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是一名社畜。
这点即便他穿越到了修仙世界时也没改变。
当以前看到“炼气阶,三层!”的石碑时,周围的众人无不惋惜地看着他,而他嘴角却疯狂上扬,并且学着主角一般留下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后面的情景苏沫不想继续回想了,苏沫一度想把自己改名成苏顺沫,用来缅怀一下故人和过去的自己。
外门弟子苏沫,原是内门弟子,后不思进取,混吃等死,最后落了一个扫地的差事。这青石阶啊共有三万层,寻常人根本不会走动,也就一些体修和同为外门弟子的同僚或是下山办事或是锻炼体魄才走动。
而苏沫的工作就是每天都要扫这三万层台阶,一层不多一层不少。正正好好三万层。
朝阳还躲在云层里欲拒还迎,苏沫却是早早地起床洗漱,然后一身白衣一扫把,便从青峰山山脚底开始了今日的工作。
天刚蒙蒙亮,几只小兽却是早起山脚处觅食,见苏沫到来却是不怕,几年下来早已对这个每天都要起早贪黑扫地的人类修士见怪不怪了。
甚至一些上山求道的凡人世家也是对苏沫没有尊敬,呼来喝去,称之为扫地小哥。
但苏沫也是无动于衷,上一世被黑心老板处处压榨,做出绩效没有奖励的日子他经历多了去了,不是不生气,而是无动于衷更有性价比。总之就是摆烂,自从几年前的三层炼气到现在也不过是四层半罢了。
什么老爷爷,金手指,系统,怎么可能存在。就算存在也轮不到苏沫啊。难道他还要怨天尤人,溺死在幻想里吗。资质差天赋低,总归是要人做流码的,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所以尽管苏沫现在这个世界方才二十来岁,正是少年意气时,却有了一颗两世为人,对自我认知清晰无比的内心。
“我是,流码。”安安静静的石阶上,传出了苏沫平静无比的声音。
反正现在这个时间点也不会有人,甚至这一天都不太会可能有人走石阶,苏沫的任务只是一天时间内清扫三万层台阶。
所以他开始在这种静谧的氛围里检讨自己,检讨自己为什么是流码。别人二十岁筑基御剑,奇遇不断,美人投怀,而他却扫地扫地,日复一日的还是扫地。这些话心里想想远没有说出来痛快,而他在这偌大的青崖峰却没有一个知心好友。
“我也想要大师姐的膝枕,想看风长老娇羞的样子。”苏沫继续自言自语道。
“我也想修炼有成,叱咤一方啊,起码不用再看管事的脸色。”苏沫的声音依然平静,两世乏味的人生,铸就了一个没有感情的苏沫,他会笑,只是因为他遇到了好笑的事。他不会快乐,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悲伤,不会因为自己的平庸而愤怒。
……
扫地小哥疯了。
这是青崖峰上青崖报刊登的消息。
林无忧看着报纸,微皱了皱眉。
她之前红尘问心的时候走过石阶,刚好看到扫地小哥正在扫石阶,嘴里还念叨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那处地方的林间刚好有一处湖水,里面有着几只凡间兽在其嬉戏。
这种凡间兽叫鹅吗,她只见过仙鹤,也是一身白毛,却是高大不少。
她觉得有趣,并且红尘问心是要遵循本心,便驻足停了下来等着下阙。
“姑娘可是欲上山求道?”
小哥的声音十分平静,明明是他问她,但却对答案并不关心。
她只是随着本心而为,透过面纱,明亮亮的眼睛看向石阶上的白衣男子,并未言语。
一个停下脚步不说话,一个问问题不求答案,便出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他扫,她看。
还挺好看。微风吹动着他的长发,柔柔顺顺。林无忧想到。
扫地小哥扫完这里地后便径直地朝着湖中走去,鹅群顿时惊慌逃窜。
咏鹅,抓鹅,蒸鹅,吃鹅。
“苏哥可没有什么文人气节,被压榨的时候,遇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吃点肉,喝点小酒,苦一苦自己就过去了。”
苏沫似乎真把面前的人当成了一介凡人,上山求仙,然后失望下山,百年后化为黄土。
他拿着手里一小碗清酒自顾自地喝着,说出来的话与之前无欲无求的样子相差甚远。
“姑娘,不是哥劝你,山下的凡人呐,一百万人出个修仙资质,一百万个资质里也就十来个能筑基,你觉得咱有啥异能还是啥金手指,能让老天爷垂青咱呢。”
苏沫说这酒是他自己酿的酒,辛辣无比,最适合唤醒幻想中的流码。
林无忧浅浅地尝了尝,味道却是与辛辣相差甚远,反而甘甜清雅。
这种程度的酒也能醉人吗,她看着说着胡话的苏沫,心里暗想。
要是他知道面前的人是宗主的女儿,二十岁金丹,剑诀大成的林无忧会是什么反应呢。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冒出了一瞬就被掐掉了,不应景。
鹅已经被蒸熟了,一身金黄,苏沫熟练地往蒸锅里加了不少调料。这个似乎很悲苦的扫地小哥做菜却是一等一的好手,有这般手艺为何还有扫地呢。
林无忧想起之前的上阕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她便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诗的下阙是什么?”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苏沫用刀叉开始分割起了这只肥美的蒸鹅,色泽金黄的鹅肉上撒着不知名的调味粉,勾动着人的味蕾。
“姑娘可别把在下当作什么文人墨客,我不过是只流码,流码就是弱者,弱者的下场就是被强者支配,诺,你看这只鹅,早上在湖里游,中午就成了你我果腹之物。”
又在说胡话了,流码是什么东西呢,一直把自己比作流码,不过想来应是不太好的东西。
“仙长也不用如此自怨自艾,方才那首咏鹅便以足以证明仙长的才情雅致,虽不免凡俗,然高风亮节。”
听的此言,面前的男子这才仔仔细细地抬起眼打量着她,一边看,一边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称我为仙长的人,不过你也别把我想的太厉害,炼气你知道吧,前两年我是炼气三层,现在我也是练气三层。”
“你说我不想自怨自艾,我也想啊,谁想当废物啊。”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又说了一句话,但是林无忧没有听清。
尽管这是一次非常没有道理的相遇,从好奇到同情,林无忧看着面前这个吃着蒸鹅不时说着胡话的男人,一种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
“仙长有没有想过不再在这里扫地,而是去到山崖上,吐纳精纯灵力,修自在逍遥法呢。”
话一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无端的善意跟侮辱没什么区别。
苏先生看起来很洒脱,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份差事本就是被强加于我的,况且就算我上山,山上的人也不见得会欢迎我……”
林无忧只觉得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马上就要发作了,但是很好的涵养功夫却生生压制了下来。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跟一头混吃等死的猪说这么多简直就是浪费我的时间。”说罢起身便走。
她受不了那个男人自卑的样子,好像谁都可以踹上一脚,然后他也不会反抗,就那么溺死在沼泽里。
思绪回到现实,林无忧看着报刊上那一小则消息,若不是她这种每天会细细看报的人这则消息还真是会被忽略,如同那个人,在那座风雨飘摇的小房里。
青崖峰也是一个不弱的宗门,外门弟子就算再没人权,怎么能和凡人中的穷苦者一般住那种地方。她冷冷地看着报刊上已被褶皱得不成样子的地方,脑海中仿佛又出现那个男人的脸。
“你说我不想自怨自艾,我也想啊,谁想当废物啊。”他那时是什么表情?林无忧有些忘了。讥讽?自卑?还是无所谓?
“咔-嚓。”剑气划过四周,在练功室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她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情绪。凭什么别人都这么耀眼,而你却甘愿在一处无人记得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死去?
胸中烦闷,林无忧深呼吸一口气,推开石门,此时正是小雨,冰冰凉凉的小雨滴拂面,微许刺痛冰凉。
她要去看苏沫,然后把他绑上山,强迫他修炼,要把最好的功法武技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