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好意思,我这就让开。”来不及细想的桂岁急忙侧身退到墙边,活像一只被堵在角落的仓鼠。
睡衣女投来奇怪的一瞥,随即伸手,将拇指按在把手上。
“滴”的一声轻响,门应声解锁。她推开门,侧过半张脸看向仍在愣神的桂岁,用带着困倦鼻音的声音问道:“你不进来吗?”
“啊?哦哦...”
桂岁的大脑虽未完全处理完现状,但身体已下意识地跟着那阵慵懒的香风挪进了屋里。
屋内出乎意料的宽敞。入门是一条短廊,正对客厅,右手边是鞋柜,一旁的门似是通往厨房。得益于整面墙的超大落地窗,客厅显得格外明亮通透。陈设极简:一套沙发、一个玻璃矮茶几、一台嵌墙的液晶电视,再无多余装饰。
放眼望去,整套房似乎只有三个房间——两个门相对,一个缩在角落。
睡衣女很随意地将凉拖啪嗒两下踢飞,随即像被抽掉骨头般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仿佛刚才那几步路耗尽了毕生力气。不过,看那拖鞋一只飞到了厨房门口,另一只挂在茶几腿上的抛物线轨迹,她大概并没看上去那么累。
桂岁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将远航的那只凉拖踢回沙发附近,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茶几前,看着半个身子都挂在沙发外的睡衣女。
有时候啊,人总觉得自己像这个世界的一个NPC,永远在线,没有明确的主线任务,以及无人在意。
这么想着,桂岁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仿佛被这口气吹动了开关,睡衣女猛地抬起头,正垂下目光的桂岁来了个四目相对。连那双总是半阖着的眼睛,此刻也瞪圆了些许,透出一点清醒的光。
“我想起来了,”她眨了眨眼,“你是不是我的新室友?”
桂岁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对方的目光清澈无比,这个无比合理但在当前情境下显得格外突兀的问题,让她的大脑成功宕机了一秒。
“……大概?”桂岁其实也不确定,毕竟南观升也并没有提及要和别人合住。
“对的,南老大之前提过,今天会来个新成员,应该就是你了。”
“南老大?是说南观升吗?”
“嗯哼。顺带一提,我叫鸢尾,侦查型。”她说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唔,我叫桂岁……不知道是什么型。”桂岁老实地回答。
“哈啊,新机型就是好啊,”鸢尾嘟囔着,“你的房间是我对门,右边那扇。你先进去收拾一下吧,我还得……待机一会儿。”
话音未落,她已经把脸重新埋进了沙发的靠枕里,声音变得瓮声瓮气,末了还惬意地哼唧了两下,像只找到舒服窝点的猫。
得到指示的桂岁如蒙大赦,立刻逃离了这片令人局促的社交区域,闪身进了鸢尾所指的房间。
时值午后,独属于初春的暖阳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泼洒进来,将这片没有任何粉饰、四壁皆白的房间照出了一室温馨。
是的,如同样板间一样简洁到近乎空旷。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便是全部家当,简朴得不能再简朴。
尽管此刻的桂岁身无长物,除了身上这套病号服再无他物,但这房间简直是家徒四壁的程度,还是让她这个有点收集癖的人,感到一丝微妙的储物空间焦虑。
或者说,她在这里,感受不到丝毫家的归属感。
“唉,能活着就不错了。”桂岁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往床上一坐——“咦?”
出乎意料,这床垫竟异常柔软且富有弹性,身体落下的瞬间带来了轻微的失重感,让她像坐在蹦床上般微微晃悠了几下。
“……还挺舒服。”她小声承认。
但舒服过后,一个新的问题浮上水面,现在她无事可做。房间是空的,她也是“空”的。坐在这里,然后呢?
或许睡一觉起来,就有事情干了?
桂岁躺倒在仅铺着一张床单的床垫上,紧闭双眼,努力培养睡意。
一分钟后,她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很显然,在实验室里睡了太久,加上内心充斥着迷茫与焦虑,睡眠已成奢望。
那么……在床上蹦跶两下,假装这就是个蹦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回去。她已经过了能盯着蚂蚁看一下午的年纪,独自在床上乱跳,不仅无法排解无聊,反而会显得很蠢。
结论很明确,都是现代科技惯的,一旦离了电子产品,她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无头苍蝇,无所适从。
手上没有事干,思绪就开始飘散了。
桂岁回想起鸢尾的自我介绍是侦查型。网上资料说,这类机型速度极快,配备全套侦查系统,是部队的核心。鸢尾似乎还感叹过她是新机型,或许……会知道一些关于这具身体的情报?混熟之后可以问问。
不过,这种问题直接问南观升可能更高效,尽管需要鼓起莫大勇气。
就在桂岁无聊地想些有的没的时,大门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女声音炸响在客厅:“哇!鸢尾!你怎么又睡了!我不是让你先回来迎接新人的吗?”
“啪嗒!啪嗒!”两声,疑似是鞋子被随意甩飞的声音,不禁让桂岁疑惑起来,会不会脱鞋时把鞋子踢飞是这个宿舍的传统礼仪。
“咚咚咚!”脚步声快速逼近客厅中央。“别睡啦!完不成BOSS的任务,我又要被他念叨了!”
“嗯哼……别推了……再让我休息会儿……”是鸢尾有气无力的抵抗。
“嘿!你跟谁学的这么懒!我们哪需要休息!话又说回来,新人呢?!你该不会根本没去接吧?!”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某种意义而言,她的确没接,是南观升亲自送上来的。桂岁在房间里暗暗想道。
“啊?什么?已经在房间里了?你怎么不早说!”外面的少女提高了音调。
鸢尾似乎咕囔了句什么,大概是“你也没问”之类的辩解,但声音太低,旋即没了动静,大概是再次强制待机了,这份懒功着实令人佩服。
然后,那个过于活泼的少女便迈着大步朝桂岁的房间走来。一种令人不太舒适的社交感再次袭来,她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少女刻意放得轻柔些的嗓音:“你好!我是3队的小队长,焰灰!我可以进来吗?”
桂岁觉得让对方久等未免架子太大,连忙跳下床,小跑着过去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张洋溢着盛夏般热情的笑脸便迎了上来。笑脸的主人见桂岁开门时那怯生生的模样,竟直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哇!你就是桂岁吧!真的好可爱啊!我之前就在内部简报上看过你的资料,果然还是本人更可爱!”
她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像是阳光烘烤过的爆米花混合着一丝清甜的果香,整个“人”也暖洋洋的,仿佛自带一个小太阳光环,奇异地带来些许安心感。
她还穿着露脐装配热裤,仿佛真的处于夏日的沙滩。
桂岁被这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穿着大胆的小队长紧紧搂在怀里,整个人瞬间僵直,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往哪放。
“哎呀!没想到传闻中的最新机型会来我们小队!这下看其他队还怎么炫耀!”焰灰稍稍松开怀抱,但双手仍扶着桂岁的肩膀,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目光灼灼,让桂岁更加不好意思了,视线飘忽,就是不敢与她对上。
萝卜籽,很神奇吧。
桂岁看着对方这身与季节完全不符的清凉装扮,内心默默吐槽。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身单薄病号服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
现实中的社交果然还是太少了。被这样一个扎着活泼侧马尾、活力四射的美少女引导着,桂岁一句话也挤不出来,只能像个等待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僵立在门口。
焰灰自然注意到了桂岁的窘迫,噗嗤一笑,半开玩笑地解围:“哎哟,你害羞啦?不错不错,这很好!比起某个懒到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家伙来说,简直是领先了太多太多!”
仿佛为了回应这句话,客厅沙发那边,鸢尾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她将下巴搁在沙发扶手上,半睁着眼,有气无力地举了举手,像是在表达无声的抗议。
对此,焰灰只是回头递去一个“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
不过,经这么一打岔,桂岁感觉那令人窒息的社交压力似乎减轻了些许,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小声提议:“那个……我们要不要进去说?一直站在门口好像……有点奇怪。”
“哦哦!你看我!”焰灰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光顾着高兴了!来来来,我们进去坐着聊!”
她说着,很自然地拉起桂岁的手,轻快地走到床边坐下,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桂岁只得顺从地挨着她坐下。
桂岁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但很显然只要有焰灰在,冷场是不存在的。
“这个房间呢,就是你暂时的家啦!虽然说是暂时,但BOSS说了,以后出任务回来基本都住这儿,所以千万别客气,按你喜欢的风格改造就好!”焰灰说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环视房间,自言自语地盘算着:“我看看……家具什么的都可以打报告申请,还有啥呢……”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桂岁身上,突然“啪”地双手合十,眼睛一亮:“对了!还有衣服!待会儿我们要跟BOSS去做身份登记,肯定要拍照的!你穿这身可不行!你等着,我那儿有新的,我去给你拿!”
根本没给桂岁发表意见的机会,焰灰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噔噔噔”跑了出去。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桂岁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对于一个校园社交圈仅限室友的“前·社恐”来说,应对焰灰这种热情似火的话痨,简直是地狱级挑战。
她忽然意识到,在刚才的互动中,自己完全没把焰灰和鸢尾当成“机器人”。她们的语气、神态、小动作,都太过自然流畅,与真人无异。如果这是模拟出来的,那这技术足以以假乱真,甚至超越真实。
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因另一个念头再次绷紧。
等等……焰灰去拿衣服了。
她拿过来的……该不会是什么轻飘飘、亮闪闪的神秘女子力服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