二位似乎在说一些不得了的话题。”
阿尔芙利达看向声音的来源,对方正端着咖啡碟走过来。
“艾伯塔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穿着军装,正是自己的那位笔友。阿尔芙利达几个月来一直与艾伯塔书信来往着,由于她的身份和刻意表达下,两人关系不错,艾伯塔比较信任她。
“你这次也是负责着驱逐游行群众的任务吗?”
“不,阿尔芙利达,你看的出来的,这回不是什么驱逐了,是镇压。”
艾伯塔走到阿尔芙利达对面坐下,斜撇了一眼外面人声鼎沸的场面。
“我呢,的确是指派的指挥者之一,不过实际上我完全没有参与部署,我溜出来了,想近点看看那些容克军官会怎么做。”
阿尔芙利达轻轻笑了一下“那么,少校,你难道是不支持摄政王的要求和命令吗。”
“不用说的那么严重,阿尔芙利达,”艾伯塔轻抿了一口咖啡
“现在的军队里,话语权最重的还是议会,国家议会也对摄政王表示了不支持,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说的,军队的高层里,有很多已经有了别的想法,比如有几个已经在与亲王接触。”
“我的另一位兄长,不过他们很快就看得出来,威廉和弗兰茨没什么区别,”阿尔芙利达说道,“你的朋友?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
“赫尔穆卡,是一位中校,她和你我的观点有诸多相同的地方,在总参谋部测绘局工作。”
“希望你能向我介绍一下,我很希望能认识一些有相同看法的朋友。”
“当然,赫尔穆卡也是这么想的,她和总参谋部的几位高层关系很好,在她的影响下,几位在亲王与摄政王之间观察的将军似乎很欣赏您。”
阿尔芙利达没有回应,似没听出弦外之音,看向外面。
街道上的镇压已经开始,勇敢的游行民众们没有惧于枪口,依旧往勃兰登堡门方向前进,迎接他们的就从一排排漆黑洞口中射出的死神。
射击距离刚好控制在难致死易致伤这一最有威慑效果的范围内,被命中者不会死亡,而是发出痛苦的惨叫。伤者的哀嚎,看者的惊呼,队伍终究还是停下了,开始四散逃窜,造成最多伤亡的不是子弹,而是乌合之众的混乱的拥搡和踩踏。射击没有停止,直到游行声和惨叫声都归于沉寂。
刽子手们无法怜悯枪下的同胞,他们只是命令的执行者。阳台上的三人已经多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每个国家都是这么做的,实在难觉意外。
一滴血溅的很远,阿尔芙利达微微皱了下眉头,用手帕拂去了落在手上的红点。
“艾伯塔,普鲁士不能这样了,摄政王这么做早晚会引火自焚的。”
“是的,这也是几位将军共同的看法,也是我来找你想说的话,弗里德里希四世在病倒前只任命了临时摄政王,临时摄政王、亲王、几位大公,您认为哪一位最好呢?还是您觉得他们都不怎么样?”
“我都不反对,如果我不会因为他们被推上断头台的话。”
艾伯塔放下一直遮住嘴的咖啡杯,不动声色地对上阿尔芙利达的目光。“或许我们可以有更深入的交流,但不知道你现在的具体情况?”
“游行基本结束了,请跟我去个地方,以及见几个人。”
柏林城郊 科佩尼克镇
科佩尼克宫建于十七世纪末,曾被勃兰登堡大选侯送给了自己的孩子作为礼物,在霍亨索伦家族的诸多行宫里属于最小的那一档,自腓特烈大帝后,国王再也没有来到过这里。
现在这里的主人是阿尔芙利达,弗里德里希四世病倒对三位子嗣的安排,弗兰茨成了摄政王,威廉成了亲王,阿尔芙利达得到了座行宫。
不过即便是最小的那一档也很恢弘了,有着一片花园和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宫室。讽刺的是,一墙之隔的科佩尼克镇上只有泥泞不堪的土路与低矮捡漏的平房,一边是繁华的宫殿,一边是在压迫中挣扎的农奴。
阿尔芙利达没有在这里住,她得到这座行宫后就开始用稿费和王室供养费搜寻起了几个人,在科佩尼克宫给予他们研究支持。
“阿尔芙利达,你要不看看你找来的那三个人,他们要把这里给拆了!好好的宫殿被弄得黑黢黢的!”
奥德利亚与阿尔芙利达约好在这里见面,她没有被游行耽误时间,看到阿尔芙利达下了马车后立刻走过去吐槽在这里看到的情况。“咦,军官小姐今天是来参观的吗?”
“奥德利亚,我邀请艾伯塔少校来这里,我的那位姐姐到了吗?”
“安娜少校已经到了很久了,走吧。”
艾伯塔和跟在其他三人身后,一边看着宫殿美丽的风景,一边心里面奇怪着奥德利亚口中“要把这里给拆了是什么意思”,直到进入了室内。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进入她毫无准备的耳中,一片弹片落在她脚旁。
艾伯塔发誓,这是她见过最糟糕的宫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