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一路顺风。”
“嗯。”
南樛木站在山门前看着顾北乘上云清漪的法舟向云端远去。
她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
直到清风忽起将长发轻轻挽起。
她垂眸了一阵，在一声长叹之后反身入门。
师兄已经停在炼气巅峰许久了。
她和小师妹其实都知道问题出在哪。
道心蒙尘。
忍让再忍让，退步再退步，进取之心就这样消磨在一日复一日的鸡毛蒜皮当中。
小师妹一次又一次地找他对练，其实也只是想要用不断的胜利唤醒他的进取心。
但毫无用处。
根源出在哪其实她们也知道。
但她们没有办法去管，这个小小的宗门，只有她的顾师兄和那位算是师徒，至于她们基本上都是顾北一手带起来的。
说是入门弟子其实和记名弟子没有区别。
所以即使她们知道问题出在沐青丝和顾北身上她们也没有办法。
南樛木的背影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
她忽然仰天望向湛蓝的天空。
小小的宗门里唯一能算得上好的也就只有这一年四季一成不变的景色了。
让人容易忘记已经在这山门之中度过了多少年岁。
“从被师兄带回来到今天，也已有……七八年了吧……”
她的声音消散在空天下。
现在的师兄越是圆滑消沉，她记忆中那晚救下她的那个肆意洒脱的少年郎的身形就越清晰。
“师姐，在看啥？”闻人青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南樛木的身边和她一同仰望天空，“有啥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南樛木笑着收回视线对上闻人青鸾满眼好奇的杏眼。
伸手在她的小脑袋上摸了摸。
“师兄当初救你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来着？”
“之前不是跟师姐说过了吗？”闻人青鸾疑惑道。
“想再听听。”
“喔，那好吧。”
此时坐在法舟上给云清漪沏茶的顾北伸手屈肘掩鼻打了个喷嚏。
另一只拿着茶壶的手一抖，茶水撒出来几滴。
云清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
顾北向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而后斟茶至七分将茶杯缓缓推向她的方向。
“喝杯你沏的茶可真不容易。”
“这说的哪里话，也没见您跟我客气过不是？”
“嗯？”喝茶的云清漪挑眉瞥向顾北。
“我的意思是，您想喝随时可以叫我嘛。”顾北呵呵笑着。
“哼。”云清漪眼神转回，垂眸向掌中茶水。
咔哒一声轻轻放在桌上。
“清枫谷那边情况比较复杂，虽说同意了与我们合作，但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没说，”云清漪放下茶杯之后淡淡抱手靠向身后靠背，肢体动作透露这一股子随意和放松，但表情依然冷厉，“特意叫你过去应该也是想要你专门去一趟解决他们的问题——只是我想不到有什么问题是专门要你去解决的。”
“我也想不到。”顾北呵呵笑着。
“莫非我们小剑门的大师兄在外其实很有名不成？”
“可能略有薄名，但情况估计和你想的不一样。”
“那就麻烦你说清楚点。”
“在最开始的时候，咱们云客卿还没来之前，在下一个人维持着宗门上上下下的运转，正经产业没那根基和资源，更没经验和脑子，于是赚钱的门路就有些偏门，之后被师父发现了自然就断了捞偏门的路子。”
“嗯，然后呢？”云清漪抱着手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然后……就开了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店铺。”
“杀手？”云清漪眼神有些陌生地看着顾北，“就你？”
“当然不是，您也说了区区在下怎么可能做杀手这么高端的行当，我的消灾的灾是比较细比较小的那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什么的。”顾北笑着低头沏茶。
他沏茶的手法一直很简单。
甚至可以说粗暴。
但很高效。
在不影响茗的口感的前提下省去了很多他懒得学也学不会的步骤。
“所以这一次清枫谷是听闻了我们顾大师兄的名声才应下来合作的？”
“当然不是，我的能力有限，他们叫我去大概也就只是解决一点小问题，肯定还是因为云客卿的能力才认同我们小剑门的。”顾北笑呵呵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后来呢？”
“后来？”
“我来了之后就没做了？”
“因为不需要我再做了啊，有云客卿在就不需要我再冒着风险去做那些事情了。”顾北脸上露出由衷的感谢。
“很危险？”
“有点吧。”
“比如呢？”
“比如介入宗门和地方家族之间的矛盾。”
云清漪靠着椅背的身体稍稍迁移了少许，抱着的双手放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而后双手有些随意地置于桌上看着顾北。
“你若是不愿说就不说。”
话是这么冷冷说的，但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这么一回事。
“举个例子吧，云客卿来之前，大概距今……四五年前，北江那边有一个七品宗门，其门内的一名长老亲传在求爱当地修仙世家的嫡女不成之后恼羞成怒意图杀害对方。”
“北江？你是说……听涛门？”
“我不知道。”顾北脸上笑容变都没变一下地摇了摇头。
“说。”云清漪微微蹙眉言语间有些逼迫。
“那么，既然是云客卿要我说，那我就稍微打破一下职业道德说与你听好了。”顾北笑着叹了口气，面上似有些无奈。
“原来你不带敬称不会死。”
“云客卿说笑了。”
云清漪不说话了，纤细修长的青葱有些烦躁地敲打着茶桌。
“是听涛门。”
云清漪微微点头。
而后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凤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顾北。
顾北只是低头笑着饮茶。
法舟内沉默了一阵。
“然后呢？”云清漪有些不耐地追问道。
“哪有什么然后，那名亲传禁足十年，那名女子远走他乡，此事就此作罢。”
“顾不器，顾北，顾公子，你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云清漪的语气不是很好。
“啊？”顾北愣神抬头，沏茶的动作停在半空，“怎怎么了？”
“……”云清漪不知道他是演出来逗她还是真的不知道，也只能按下恼火冷冷道，“结果谁不知道，我要的是过程。”
“过程有什么好说的……”顾北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嚣张跋扈的二世祖多好算计啊，随便扯个谎让那位世家女配合一下就能让他傻愣愣地冲进自家宗门的禁区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
“如此……”云清漪满意地微微点头，而后又蹙眉，“那你先前说的危险又在何处？”
“因为除了那位亲传事后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局啊，人家长辈和宗门不找我算账才有鬼了。”
“所以你又是如何化解的？”
“送了他们一门功法，再一番话术。”
“没有逃？”
“逃是没用的，总不能到了一个地方就得罪一个地方的势力，那我不是做生意赚钱，我是找死，到时候满天下都是我的敌人那我岂不是无处容身？”顾北眉眼和语气同样懒散，“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正理。”
“等会，所以你送了他们一门什么功法？”
“我给它起名为潮落掌，筑基以下的弟子可修习，按照我的推测，应该用到筑基前期也够用。”
“你给它……起名？”云清漪原本不作表情就带着冷厉之色的美眸微微瞪大，眸中冷厉尽去只余呆滞。
“是啊。”
“自创的？”
“是啊。”
“你如何、不、为何你从未说起过这些？”
“因为你没问。”
“一般有这种能力还需要别人问吗？不到处宣扬的满天下都知道？”
顾北低笑两声，脸上不自觉浮现一抹失意和自嘲，“有甚好宣扬的，宣扬我十四年都没筑基么？这世道啊，到底还是修为最重要。”
“但是自创的功法又如何……”云清漪被震得有点懵，“确保能用？”
“啊，因为我自己试过啊。”
“你不要命了？！”
“那怎么办，天赋天赋不行，经商经商不会，口舌口舌不善，那不就只能拼命？”顾北哂笑，“知道了原理就可以推功法和术法以及遁法步法，而不成功的结果嘛……左右不过是行气错乱险些走火入魔，习惯了之后就好了。”
“你真是个疯子。”云清漪的眼神和语气都有些复杂。
“其实我还是很惜命的，但人活一世总有些比命更重要的事情，我很庆幸我在六岁那年就找到了。”顾北耸了耸肩。
“你说你那位什么都不懂却爱瞎指挥的师尊？”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话是这么说，但顾北脸上全是赞同。
“我师父也就是想着壮大宗门来向别人证明自己，我这个做徒弟的嘛……就是哄着她让她觉得宗门能到今天都是她的功劳也无所谓。”
“你有没有想过……”云清漪淡淡道。
“算了，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云清漪不带多少感情地微微摇头。
法舟缓缓在清枫谷山门前降落。
“我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