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而永恒周围全是血黑的嘈杂声

作者:鈭魔女 更新时间:2024/2/18 23:53:17 字数:3164

恩提梅西斯从不安的梦中醒来,看着面前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立刻想起她早些时候在船上惊醒时看到的情景,那时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更为肿大,上面沾着惨白的星星,与泛起白色水沫的墨黑色海面类同,一艘点着火把的小木舟载着火地人的尸体从她面前漂过。这个回忆带给她一种微妙的官能上的刺激:一种剧烈呕吐后的饥饿。

在数次尝试起身失败后,恩提梅西斯注意到这里除了她还有两个活人,他们站在尸体旁边,其中一个又高又瘦,投下的影子伸出细长的肢节,像一棵可怕的树。

另一个人走过来,他原先恰好处在视线边缘,完整的形体被简化成衣物下沿荡出的红黑色闪光。

“吃掉他。”那个人把尸体踢向她,那尸体不仅没有内脏,而且也没有骨头,肌肉在地上拍打出干瘪的声响,仿佛已经失去了全部血液。

恩提梅西斯奋力抬起眼睑,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矮小的女人。那女人的皮肤苍白干皱,让她看上去比实际上年长得多,但即便如此,她给人的印象也不超过二十岁——这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儿童。

那个女人蹲下来看她,好像要确认她是否真的醒了,女人红黑色洋装的裙摆仿佛被某种不自然的力量撑开,在蹲下时没有一点变形的迹象。

“你没有醒吗,不愿意吃吗?”

女人的声音是那么庞大雪白,它突兀地降临在这里——一座空旷的洞窟里,带给恩提梅西斯一阵隐隐的恶心。

女人终于站起身,扶了扶波奈特泛着彩色油光的帽檐,把视线转向同伴。

“梅达尼上人......”

一个又高又瘦的人进入恩提梅西斯的视野,他至少有三米高,上下半身各束着一件极大的亚麻色长袍,从他那被白色头巾包裹的脑袋下露出一双歪斜的眼睛,仔细一看,眼睛周围的皮肤满是黑色缝线——那是被缝到他脸上的一双死人眼睛。

被称作“上人”的东西没有任何表示,至少在恩提梅西斯看来没有,但女人似乎依然接收到了某种指示,她又一次蹲下,伸出手放在恩提梅西斯的脖颈上,后者立即感到一阵温热的刺痛,女人的嘴突然从手心张开,将过长的犬齿嵌入恩提梅西斯的咽喉。

恩提梅西斯被一阵恶心的饥渴唤醒了。

她的牙床发出一阵压抑的喧嚣,气管连通食道,在内表面上生出尖锐的绒毛。也是在这个时候,恩提梅西斯心中升起一种愤怒,有什么事情开始了,它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在很早之前,远在她还是一个纯洁少女的时光里,它开始在一个这样的黄昏,这是一个七月的黄昏,你走在路上,以一种绝对不会被想起第二次的方式散步,某件事情,也许是一点尖锐的声响,黑呢衣的老妇人的背影在转角处变成一个黑点,你感到一阵不安,一个庞大斑驳的东西——时间——降临到你散步的街上,你盯着它身上巨大的斑点看,那是一些你甚至在噩梦中也从未想象过的瞬间,它们是如此肿大,以至于有时候你会认为没有人可以从其中离开,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你想。

这是恩提梅西斯最后一次感到愤怒,从此以后恐惧就取代了它的位置。

她用伤口爬行到那具无骨无血的尸体旁边,洞窟里的灯光变暗了,那两个人要么已经离开,要么从未出现过。那种从喉咙深处升起的饥渴在靠近尸体后变得更嘈杂了,她从尸体的胸口上咬下一块肉,在食道里翻出的腐臭中将它咽入蜷缩的胃袋。她突然发现那饥渴并非她的饥渴,而是这具尸体的饥渴,在还未被掏空脏器之前,或者说,在还未死去之前,它是一个患者,经年积累的以太病变吞噬了它的过去,它开始精神失常,变得无法理解时间,甚至无法理解自己,每个瞬间对它而言都是一种突兀的惊吓,这就是它选择成为一具尸体的原因。

就是在这种饥渴中,它吸干了自己的血。

恩提梅西斯噬咬着尸体的血肉,在不知何人的稀薄体液中翻滚痛饮,喝得酩酊大醉,那尸体曾数次成为她自己的尸体,在那些时候,她抱着自己的尸体哭泣。一只瘦骨嶙峋的斑点狗几次从洞口经过,两只从稀疏毛发间生长出来的小而黑的眼睛警觉地转动着,流露出鬼火一样的悲伤神色,它最后一次出现时身上湿漉漉的,步履虚浮,粘稠的透明液体粘在稀疏的杂色毛发间,缠成一团团耷拉在身体两边。这一次,它久久地站在洞口,直到身影在洞外降下的暴雨中隐没——以太风暴来了。

洞窟内的照明系统早已失效,只能依靠白天从洞口透进来的阳光勉强视物,风暴到来之后,这仅有的光亮也消失了,昼与夜的区分不复存在。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洞窟中保持着一种冬季傍晚的昏暗,而突然炸起的闪电又会在几十秒之内带来超越白昼的明亮。洞口被一种持续性的黄昏笼罩,在那里,巨大的、不可聚焦的阴影来了又走。暴雨带来了晶蓝色的雨水,这些活的雨水混入恩提梅西斯碎片化的梦的图像中,一遍遍冲刷过许多个洞窟内部——现实、梦、以及更多没有名字的陌生处所。

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布满繁星的夜晚,恩提梅西斯头上的岩壁变得完全透明,暗红色的分层坛场降临在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上,那是一串由中心柱体连接的多重闭曲面盘,形成的结构既不是塔形也不是沙漏形,也不是其他任何理性的形状,这些坛场组成的结构高耸入云,恩提梅西斯无法揣度它的全貌,她在坛场投下的阴影中持续不断地醒来,那是一个巨大的画迷,已经撤除了边界,填充了每一个无人观看的黄昏,从恩提梅西斯破碎的梦思开始,晶蓝的雨滴落在因她的家族性症状产生的噩梦之间,如同某种凝胶,一个梦境会带着它自己的历史前来,它们在雨水积蓄成的镜面水洼上散步,曾被这个可怜女人用于区分梦境与清醒的界限伸着懒腰加入游行队伍,它在一个看起来很像她故乡的地方住下、歇息、做梦,等待另一支队伍从它的深梦中醒来。时间,那个令她不解的斑驳巨物,从布满星子的高处俯视着她。她看见十七岁的恩提梅西斯,长着红色的眼睛,只有一只手,沿着来时的道路走到她面前,少女浅笑着,嘴唇翕动,指着她的腹部,仿佛从那里有一颗心脏即将跳动。

在坛场的阴影下,她看见一个身穿长袍的人,暴雨从他张开的双臂间落下。

“过去吧,过去吧。”少女的清脆声音,有一双纤细的手推着后背。

“我很害怕。”她说。

没关系,没关系,少女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她听着,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她在故事开头的地方就沉沉睡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少女依然不紧不慢地讲着,这让她感到十分安心。

她记得那个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

“安娅洛萨姵兹(Anyalothapliz)从不安的无梦中醒来......”

【 安娅洛萨姵兹(Anyalothapliz)从不安的无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肚脐上长出了一条湿粘的**。那东西只有一小半露在外面,露出的部分潮湿而干瘪,内壁涂抹着黄中带红的物质,像一条死而未僵的蚰蜒在她胸口湿漉漉地抽搐。

她用手指碰了碰它的乳胶表面,那东西却如活物般,在被触碰的瞬间猛然弹跳起来,激得她腹中一阵绞痛,她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它的头部,想就这样把它彻底拔出自己的身体。

“嗬——”

房间里,另一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安妮俄浦西斯(Enyeohpsis),她的室友。

发现安娅洛萨姵兹看向自己,他突然摆起手,拼命做出一副想要否认什么的样子——

“不。不是我干的。”他边说边掀开自己的上衣,发现那里并没有肚脐后又急切地用手指往皮肉里扣挖。很快,他从肚子里扯出了一条粉白色的管状物体,那东西一遇到空气就变成酱色,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一边,不断滴出颜色奇异的液体来。

“你看。我肚子里也有这些——”他如蒙大赦,指着那截湿耷耷的肠子喊道,话说一半,他猛地倒头就睡。

“嗬——”房间里传来一个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原来是安妮俄浦西斯,他从短暂的长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靠椅上,一截粉白色的虫形血肉正从腹部流出。

他又惊又怒,跳起来一巴掌抽在安娅洛萨姵兹的右脸上,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敢趁我睡着的时候做这种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安娅洛萨姵兹抽泣起来,她一边抽泣,一边咬着**的尖端,将它整个“哧溜哧溜”地吸到嘴里。那东西从肚脐中离开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带出了几滴泛红的肠液。

听到她的啜泣,安妮俄浦西斯感到一种巨大的悲悯,于是他上前抱住了安娅洛萨姵兹,拍了拍对方的脊背,说:“我原谅你了,安雅。”

温暖的拥抱持续了一会,然后安雅停下抽泣,凑到安妮俄浦西斯耳边:

“我刚刚从杂物间里出来。” 】

以太风暴结束后的第四天,她从窸窣作响的梦中醒来,回到了十七岁时的少女躯体,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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