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惊醒,少年怔怔地坐在地上发呆,双眼无神,抖动的双唇似乎是在嘟囔什么。
梦中的情感依稀萦绕在心头,他努力回想,所见之人,所见之物皆为空白。
留下的东西,只有哈尔德这个名字。
足足半个钟头,他就像疯了似的, 僵在原地不言不谈,面无人色。
抹掉眼角的泪痕,看着手指上薄薄一层的水雾,少年心里的疑惑顿时解开,多半是遇到仇家后的家人,回来汇报状况了吧。
重拾心神,腹中的饥饿提醒着少年该去找些食物。
昨夜里他睡得很死,穿过漫漫雪原,一路颠簸下来,终于睡上了安稳觉。
没有窗户的狭小房间锁住了光明,却也留下了温暖。
身下的草堆粗糙又干燥,躺上去能闻到股土腥味,时不时还能听见老鼠的吱吱声从黑暗夹角传来。
打开房门,不太刺眼的亮光遮挡住了视野。
几阵冷风吹来,少年脆弱的身体打了几个寒颤。不过他没有选择退回屋内取暖,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动。
暂时被夺走安心跟知足,或许就能让死寂的心产生更多情感。
少年仰头向上看去,灰蒙蒙的天空又开始向地上点缀白色。
雪花飘飘洒洒,名为冬季的死神重回故土。
这么多年,见过的死人有多少,他忘记了。
饿死的,累死的,打仗死的,被害死的……各种死法应有尽有。
那种被剥夺温度,身体在失温中绝望挣扎是最近感受到过的。
拿起放在门口,冰冷坚硬的黑面包,少年转身正欲关上房门,目光控制不住地移向了显眼处。
昨夜卡里妲送来的纸包被老鼠锋利的獠牙轻易咬开,精致的肉块外露出来,那两只黑色的毛绒绒的坏东西还在大快朵颐。
少年没有生气,哪怕这是他唯一像样的食物。
黑夜重新回到身边,找个角落,他开始今日份的进食。
只要能吃饱饿不死,有躲避风吹日晒的居所,不用管别的,他就已经满足了。
关于女仆长弗蕾雅,他觉得无所谓。
说到底人这一辈子都是要死的,无非是早死晚死,死法不同罢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之执着的小事更是毫无意义。
门外响起脚步声,轻轻的,好几次都在消失的边缘。
它的每一次响动都在牵扯着少年的心,他盯着房门缝隙泄进来的光,期待推开门的人会是谁。
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闪烁,少年想起了昨夜的事。
他不知究竟是不是那个能轻易驱散寒冷,带来温暖光明的存在。
咔嚓一声,外界的光照了进来。迷雾散去,来者的模样与记忆中重合。
卡里妲的小脸红扑扑的,肩上落了不少雪花,她大口大口喘着热气,怀里抱着编织的冬衣。
“大闷葫芦!你……”话未说完,卡里妲被那两只耗子吸引了注意力。
小孩子的玩性瞬间被激发,她把手中的东西用力抛向少年,然后扭头巡视四周,寻找着什么。
抓起适合的短棍,她张牙舞爪,发出愤怒的呐喊声,向老鼠冲去。
一时间房间里尘烟滚滚,吵闹声响彻四周。
崭新的衣衫放在腿上,少年心里暖洋洋的,他越看越喜欢,久久不肯把视线挪开。想去摸摸,又不愿把脏污传染过去。
哪怕是场梦,都无憾了。
等卡里妲玩足玩够,她面露欣喜,直勾勾地看向少年。
呆滞了一会,少年突然咧嘴笑道:“谢谢。”
“走,跟我去另一个屋子,这里是给猫猫狗狗住的地方。”说着,身手灵活的卡里妲,绕过了少年的挣扎,抓住了那双自我厌恶的手。
没等少年来得及思考,强大的蛮力已经把他拽起身,正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
“谢谢。”
又一声感谢,是这具弱小的躯壳唯一能做到的事。
“不用只谢我,衣服是我带的,房间是艾莉娜要求换的。”
连犹豫都不带的,卡里妲直接把真相讲给了少年。她不想独占给予的喜悦,哪怕对方要求保密。
少年一惊,说不出的滋味。对于这个白来的未婚妻他只见过一面,心中的疑惑比天上星星还多,却无从找人解答。
手被抓得越来越紧,少年突然意识到,能够解答的问题人不就在眼前吗?
走出房门,广袤的天地展现在眼前,对于喜欢躲在角落的虫子来说,理应感到畏惧,少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心。
“那个,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成为小姐的未婚夫吗?”
讲出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困惑,少年体验到了许久未有的轻松。
“当然是喜欢你啊。还能是什么?”
“……是吗,原来如此啊。”得到答案,少年只是呆呆地笑了笑,心生不出任何反驳。
“我不叫大闷葫芦,我叫哈尔德。”
“你不是说你没有名字吗?”
“突然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