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这?”几分钟前才草草打理完头发的安然,眼神中仍残留有未睡醒的朦胧,她在接过白帆从书包内几张满是公式、文字与符号的白纸后,忍不住抛出疑问。
不过姑姑似乎并未对他的上门感到惊讶,只是从厨房里笑盈盈地端来两杯果汁和一盘刚切过的果盘,走前还不忘打趣道:“又来帮我们家小安补课了呀。”
补课?
“嗯嗯,之前不是安然你让我在每次大考后,如果成绩下降,就重新复盘遍卷子的吗?”
“我?什么时候……”话还没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
论性格,“她”还真可能干出这种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大考,前几天的那场考试也明显不能被归类为其中吧。
“要说时间,让我想想,好像是初二上学期那会儿吧,期中还是期末来着,反正当时成绩出来后你哭的老伤心了,”白帆将两手放在眼部下端,摆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然后我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咯。”
初中时期,安然记忆中与之相关的片段同白帆所描绘的大相径庭,果然又是由一些不同变故所导致的结果变化。
可既然只是开学考那种难度,那么,这试卷在复盘的必要上……
“考虑到咱这个开学考的水分,懂得都懂,比较重要的我看还是这个月底的月考,所以前几天我就顺带整理了那几科可能会在月考涉及范围内的章节笔记,当然,还有一些卷子里的题目。”
在学习能力上,他倒是没有任何变化,简单扫过那几张用黑色圆珠笔工整抄写的纸张内容,安然不禁感慨道。
不对。
既然白帆他不止一次来帮我补课,那不就证明我的成绩本就不行,那这样的话,我又是怎么考进这所学校的?
“那个,你上次过来是,什么时候来着,我有点忘了…”
“初二下学期的期中吧,期末我记得没有,对了,后来升初三开学考,安姐你可是年级第一,怎么连这事儿都忘了,难怪我常听别人说熬夜对身体不好。”
看来至少不是通过什么不正当手段来的这所学校,她松了口气,重新将目光转向由白帆一笔一墨,亲手为她拼凑而成的试卷。
补课,以前也有过,多久前来着,不大记得了,反正当时他也在,有我,还有何汐……
也许还未从睡眠中断这一既定事实中走出,又或是试卷这一载体本身自带的“催眠”效果,安然眼神忽显迷离,思绪也正慢慢飘向曾经刚入高三不久的那个周末。
…
炎热并不能完全描绘那日下午的情形,硬要说的话,更像是闷热中带有由心而生的烦躁,二者共同交汇,集于体表之上而形成感受。乌云足够多,多到整片天早已不见一丝淡灰,鼻腔中隐约流入几柱不可名状的潮湿气息,雨却迟迟不肯落下。
这鬼天气,早知道找个借口不来了,心中带有这种想法的我,在校门口同每次都像是提早很久到达赴约地的何汐会合,却迟迟不见白帆的人影。
“他怎么还没到。”见何汐仍旧保持着沉默,我试图通过开启这个话题来打破僵局。
“这不是来了嘛,”顿感肩膀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重重拍了下,白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快走吧,看这天气,等会儿多半得下雨。”
与完全由热筑成的外景相反,摁下冷气开关没一会儿,这间面积不大的自习教室就彻底暴露在成片成片的清爽中。
“所以这就是你早上在群里说的‘好地方’,”与预想的画面毫不相关,我在环视整个空空的教室后,不免有些失落地得出结论,“谁家天才会想着占用我们好不容易的放假机会跑来这啊?”
白帆没说什么,只是扔给我一套厚厚的卷子,又将同样的一套递给何汐:“嘿嘿,别看表面是我一个人写着太无聊,想拉你们来一起刷题,实际上,这可都是给你俩未来铺路呢,看黑板边儿上那块,距离咱高考可就剩260…不对,是259天了。”
“该不会国庆假也要拉我们来这吧,我先提前请假了。”
“那倒不至于,我到时候可有重要的事去做。”
我追问道:“什么好事啊,说说呗。”
“这个嘛,保密。”声音中褪去几分俏皮,更多的是平静。
高中剩余的最后一个完整周末,似乎与那个沉闷的下午一起被抹去痕迹,留下的是错题本上多出的几道错题与笔记。
“对了小白,你大学会留在省内吗?”在交换最后一套卷子的校对过程中,何汐冷不丁发问道。
“我想想哈……应该,应该不会,我是有出去的打算。”
“咦?”本在批改白帆英语阅读卷子的我对他的答案略感意外,但考虑到以他现在的成绩,上个本省的一流院校大概毫无压力,“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考……”
“澄大吗?那倒也不是,我就是想……”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扭头望向窗外无垠的灰色天空,招呼我和何汐离他近些。
“这可是秘密,我还没和其他人说过,现在偷偷告诉你俩。”
答案虽然与设想的不一致,但考虑到那边的学校也完全不比这儿差,我并没出声。
“靛城?”何汐反倒是有些吃惊,说话声音也不住放大,“嗯……也对,那儿挺好的。”
“好地方……呵呵……好地方呢……”白帆捋了捋头发,话锋一转,把用红色水笔批改过的卷子重新朝我丢来,“真有你的安子,C篇就对了一题。”
“怎么可能,是不是看错答案了。”我没多想他刚才说过的话,只是一把抓过答案,自顾自检查起来。
…
“安然?”在阵阵呼喊声中,她猛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里紧捏着卷子,身体却在无意识中不住地朝坐在旁边的白帆倾靠,意识到现状的她连忙起身,脑中又流过刚才的画面。
原来他那时就决定过,只是我一直没去想。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困。”他为什么要去靛城,安然慌忙解释原因的同时,再度想起这个问题。
自己和何汐最终也跟着报了那所学校,虽然专业不同,但也就像以前那样稀里糊涂地度过了大一的半个学年,真是,巧呢……
安然将写过答案的几张纸递予白帆,连带着的还有经过思考后送出的疑问。
“白帆,你想过大学要去哪儿吗?”
“咋突然问这个,”他愣了会儿,毫无波澜地给出回答,“才高一,这怎么可能想好,本地的话…”
与之前不同的答案,即便考虑到提出问题的时间、地点和人物都有变动,但他的答案好像和之前不一样……
“…想啥呢,虹西这小地方哪来的大学,硬要说的话,我还挺想去靛城的,安然你呢?”
姑母精心打扮过后,步履悠悠地从卧室走出,见客厅保持沉默的二人,她轻快地提议道:“小安,我出去买点儿菜,小白中午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了阿姨,我一会儿就回去。”
“你小时候来玩的时候还经常喊我姐姐呢,我这几年原来这么显老了么……”
“哪有哪有。”白帆笑道。
“安然你也是,朋友来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之前和白帆挺能聊的呀。”
…
正午的太阳如往常一样毒辣,坐落于桥北路与建干路拐角处的饭馆座无虚席,刚下工的民工三三两两簇于大大小小的桌前,或大口吞咽着未充分咀嚼的米饭,或捏起盛满白酒的玻璃杯一饮而尽,抑或是毫无顾忌地流露出爽朗笑声,大声跟其他同伴聊着自己远在故乡的妻儿。
简单点了几道菜,在付完钱的近乎同一时刻,安屿提起装有米饭与菜肴的塑料盒,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这个还在不断涌入食客的小饭店。
真倒霉,本来只是出来打个饭,还碰上几个莫名其妙朝自己搭讪的社会青年,结果只能先对他们中的一员动手,与料想的没什么不同,不过也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罢了。
他们不会报警吧,我好像没多用力,而且这理应算正是当防卫,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原先的旅馆。
“喏,”女孩推过饭盒,坐在一旁的男人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这让她不由得抱怨道,“都怪你让我出去,结果刚好碰上混混了,倒霉。”
“哦?你没把他们怎么样吧。”林祎依旧紧盯手机屏幕。
“没的事儿,”安屿没等他,扒开饭盒,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两天就要走了吗?”
“差不多,下周五上午九点的车。”
“怎么还要那么久,亏我早早给咱搞了车票钱。”
“才五百而已,瞧给你能的。”
“哼,爱要不要,”她像是想到什么,放下一次性筷子,扭头看向深色窗户玻璃外的碧蓝天空,“走之前,我能跟她见个面吗?”
“在说安然对吧,行,就是别再透露我们的事了。”
“再?你昨晚看到了?”
“不然就凭你这能耐,上哪儿搞这么点钱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