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贫道这弟子……”一名精神叟砾仙风道骨的老道带着些许担忧出声向请来的医修询问道。
那医修摇了摇头，“明师侄的病灶不在身，在心，他似乎不愿意醒来。”
“这……”老道讶然。
“恕在下医术不精，这身疾好医，可心病难医啊，诊金在下尽数退还，就先告辞了。”
“不用不用，既是医好了身疾就合该收诊金，那道友恕贫道不愿送了。”
“唔，炼精上人倒是个讲究人，在下倒是有个法子，不如您去寻当初胜过师侄的那位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老道又哑口无言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气色红润却紧闭双目的徒儿。
这孽徒像是贪睡不愿起一样。
他是又心疼又上火。
怎的输一局就一睡不起了？
不就是筑基输炼气吗？
有那么丢人——呃好像确实很丢人……
更别说听说那顾朗舟还是几日前才入的门，貌似未入门前一直是野路子。
但说实话，以他的眼界看来，他这徒儿输得也不冤枉。
谁家好人炼气期斗法经验这么丰富啊？
又是长手又是对空的，这么会打筑基，和谁练出来的？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门一趟。
即使对方是魔道，但想来还是能给他几分薄面。
再怎么说也是三川郡有数的化神之一，虽然不擅长斗法，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总归他丢点脸面也比他这徒儿一睡不起好些。
炼精上人登门拜访的时候顾某人正在质疑某个妖女的教学方法。
“虞大小姐，教人运气也不用上手吧？”
“这次真不是占你便宜，真就是这样的。”
“那虞大小姐当初也是这样学的？”
“顾公子和窈夭比？你有那个实力吗？”
顾北闭嘴了。
“那我不学了。”
“？”虞大小姐示意敌人已不见踪影，“不是，你当初学剑法的时候沐青丝没手把手教你？”
“有啊。”
“嘶……”虞大小姐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牙疼，“你要学东西，最快的就是这样教，你看你理论学那么快，实践我带你走一遍不就水到渠成了？”
“……”说实话顾北也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你要自己摸索，别说一个月了，就是一年都入不了门，我白教你不让你叫师父你还挑挑拣拣的啊？”
顾北移开了视线。
“好好好，那你说说，怎么才行，不是我就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贞洁的。”给虞大小姐气笑了属于是。
此时一位死士侍女突然出现在虞窈夭身旁轻声道。
“大小姐，炼精上人来访。”
不过这个轻声吧，也就走个程序，刚好是顾北能听到的程度。
在场的三个人都能听见，轻声不轻声的其实没啥意义。
虞窈夭倒是发现了对方的这点小心思。
这种时候倒是机灵……
她撇了撇嘴，狐媚眼无奈地瞥了一眼顾北。
她这侍女要刚好顾北能听见无非就是营造一种没把他顾不器当外人的感觉。
但是。
为什么连死士都觉得我着了道？
你就是不说又如何？
虞窈夭懒懒扬了扬手，“把人带过来吧。”
死士略略点头，而后消失不见。
“顾公子，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嗯？”
“窈夭这死士啊……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啊？”
“因为顾公子，她们大概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在下觉着这个责任全在虞大小姐这。”
“就当是吧，但是死士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的，得杀掉。”
“啊？！”
“全都是因为顾公子喔，如果她不自作主张地将消息说给顾公子听，她就不用死。”
“啊？！！！我什么时候——”顾北瞳孔一缩，“你是说刚刚？！”
“是啊，元婴修士如果不是刻意想让顾公子也知道，顾公子怎么会知道呢？”
“但、但是……”顾北一个不小心道德绑架的陷阱就套头上了。
“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喔~”
“放屁！”顾北下意识骂了一句。
虞窈夭微笑着歪了歪头。
顾北顿时从心地补充道，“我收回，我道歉，但是死士毕竟是虞大小姐自己的东西，虞大小姐想杀就杀吧。”
“真的？”
“真的。”
“这么绝情？就忍心看着她香消玉殒？”
“我赌你不会杀。”
“凭什么？”
“感觉。”
“……”虞窈夭定定地望着顾北，半晌后轻笑一声，“好吧，看来顾公子又赢一局——顾公子猜猜看为什么窈夭不会杀人？”
“不猜。”
虞窈夭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声线冰寒道，“猜！”
“不猜。”顾北面无表情道。
“真就一点台阶不给小女子下？”
顾北哂笑道，“虞大小姐不是自己会找吗？”
“哪怕顾公子服一次软呢？”妖女幽幽叹息，颇有些西子捧心的破碎感。
“服过了，效果不好。”顾北呵呵一笑并不在意。
“顾公子哪里是服软啊，明明是隐忍。”
“有区别吗？”
“有啊，若是真服了就不会录窈夭的录像。”
“那我现在删。”
“顾公子能把脑子里的画面也删了吗？”
“来，虞大小姐要是觉着能行就自己来。”顾北把脑袋伸了出去。
虞窈夭腮帮子一紧。
“好啦，窈夭认输啦，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虞大小姐无奈叹息，到头来她先服了软。
“如何各退一步？”
“小女子不再继续威胁顾公子，顾公子也配合一下窈夭的教学好不好？”
“在下觉着虞大小姐不威胁在下是应该的——”
“顾不器！你给脸不要脸是吧？！”
虞大小姐并不是个好脾气，大概近十年来所有的好脸色都给顾某人了。
气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手就揪住顾北摁在地上狠狠地揍。
“虞窈夭！你当我真不敢对你做什么是吗？！”
一拳。
“做啊！窈夭什么时候拦着你了？！”
两拳。
“我还真就不敢！”
三拳。
“是不敢还是不想？！”
砰砰砰……
“不想！虞大小姐不如家师一根！”
于是炼精上人轻轻叩响院门的时候两人一个狠狠地嘴一个狠狠地揍。
虞窈夭不耐烦地喝了声“进来！”
炼精上人推门而入。
一开门就看见虞大小姐在打‘顾朗舟’。
骑着揍。
炼精上人瞳孔紧缩。
他觉着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是……驯服桀骜男宠呢这是？
还是什么特殊的玩法？
这两人没有别的关系炼精上人直接吃，他只听说过虞大小姐杀人的，可没听说过虞大小姐什么时候动手揍人的。
她出手必见血。
怎么会跟他眼前见着的一样扬起粉拳过家家一样地揍人。
更别说那‘男宠’还很不服气的还嘴。
“来意？”
虞大小姐冷声问道，而后又揍了一拳。
炼精上人不确定是不是在问他，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了。
“虞大小姐问你来意！”顾北接了一句，而后又挨了一下。
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样子。
主要还是怕虞大小姐一个不开心直接给这老道弄死。
“喔喔！那个，贫道……贫道来是想请顾小友救命的。”
虞大小姐不揍了，顾北不嘴了。
四目顿时满是疑惑地望向炼精上人。
“哈？”×2
一盏茶后。
顾北搞明白了这老道来的目的。
“那我走一趟？”顾北望向虞窈夭。
虞窈夭翻了个白眼，“原来顾公子去哪还需要问窈夭啊？”
炼精上人听得胆颤心惊。
就是化神在整个修仙界那也是个小欻欻。
哦，小欻欻不太准确，大欻欻吧。
所以炼精上人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就好像顾某人前世的时候地级市的副市长撞见了太子爷养金丝雀一样。
那叫一个冷汗直流。
生怕一出这个门自己就被灭口了。
“成，那我们走吧。”顾北不是个多话客套的性子，在不需要客套的时候他就懒得客套了。
“哎好。”炼精上人起身跟虞窈夭作揖告辞。
“等会，叫两个人跟着吧？”虞窈夭说道。
“不用，过去见见老相识而已。”
“老相识？”
“是啊，当时在烟雨楼的时候明尘道友按着我揍，早就认识了的。”
这一下啊，炼精上人直接汗流浃背了。
这是告状吗？
这是告状吧！
“你自己决定吧。”虞窈夭懒懒地扬了扬手。
一路上炼精上人也没敢多问什么，保持着汗流浃背的状态一直回到了炼精山这种状态才稍稍好转一些。
“那就麻烦顾小友了，贫道也不清楚这孽徒是怎么了……哎……”
炼精上人说完就暂时离开了。
他也不担心‘顾朗舟’对他徒儿做什么，毕竟真要想做什么跟虞大小姐说一声就好。
顾北在明尘床边绕了一圈，抱着手琢磨着。
嘶……
为啥能不醒呢？
这位当时看着也不是输不起的啊……
欸？
输？
莫非……
顾北轻轻凑近明尘耳边，“明尘，你输啦，是我赢啦。”
明尘的眼睑微微颤抖了一下。
顾北见着有效，便又接着道，“明尘，你当时昏过去的时候就输啦，那位的任务也完成啦。”
明尘眼睑的抖动剧烈了许多，而后猛地睁开，“不要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之后炼精上人冲了进来。
顾北看着炼精上人，炼精上人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已经醒过来的徒儿，一时间有点尴尬。
“师、师父……”明尘自然是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师父。
“孽徒！还不赶紧感谢一下顾小友！”炼精上人呵斥道。
“顾……？”明尘脖颈有些僵硬地转向身侧蹲着笑眯眯望着他的顾北，“顾朗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顾北皱着眉略略往后缩了缩身子。
你喊辣么大声干什么！
顾北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明尘的肩膀，“哥们懂你，跟哥们喝两盅去，咱哥俩聊聊。”
“好！”明尘要掉眼泪了，他看着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他懂他！
“呃，那啥，炼精前辈，带你家明尘出去喝两盅嗷。”
炼精上人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去吧……”
看着自家徒儿和顾北的背影，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幸好当初收的不是女弟子’的念头。
这么简单就被人拐跑了？
炼精上人此时颇有种黄毛精神小伙女婿登门吊儿郎当地问他‘老登，铁子鬼火停哪’的绝望感。
所以他庆幸还好收的是男弟子。
这位顾小友的人格魅力是不是有点小高？
跟他这个平日里颇有些桀骜的弟子相处得来就不说了，跟那位……脾气古怪嗜杀好杀的虞大小姐也……
炼精上人叹了口气，总归徒儿是醒过来了。
半盏茶之后，顾北和明尘故地重游，又来到了烟雨楼。
“宁仙子找过你了，对吧？”顾北叹了口气给明尘斟了杯酒。
“是啊……”明尘也叹了口气，“所以，顾兄过来是……灭口还是收编？”
“我不知道，说实话这事宁仙子没给我指示……唉，我问问吧，尽量给你争取一个收编的下场嗷。”顾北伸手拍了拍明尘的肩。
明尘先是满脸感激地不住点头，而后有些疑惑。
问问？
现在问问吗？
怎么问？
而后就见顾北摸出了一块小小的浮雕着一个秀气大方的‘宁’字的玉牌通讯法器。
其实顾北在打过去之前有点犹豫，毕竟和人宁仙子的关系说不上很熟吧，也能说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打扰虞大小姐他就觉得没什么所谓了。
不过打给虞大小姐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被拿捏。
顾北这边琢磨到最后还是决定打给宁晚妆。
于是明尘就眼睁睁地看着顾北拨通了仙盟万千男修的梦中情人的通讯，听着那一头当初只听见过一句话的优雅中带着些许雍容慵懒的贵气声音响起。
“顾公子，何事？晚妆很忙，长话短说。”
“好，宁仙子，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明尘这号人？”
“有印象，怎么？顾公子有想法？”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想的就多，宁仙子特意去找了他，他或许会有什么别的猜测。”
“顾公子怎么知道晚妆去找了他？”
“猜的。”
“呵呵，那么，顾公子是来为明尘说情的？”
“嗯。”
顾北没有否认。
通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只有另一头的不断敲击着桌面的声音笃笃的有节奏的响着。
在明尘快要窒息之前宁晚妆给出了答案，“那就卖顾公子一个面子，不过顾公子记住了，他是你的人，晚妆给顾公子安排的事若是差错出在他身上，晚妆一样不会留情。”
“多谢宁仙子。”
“就这样。”宁晚妆挂断了通讯。
顾北收起玉牌拍了拍明尘的肩膀，“成，活下来了。”
“多谢顾兄救命之恩！”明尘啪一下抱拳单膝跪地。
“别整这一套，又不是真心实意臣服，咱差不多就成，我和你的情况差不太多，咱俩的事情犯了咱俩就一起死。”顾北说着由真话拼凑而成的假话。
“我反正是给你有言在先，当然了，你没得选，跟我一样，我也没得选，有的选的是宁仙子——或许以后咱俩也还是会死，这个都说不好，当然也有可能到时候咱哥俩跟着宁仙子一步登天也说不定。”顾北砸吧砸吧嘴给自己也斟了杯酒。
“以后你不是跟着我做事，是为自己挣命，懂吗，哪天你被逮住了，我也跑不了，我被逮住了，你也跑不了，唯一的差别就是如果你被逮住后咬着牙挺住了，没准我会带人去救你，如果没挺住把我供出来了，你知道的，炼精山肯定没了。”
“当然了，换过来也是差不多的。”
“你是个聪明人，懂我什么意思，平日宁仙子没有安排我也懒得折腾你，但宁仙子那边要是有安排了，无论怎么说我手上都只有你一个能用的人，我会把你往死里用。”
顾北说着端起酒杯，明尘正听得认真，见状也忙端起酒杯。
明尘试探着问道，“那顾兄，能问问……咱们的敌人是谁吗？”
“能和仙盟对抗的就那几个，不过你自己最好也不要有答案，有的是法宝神通能察觉出敌意和恶意，自己心里有个数就差不多得了。”
“欸好。”
“喏，拿着。”顾北扔给他一枚纳戒。
“这是？”
“通讯符，还有一点法宝丹药灵材啥的，不过你师父是化神，想来看不太上眼那些，不过那些玩意某种程度上是身份的象征，有的时候还是要用的。”
“那顾兄，咱们这有……有人监听吗？”
“在仙盟的地盘监听仙盟的人？活腻歪了？”
“也是。”
隔壁正在监听的钦天监中官正小姐沉默了一下。
她有点庆幸还好她是自己来的。
但是又说不好是不是那个家伙刻意说给她听的。
她是不信那个心眼子比蜂窝都多的顾不器能这么大大咧咧的就认为哪个地方是一定安全的。
那么，假设他是说给钦天监的，那么他说给钦天监的人听是什么意思？
中官正小姐略微蹙了蹙眉。
而后叹了口气。
到时候亲口问吧。
说实话她是不希望隔壁那个家伙卷进这场将会吞没无数人的漩涡中。
当年费半天劲进了钦天监为的就是找到这个家伙。
她可不想他就这么把命送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