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我依然不想回老家，虽然我的爸妈一直想回去。
现在的我却对那里越来越没有归属感。
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一到过年就开心的不得了，从学校出来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吵着让爸妈买火车票。
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候，真觉得自己很单纯啊。
老家那边也没什么好的，交通不发达、生活又不方便。
唯一吸引我的，可能只是我儿时居住在那里的记忆，以及曾经要好的小伙伴也会回到那里。
很尴尬的一件事是，因为我是从外地来到这个城市的，因为语言上的差异迟迟没有和小学里的其他同学交上朋友。
所以才会这么期待和老家的朋友玩吧。
在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
父亲依然是面露凝色的看着我，语重心长的劝说着我落叶要归根的道理。
但我只是埋头吃着饭，不予回答。
保持沉默，不给他继续劝我的机会。
终于他搬出了究极大招。
【你爷爷今年87岁了，在不多回去看看就没有机会了。】
我暗自咂舌了一声。
去年他也是用这个伎俩，在他软磨硬泡的方式下我还是跟着一家人回到了老家。
说到这里，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不愿意回去的理由。
我的老家所在的地方很久前是一作兵工厂，后来产业转型变成了制造冰箱的工厂。这一晃就是十几年，后来出自我们那个小镇的房地产在市中心那里建了一套楼盘，会根据场里工人的工龄来折算房价。
于是许许多多的人就搬了进去。
在此之后小镇也就变得空荡荡的了，虽然有其他地方的人入住。
但那里对我来说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听起来很文艺，但实际上也只是借口而已。
真正的原因是。
我有一个不想见的人，她是我的表姐。
从小到大我都很讨厌她，因为她在小时候一直欺负我。
虽然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但我一直无法忘记。
说起来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对表姐复仇来着。
现在对那些想法也只想笑笑。
那不过是小时候的想法了。
在今晚的饭桌前，关于回老家的投票是二比一，我也可以像前年一样自己一个人待着这里，但今年。。。算了，还是回去吧。
因为我能察觉到，那个小孩的死骸正趴在餐桌上。
用没有眼珠的眼眶，死死的盯着我。
【怎么了？】
父亲疑问着说道。
【没、没什么。】
【回去。。。就回去吧。】
我将头低下，继续扒了两口饭。
又过了段时间，终于到了要反乡的日子。
我和父亲一起将各种行李往车的后备箱里塞
我们一家现在住的这里是属于南方地区，到了冬天基本上都看不见雪，气温也和老家那边天差地别。
离开那里已经十多年了，每次回去也只是匆匆的住上几天，然后又匆匆的离开。
有时会和搬到市区中心的亲戚们一起过年，有时会回到老家的小镇里过年。
父亲总是一副很开心的表情，或许他的家，他的回忆都存在于这里吧。
而我呢？
从小学就搬到了南方，迟迟没有融入那边的环境，对老家的记忆只限于儿时。
小时候的朋友早就不再来往了，曾经的亲戚朋友也变成了他们认识我，而我记不清他们了。
就连老家的家乡语，我也完全忘记了。
没有融入新的环境，又忘记了曾经的家乡。
我像是变成了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所以我憎恨。
憎恨自己忘记了那些回忆，从而憎恨这个从此变得陌生的家乡。
我没办法像父母一样对待亲戚朋友一样熟络，因为我早已忘记了那些情感。
我的爷爷一直说着家乡话，我却一点也听不懂。
即使他已经87岁了。
即使他小时候带过我。
对他所说的话，我也只是单单觉得听不懂而感到厌烦而已。
留下的只剩下形式。
可就算是形式也是亲人啊。
今年依旧是父亲开车带着我们一家回去，去年的他曾说过要我考驾照然后今年换我来开。
只不过我一直懒惰，况且觉得不必要。
因为我总觉得迟早有一天，我会再也回不到那里了。
爷爷总有一天会去世，父亲也会老去。
他的家会散掉，然后以我为单位又重新建立起一个【家】。
在那个家里，没有大姑、二姑、大伯、表姐……
只有我。
最后所熟悉的新年的热闹场景最终会冷冷清清。
或许是我想早些熟悉这份冷清，去年才没有跟着一起回去的吧。
我不想等到父亲的家分散后的那个时候，才感受到那种落差、那种失落。
当然这只是理由之一罢了。
我坐在车子的后座左边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外面现在正下着雨。
雨水顺着车窗往下滑，划过的痕迹像是退潮的沙滩上那一条条水沟。
他们也和我一起坐在后排，只不过平时靠着我最近的【青年】他现在在另一边的车窗旁。
撑着脑袋，像是看外面的雨景一样。
从【少年】坐在中间，而【孩童】则坐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靠着我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另一个则是摇晃着腿，看起来很开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出来，明明他们两个只是鬼魂罢了。
最后一排硬生生坐了将近4个人，但奇妙的是我居然不觉得挤。
他们就像是没有重量和形体一样。
果然是鬼魂啊。
我掏出手机打算消磨下坐在车上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居然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渐渐要黑下去了，而坐在我旁边的鬼魂们也不知道去哪了。
对此我也不觉得惊讶，他们也不是一刻也不停的更在我的后面。
说不定哪天就找到一个比我更倒霉的倒霉蛋跟着去了吧。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
父亲看见我醒了然后说道，
我揉了揉眼睛看向车窗外，经过的高速路上的标示牌标明了距离。
我也没有了困意，于是继续刷起了手机。
在晚上七点前，我们一家终于来到了大姑家门前。
大姑是父亲家里的长女，过年时的聚餐也在她家里举行，同时爷爷也在由她照顾。
在我的印象里，大姑总是一副女强人的样子。
小时候她对我很好，在父母忙的时候也曾来照顾过我。
从前我也很喜欢大姑。
只是这样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慢慢变得平淡。
或许我真的是个冷血的人也说不定。
刚一到大姑家楼下的时候，就看见了正穿着餐厨围裙的大姑正朝着我招手。
这样热情也非常符合大姑的性情。
跟着大姑的脚步，我们向上爬了3层楼梯终于到了她家。
一进门就看见了，大伯、二姑……等等的亲戚。
他们都搬到了同一个小区里的上下楼，串门也非常方便。
我左看看、右看看。
确定没有表姐的身形，我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在找你莹莹姐啊。】
大姑像是看透了一样笑着问我。
【也不是。】
我随口说道。
看着大姑偷笑的嘴脸，我的眼皮跳了跳。
表姐是大姑的女儿，要比我大上两岁，在我还在高二的时候，考上了名牌大学从而去到遥远的首都读书。
即使是这几年，我见她的次数也不多。
最后一次见她大概是在上上年的时候吧。
【你莹莹姐下午的时候出去了，等过会到了饭点应该就回来了。】
大姑对我说道。
【噢、哦……】
【你还是和以前那样很黏姐姐呢~】
面对大姑这样的调侃，我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说起黏、只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经常为了抢大姑家电脑玩而挤在一起而已。
但因为体格的原因我常常抢不过她，这算是起了一个头了。
慢慢的我和她的关系就越来越不好，
最重要的是，她还见证了我的中二时期。
而且被她狠狠的嘲笑了，这一直是我最羞耻的回忆。
又因为过年所以我会来大姑家就不得不见到她。
这让我更加讨厌她，所以见面的时候经常吵架。
吵架的理由我也忘记了，不过好像每次都是我输啊。
我被大姑招待坐到沙发上，茶几上有坚果、糖果、水果……诸如此类的零食，电视放着抗日神剧。
而父亲和母亲则是陪着大伯、二姑聊着天。
刷了一天的视频了我也感觉腻了，就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着不知道剧情的抗日神剧。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大姑从厨房里走出去开门。
【莹宝宝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路上和她们一起去吃了点东西才回来的。】
一个女声回答道。
【偶哟~你怎么跟个小屁孩一样，吃晚饭前吃什么路边摊哟~】
大姑嗔怪的训斥了两声。
【放心了妈妈~你做的饭我肯定全部吃完啦~】
【去去去~洗手去。】
表姐被大姑赶到了洗手间里，我则是打开了手机想装作刷手机的样子。
不太想理她，说实话。
但是……会不会太小气了？
就当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哟！这不是阿旭吗？】
【好久没见到你了啊。】
听起来声音很洪亮，我都不敢相信这是表姐能发出的声音。
我抬头望向她，她像是很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我。
表姐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表情看过我。
我被她的反差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不仅是说话的方式，样子也变了很多……老实说变得漂亮了不少。
穿的衣服也时尚了不少，也变得会化妆了。
或许是上了大学后发生了不少改变吧。
像我就基本没变，这个是题外话。
原本想着如果她是用臭脸或者无视的话我也用相同的方式回礼。
但她这样，我却一时半会乱了分寸。
【啊、啊、额，嗯。】
【好、好久没见啊莹姐…】
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才支起笑脸对她回应道。
【太好了~这次回来你没说我变胖了。】
她像是松了口气的说道。
因为从前她胖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过年每次见她我就会拿着这个嘲讽她一句。
她肯定也因为这个恨透了我吧。
可现在却…果然还是我太小家子气了吗？
我挠了挠脑袋。
她坐到了我的旁边，然后放松的躺到了沙发的靠背上。
【啊~还是家里最舒服。】
【学校里的枕头无论怎么睡都不习惯啊。】
表姐感叹道。
【哈哈，是吗？】
我依然在那里笑着附和着。
表姐以前的样子，怎么都和现在对不上。
她从来不会坐在我的旁边，因为她很讨厌我。
也许是因为她变得更加成熟了吧。
【莹姐，说真的你变了好多啊。】
【上了大学嘛~】
【我是说真的，变漂亮了。】
我用皮笑肉不笑的脸说道。
【唉？】
表姐好像也有点呆住。
【不敢相信、这话居然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她捂住嘴说道。
【哪里的话~我实话实说。】
【以前那个见着我就嘴臭的小旭旭居然会对我说好话。】
表姐摆出一副感动的样子。
总觉得被她这么叫有点恶心，也对她如今敲打成形的待人处事方式感到厌恶。
我将内心封存起来，又想起了之前父亲恭维的样子。
并装模作样。
【话说回来。】
【表姐你现在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寻常的问候肯定是这个。
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那、那还……】
我妈和二姑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嗯…】
【不要问那么难为情的事啦。】
她吐了吐舌头，像是装可爱一样说道。
【还是说，阿旭你很想知道？】
表姐坏笑的看着我。
虽然她的表情看起来有挑逗的意味，但我却觉得她是在有意逃避。
她绝对是很想停下这个话题。
【没有、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吧。】
【算是吧~】
表姐露出了骄傲的表情来。
紧接着是我妈和二姑的逼问。
【小莹有没有看上哪个男的啊？】
【就是、哪天带个男朋友回家看看。】
表姐露出了满脸的苦相。
还好大姑喊吃饭了，对表姐逼问这才终止下来。
围在桌子前的有10个人，都是父亲的兄弟姐妹以及我的爷爷。
【好、人都到齐了。】
【虽然还不到大年30、但先庆祝我们家全员到齐啊。】
大姑像是这样宣言，然后大家就纷纷拿起了筷子。
老实说，我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的温暖。
但这份温暖就像是浴缸里的热水一样，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温度。
所以我才想趁着热水没有完全凉下来逃离这里。
趁着这个家还没散……
晚饭过后几位亲戚和大姑都打算陪着爷爷去散步。
这是老一辈人的习惯，我实在是接受不了所以就留在大姑家里待着了。
然而表姐也一样，现在她正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就以前来说，她在沙发上我是绝对不会坐下去的。
但是事到如今也该放下这份隔阂了。
我坐到了距离她远一点的位置，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搜索最经典的抗日神剧然后开始看。
【你居然没有搜动漫啊。】
表姐瞅见我放的片子说道。
【那都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我咧嘴道。
呃……其实我现在都还在看。
不过现在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在客厅放了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看什么毕竟我平时都不看电视，就想到什么看什么了。
【真怀念啊~小的时候你经常和我抢着电视来着。】
表姐发出感叹声。
【那时候我想看还珠格格，你非要抢着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结果妈妈每次都依着你，可把我气坏了呢。】
表姐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说道。
忽然间被她这样聊起往事，我也想起了曾经。
每次表姐被我抢了电视都会恶狠狠的瞪我。
她要比我高一个头，总是在大姑看不见的地方揍我。
然后我和大姑告状，导致表姐又被大姑训。
我们双方都恨极了对方。
现在想想，是有点可笑。
可就是这么点好笑的内容，让之后我和表姐那么多年的相互看不顺眼。
如果当时像现在一样释然的话，我们可能还会成为一对关系良好的表姐弟。
但我和表姐已经长大了，她的内心早就筑起了高墙。
我也看不见她的真实想法。
【所以啊，阿旭。】
【我其实是有点嫉妒你的。】
表姐放下了手机，将视线望向窗外。
【嫉妒…我？】
我傻傻的问道。
【没错。】
她肯定道。
【虽然我知道这大概不完全是你的错，老一辈都有那么点重男轻女吧。】
【看到爷爷总是念叨你的名字，妈妈对你的袒护。】
【还有大伯二姑对待你和我的态度差别。】
【我一直都觉得很气不过呢。】
表姐拖着下巴，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我。
看着她的脸我的心忽然加快了几分，于是又转过头去看电视。
【所以啊~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努力。】
【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让妈妈和爷爷他们对我的态度改观。】
【而且。】
【你知道吗？听见你中考考砸了的时候我的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啊。】
表姐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我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这种事不和我说也没问题啊。】
我苦笑的说道。
怪不得从我上高中以后，她对我的态度总是那样盛气凌人，原来是自认为比我高一筹啊。
真的是个让人讨厌到极点的家伙啊。
【然后、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她缩卷起了膝盖，蹲坐在了沙发上。
【偶尔想起来对你的态度是有些差了。】
【抱歉啊，阿旭。】
表姐淡淡的对我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对我道歉。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原本以为只要把对表姐的厌恶封存起来就好。
事到如今她又对我袒露了一点真心。
【我啊……】
我缓缓开口道。
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你啊，表姐。
其实我也一点都不想讨厌你啊。
是你逼我的。
是因为你每次都对我恶言恶语。
是因为你总是用轻蔑的眼神看我。
是因为你那种高傲。
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找不到修复和你关系的方法。
所以我选择了厌恶你，如同你一样厌恶我那般。
所以我……
【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啊。】
【你、你看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嘛~】
【不过嘛~还是希望表姐你嘴上饶人啊，别太戳我痛处就是了。】
我摸着后脑勺打着哈哈说道。
她打开了城门，
我却筑起了高墙。
我不习惯现在的她，以前的她虽然讨厌但是也算真诚。
或许我喜欢以前的表姐，即使她讨厌我、我也讨厌她。
到底是怎样，我也不明白。
但是怎样都好，我都不会再将这份心情袒露出来了。
此时我感到背后一阵阴冷。
【孩童】不知不觉的爬到了我的身后，它的指骨捏着我的手臂黑压压的眼眶注视着表姐。
我不知道它想干什么，难道它想对表姐做什么吗。
等了半天后，结果它也什么都没做。
渐渐的消失没影儿了。
【阿旭？】
看见我发呆的样子，表姐问了我一声。
【啊，没事。】
【就是有点累了，坐了一天的车了。】
我笑着应付道，然后拿起遥控器点开电视的搜索菜单。
【莹姐，你想看什么？】
【嗯…韩剧吧。】
她如此回答道。
于是我就这么和表姐和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