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妆倒也没有直接就把顾北丢给虞窈夭，给他留了点时间与师门众人分说，又留了个元婴门客后吩咐了两句才离开。
“有劳前辈了。”顾北礼貌拱手打了个招呼。
“不敢当前辈，你我毕竟同在少主手下做事。”元婴门客微笑着摇摇头。
顾北到底有些感慨，这仙盟少主就是仙盟少主啊，先前好几次见她一点门槛没有都有种错觉了。
好像宁晚妆很好见一样。
实际上人家随手一丢就是个元婴修士。
“那在下就斗胆称一声道兄了？”
“自该如此。”
顾北也没问这位元婴修士的姓名，这位元婴修士也没有多说什么。
彼此的相处模式非常的官方。
按理说顾北本该问问这位元婴修士宁晚妆这边的大致好了解一下自己以后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情况。
但他没问。
到底不是真的过去给人打工，只不过是临时过去打一段时间的工而已，问太清楚反而有点没礼貌。
而此时的小剑门丝毫没有感受连川郡这两天骤然的惊涛骇浪。
山上依然岁月静好，从顾北下山到摇人回来才过去两天，连川郡郡城里的各位都没反应过来更遑论山上的小剑门了。
而由于宋庭当时送走顾北的时候是过来打了个招呼的，所以小剑门倒也对顾北突然消失没什么意外。
但对于顾北突然就要被宁晚妆拐跑三年，小剑门上下没一个同意的。
“喔，我们顾首席出去一趟一下子就变成宁仙子的人了，那清漪在你小剑门该如何自处呢？”云清漪端着茶杯冷笑着问道。
说实话她没泼某人一脸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只是打三年工，三年之后我就回来了嘛……修行无岁月，很快的很快的，”顾北也知道这事有点不地道，“主要是前段时间……”
他陪着笑脸琢磨了一下怎么解释。
他倒没有隐瞒的意思，但说实话宁晚妆过来杀了一批人，虞窈夭又过来杀了剩下的所有人两人都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直接就走了，虽然他是摇人的那个，但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这个当事人反而不清楚。
“前段时间我招惹了祸事，那……灭顶之灾的嘛……可能牵连着小剑门一块完蛋了，我就去求宁仙子帮忙，人家倒也仗义，不过要我过去打三年的工。”
“……”这个解释云清漪理智上也能接受，但情感上有点困难，“你也知道你那‘师弟’对我一直有看法，你师尊亦然。”
“所以就……您多担待？”顾北笑眯眯地摸到云清漪身后双手放在对方肩膀上带着些许谄媚地轻轻捏着仙子香肩。
云清漪略略回眸蹙眉看着满脸讨好的顾北，半晌后转回视线轻轻抿了口茶。
“不够。”
“啊？”
“你顾不器把我哄来，我便为你小剑门奔波了数载尚不落个好，如今又要我忍三年，这点讨好不够。”
“那云仙子的意思是？”
顾北没有拒绝的意思，一便捏着肩一边笑眯眯地温顺问道。
倒是云清漪一时卡住了，是啊，还能要求什么呢？
这家伙拢共就那么点东西，这小剑门的权力她也分走了一半，顾某人本人更是说得上身无长物。
她看着眼前微微摇晃的茶水发怔。
而后幽幽叹息。
“真是欠你的……”
顾北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现在好像说点什么都显得有那么点……
呃……
渣。
“上点劲。”
“欸好。”
云清漪把他送出来的时候越想越气。
看着这家伙的满脸的不好意思和没出息，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觉着到底是三年见不着了稍稍温柔点，但看着这家伙那样子没来由地就想到这几年被哄过来之后受的气，于是很没仙子样子的抬起大长腿就是一脚踹在他身上。
顾某人被踹了个趔趄。
身后的门也砰地一声合上。
顾北苦笑一声。
所以说啊，这员工和老板关系太好了也不好，要就是雇佣关系那他就负责发钱人家云客卿就拿钱就完事了。
哪天相看两厌了就分道扬镳。
结果弄成这样……
主要小剑门现在真的离不开云清漪，南樛木尚且炼气闻人青鸾也同为炼气，就连仙盟那边下派给九品宗门的任务她们都未必能完成，就更别说让宗门正常运转了。
门内长辈若是只有师父一人，那师父外出，门内就俩炼气，他也怕出什么意外。
若是门内有个筑基倒还好了，走个新生宗门天骄计划也不至于那么捉襟见肘。
顾北这边出了门南樛木就直接堵了上来。
不过南樛木比云清漪好说得多，顾北和南樛木相处那么久了也清楚对方的性格。
只需要换一种说法就可以了。
“师兄觉得如果师兄一直在小剑门内蹉跎，可能此生最多也就筑基了，既是借这个机会出去，若是在宁仙子那边出了成绩届时回来的效果也更好些，况且樛木你不是一直想帮师兄吗？此番便试试吧，在师兄出去的三年里照顾好小剑门等师兄回来。”
“若是如此，樛木倒是支持师兄——真不是那位逼迫？”南樛木柔和大气的俏脸上浮现一抹狐疑。
“人家有什么好逼迫我的呢？”
“倒也是……师兄既然是这么想的，那樛木便祝师兄前程似锦——真会回来？”
“自然会回来。”
南樛木这一关轻松过去了。
而小青鸾则更单纯。
小师妹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那以后我还能叫师兄吗？”
得到了顾北肯定的回答之后她便没什么意见了。
只是留了一句话，“师兄到时候不回来的话青鸾就去找师兄喔。”
小师妹天真可爱的话语让顾北觉着还是小棉袄贴心，笑眯眯地摸着小青鸾的头发应承道，“好啊，到时候如果师兄回不来了小青鸾就去接师兄回来。”
小师妹有些得意地耸了耸鼻尖。
然后原地突破到了炼气巅峰。
“青鸾要准备筑基啦，师兄再见！”
“喔，再、再见……”顾北愣愣地看着回头跟他招手着跑开的小师妹。
这就九阶了？
嘶……
这丫头不会之前一直在哄着我吧……？
不能不能，小青鸾那么小呢哪那么多心眼。
顾北有些怀疑人生，但很快便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而后就是师父了……
顾北行至沐青丝房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敲响了房门。
“师父？”
没有回应。
“师父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
顾北推门而入。
沐青丝面无表情地坐在房内正中央双手叠在膝上看着他。
说实话，有点瘆人。
“还回来干什么？”沐青丝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反正为师的话你也不听，去找宁嫦曦好了，还回来干什么？”
“翅膀硬了，想飞了，好啊，那飞，去找宁嫦曦。”
“反正为师也就只是把你救回来然后带到这么大而已。”
顾北想了想，而后在沐青丝对面坐下。
还没开口沐青丝便又冷冷道，“是啊，现在都坐为师对面了，让宁嫦曦带一段时间是不是回来就多了个新师父了？”
“只是三年，三年之后就回来啦，怎么会多个新师父呢？”顾北温和地笑着问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为师了？”
这一问似是给沐青丝自己问破防了。
顾北一怔。
仙子师父骤然眼眶泛红，清冷出尘的面容上顿时梨花带雨。
连带着平常冰凉清澈的嗓音也哽咽起来。
他心都要碎了。
他低声叹了口气。
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
“师父，人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宁晚妆要我过去我别无他法，小剑门是她保下来的，开出的要求和条件自然也是最开始我就答应了的，弟子无能。”
“你当然无能！但，谁又要求你如何了？无能便无能，为师——”
“师父，”顾北打断了沐青丝，他抬眸对上沐青丝的眸子，“弟子无能，本想着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既是师父想要开宗立派，将宗门发扬光大，即使弟子多劳累些多费些神，也要帮师父达成心中所愿。”
“什、什么意思……”沐青丝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迎来送往蝇营狗苟诸多事宜，弟子实在分身乏术，即使每日五内俱焚焦虑万分也只能堪堪维持宗门运转——师父此前常责备弟子与三教九流厮混，但如我等这般毫无根基的出身，所能接触的人脉仅有此等。”
“师父，弟子无能，本想着不让这些俗务和腌臜玷污您的衣裙，但如今却也不得不说了，小剑门所缺甚多，宗内也仅有包括我在内的三名弟子，至于教授炼器、炼丹、布阵、符箓者更是只能弟子自学而后亲自教授，师父之后还需记挂在心。”
“弟子无能，战战兢兢数年之久，至今仍未攒下一套宗门大阵，宗内财产唯有几套粗陋的聚灵阵以及勉强足够师弟和师妹用到筑基后期的两套低阶法宝，本想着再过两年或许弟子就能学会炼器与炼丹，届时情况又会好些，但不料世事无常，弟子三川一行师父也明了，弟子无端卷入仙盟与逍遥甚至是朝廷三方的纷争中，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师父问弟子是否不喜欢您，自然是喜欢的，喜欢得不得了，但也正是如此，弟子这一走就是三年，门内最让弟子放心不下的就是师父。”
“弟子无能，本想着守着师父了此残生，但眼下看来不得不离开，临行之际有些话不得不说与师父听。”
“弟子离开之后，外事不决则询云清漪云客卿，云客卿品行能力俱高于弟子，师父平日与其相处要多多宽容些，切莫使其寒心。”
“若遇不决内事则问于南樛木南师弟，师弟修行处事的学习天赋俱在弟子之上，这些年岁与弟子学习观摩处理宗门事务许久想必所得甚多。”
顾北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再多说。
他起身长长叹息，“非弟子言语傲慢冒犯，只是临了临了关心则乱，望师父海涵。”
“弟子这一走，将来情况又尚不清晰，往后小剑门就需师父自己操持了。”
“也再无人这般护着哄着师父了。”
沐青丝不知道如何是好，清泪成行泣不成声，想说些什么却张口无言。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不器，不器你、你别走好不好？师父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沐青丝踉跄着从椅子上站起拉住顾北的手。
“师父莫要任性，再者，左右不过三年，师父好好照顾自己，于元婴修士而言三年不过转眼云烟，弟子三年后便会按时归来。”顾北安慰地拍了拍师父的手。
而后便起身告辞。
“师父，弟子这就走了，还请您……多多珍重。”
顾北行至门前最后回身长长一拜。
只余一声叹息和屋内无措垂泪的沐青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