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列车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倒也不能算得上轰鸣,毕竟隔了层窗户,声音并不大,与之相比,车厢内此起彼伏的方言交互声显得更刺耳些。
小孩在哭闹,似乎为了引起家长的注意,哭声愈演愈烈,短视频外放的土味音乐从上车不久后开始便持续到现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偶尔传来几声咒骂,整节车厢内充斥着难以平息的躁动。
即使虹西的景致早已非昔日那般,途中邂逅的陌生人也已更迭,可车厢内的氛围却总这样,就像一口于小火下慢煮的锅。
安屿听不懂后座的几个中年男女到底在讲些什么,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她对这个世界的许多方面都是如此。
方形玻璃窗外灰白的天空同连绵却低矮的丘陵交汇,若把其比作画的底色,眼前快速飞过的树木、矮房与电线杆恰如点缀其中的别致笔触,时而浓墨重笔,但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抹。
车有些许晃动,她站起身,由于坐了实在有些久,差点儿顺应着车厢轻微的震动摔倒,看手机屏幕当中的时间已是过了正午。
窗外那种晴不晴雨不雨的天气是她平生最讨厌的,仿佛化作恶魔在耳边低语,暗示之后的一切都将如这般色调。
“趁热吃吧。”
将两桶已经撕开并泡过的杯面从饮水机处取回后,她端过其中一杯,轻轻放在林祎腿前的小桌上,对方还是跟前几天一样,视线死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少看点,小心等会儿没电。”
见其还是没作任何回应,安屿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突然冒出一句:“你觉得这次能成吗?”
“还没到,怎么又开始打退堂鼓。”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这次也失败了的话,我们……”
…
“嗯,所以你也早点休息吧,都这么晚了。”
挂断电话后,安然把手机搁在一旁,侧身倒在床榻上,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
转眼间这周的课也已结束,心中没有因此产生较大波动,她现在唯一关注的,只有明早的社团活动。
时间跟地点,在电话里都已经讲清楚了,虽然她对白帆时常会以这一媒介而非其它社交软件来联系自己有些不适应,但也能接受,而且这样也比打字交流能更清晰地表达想法。
和工作人员也对接过了么……她觉得这点有些赘余,而白帆的解释是“需要相关盖章”。
也对呢,自己大一寒暑假时参加的一些社会实践活动,最终导向的结果也都是几枚红彤彤的圆形印章,外加两三张打印过,且填有个人信息的报告单,形式上不同,性质上却好像没什么两样。
今天是周五,安屿她们应该肯定离开了,如果是上午走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靛城的某处。
靛城……
那个埋葬自己一年半生活的地方,总体上而言比虹西繁华不少,只不过邻近大学的那片城区,有时真的有种虹西的幻视感。
那时,为何会去那,其实心中早已有过答案,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她知道,何汐去那儿的原因之一里肯定有白帆,可他又为什么会选择那座城呢?
话说回来,现在的关系似乎和那时并无二致,尽管班上同学及过去的一些经历有所改变,但在这个小圈子里,自己跟白帆依然是朋友,何汐同自己也是,唯一的不同只剩他们两人间的关系了吧。
既然她不认识我,那在此之前,应该也不认识白帆。
恰在此时,周二晚上的一句八卦般的疑问又重新占据了他的思路。
【你喜欢白帆吗?】
搞笑,怎么可能,不过那也许只是女生间不含其它因素的闲聊,还是说,背后隐藏着某种目的。
不对,我想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明明现在的生活只是片刻,自己又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乖乖等着一年后,一切回到原样不好吗?
可就事论事,安然其实也有过怀疑,从刚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有,但后来又不知为何打消了这个想法。
即便有,也跟现在的我毫无关系。
时间已经到了二十三点整,放在大学,这会儿宿舍楼想必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点都让她有些犯困。
还是先睡吧,明天可还得去那儿忙上半天呢。
等会儿,好像忘了什么事。
…
“叮~”
熟悉的聊天信息提示音的引起了何汐的注意,她放下手中的笔,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旁的手机。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呢?
当看见发送者后,原本的好奇得到解释,手指也不由得开始在屏幕上敲动起来,不一会儿便给出了答复。
说起来,前几天的事,也真是多亏了她呢。
紧闭的房门外一片寂静,窗外也是,或者说,耳中传入的仅有女孩自己在卧室内的来回踱步声。
父母这两天都没加班,虽然知道原因并不出自她,但她还是为像是消去争吵声般的家感到莫名的安心,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也许是自己主动向他们输出了情绪与心中想说的话,傍晚时的饭桌上,他们对自己的话明显多了不少。
【别去逃避。】
现在做的事,应该不算逃避了吧,自己可已经向父母袒露了心声,也得到了比预想要好些的回应。
那未来,还要去灰岭吗?
思绪被又一声清脆的“叮~”所打断,她再次看向聊天页面,只是社团群内多了条平平无奇的群消息。
钟北的手指在玻璃屏幕上大幅度舞动着,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块不大的画面,他操控的角色在游戏当中不停穿梭,躲避着敌方的攻击。音乐和特效声让其完全沉浸在这个数字化世界中,他倒也乐意如此。
突然间,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他原本的专注,一条消息推送到了屏幕上。
会是什么呢?
什么啊,原来只是把前天晚上的事又重复了一遍,还以为是开黑的那几个室友嫌自己太菜呢。
他从切屏的状态重新回到游戏界面,却发现自己操控的角色在那几秒内已经阵亡。
本处在劣势,唯一的路人队友在公屏内不停问候着他与他的家人,随着“砰”的一声碎裂音效,游戏也因而得到终结,他自然是失败的一方。
简单打字告知室友后,他退出这个删了又下,下了又删的游戏,开始在寝室小群中询问诸如“明天几点到”“结束之后干嘛”的话题,但迟迟未得到回复。
搞什么,都说了明天一起去,怎么一个个跟死了一样。
等了半天,总算有消息传来,但只是对自己刚才短暂挂机行为的嘲讽。
“明天你去吗?”
浏览过社团交流群内像是防止忘记般的二次提醒后,夏小小在好友私聊中缓缓打出几个字。
“嗯,我报过名。”
“那到时候见。”
本因参加这个不明不白的活动而有些后悔的她放弃了随便编个理由的念头,将注意力转向其它地方。
算了,事就是那么个事儿,去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