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将虹西比作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子儿，那么澄阳必定是日光下闪着光芒的璀璨宝石，安然知道这种比喻可能有些夸张，但这确实是自己小时候对它的第一印象。
由于那时父亲常到那座城市出差，而它离虹西也不算太远，种种原因下，自己对那陌生的地名或多或少萌生过朦胧的好奇。
第一次去是哪一天早已记不得了，只记得从那以后便经常性地来来往往，而她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高一时同白帆他们一行人的经历。
等会儿，如果这样的话，那和白帆的约定……
“不想去吗小安？我记得你小学的时候跟轩轩都说想考澄阳大学呢，现在轩轩考上了，刚好能做现成的导游不是嘛。”姑姑清了清嗓子，接着提议道。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男生没再说话，叹了口气便闭上眼，安然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他身上，只是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嘛，不过这事也都过了好几年了，大概六七年吧，”姑母见二人迟迟没有给出反应，语调也放低了些。
“那会儿你爸他还在澄阳，跟我提过几回，说想把你也接过去念初中，不过小安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妈，你少说两句吧，安然她不是晕车么？”男生终于开口，音调显得有些低沉，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感。
安然并非如此，相反，现在的她较以往更为清醒，可即便如此，她也仍未吱声儿，而是将身子向边上挪了挪，为理清姑姑刚才那些话中的含义而继续思索。
澄阳，上一轮七日假期的大半时间都是在那儿度过的，自己，白帆以及班上几个同学，不过那些个人已经从自己目前的生活中消失，白帆也有了其它计划，这次该怎么办。
“你要真关心小安，也不见刚才上车打声儿招呼，小安，别跟你这傻哥哥一般见识。”
“我……你儿子要那么傻不还是考上澄大了。”
要答应吗？澄阳，如果答应下来的话，白帆那边就得推辞，可这样真的好吗？
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安然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象，这并非自己所住小区的停车场，不远处的小区入口在黑夜中泛着几点亮光，于她而言显得愈发陌生。
“下车了叶雨轩，我送小安回去，”姑姑没有再问她，而是看着她应该称其为“表哥”的男生，没好气地加了句，“一会儿别忘记把衣服晾了。”
“知道了知道了。”后者没有犹豫，下车后重重摔上门，快步离开。
刚才那三个字是他的姓名，安然能够肯定这点，但她无法理清这对母子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也无从得知。
再度起步一段时间后，车速逐渐趋于稳定，和刚才相比较，她觉得总体上要慢些，就像是给足时间，就等着她给出方才那个问题的回答。
周围许多景物都是以前不曾见过的，路灯、灌木以及偶尔闪过面前的几点远景光束，它们从眼前缓缓飘过，其中有些则定格在脑海当中。
“其实……姑，其实我那几天有约了……”
仔细想了想，安然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毕竟这种事是绝不可能打个马虎眼就糊弄过去的。
姑姑开着车，嘴里似乎嘟囔着些什么，但没有表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过了会儿才笑道:“我就知道小安你刚才那样是有原因的，没关系啦，不过能和姑姑分享下是什么原因吗？和同学出去玩儿？”
“嗯……和白帆……”
“就你和小白两个人吗？没其他同学？那天来家里那个女孩子也没有吗？”
安然完全搞不清话中的意思，她更不清楚姑母口中的女生到底指的是何汐还是安屿，虽然她更偏向前者，可这与当前的问题毫无关系。
“就我们两个。”
话音刚落，她忽觉得车速相较刚才快了不少，但那不过是一两秒的事，之后又恢复到了正常速度。
“是去哪儿呢？就在虹西周边，还是？”
“靛城。”
不知不觉中，车早已驶过几条长道，在经过几个拐弯后钻入停车场，尽管车窗紧闭，鼻腔中飘入的也仅有与平常无异的淡淡芳香，但她还是觉察到一丝来自停车场本身的潮湿气息。
“这种事情吧，姑姑没打算阻止你，小白他人也挺不错的，只是……靛城会不会太远了，不坐飞机的话要坐上七八个小时的车，你现在还小，而且……”
自前方座位上传来的声音像是变了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误以为是一个陌生女人在朝自己发牢骚。
“而且你们就两个人，姑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语气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提出这种事果然会被拒绝，说来也是，靛城，整整一千两百公里，自己除了上大学之外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而昨天刚听到白帆的一番话时，自己的反应也大差不差。
“你爸爸他之前其实跟我讲过，说你和其他女生有点不一样，姑姑我倒也不是想责怪你，就是……”
看来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了，虽然她的确想知道白帆究竟为何会对那座遥远的城市抱有执念，可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做出那种行为。
“那个……姑，我只是说着玩儿的……真的……就……白帆他……我明天和他说一声儿就行……”
紧张，尴尬，也许其中还蕴藏着几分后悔与无奈，她松了口气，开始将这些碎片化的词汇组织起来。
…
“同学们考得怎么样？数学试卷我监考的时候也看了，至少这门是不难滴，像是那几道大题，我上课的时候也讲过，还有选填。压轴题除了第三问难了那么一点点，其它都算简单，不过我看，咱班还是有些同学，我是说在我监考的那个考场，粗心大意。”
结束最后一门考试后，安然顺着茫茫人流重新回到教室，除了要将座位以及书籍资料回归原处，等待班主任讲一大堆有关假期注意事项的环节也是必不可少。
“我去……难道是我，我在老刘那个考场……”
后面传来的哀嚎她早已听过不少遍，除此之外，一切倒挺正常。
就在昨天上午结束考试后，她将不能赴约的消息转达给白帆，虽然她知道自己完全能通过手机私聊或是电话等媒介相对轻松地转达信息，但不知是出于身体主人的本意，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一些理念上的转变，最后还是选择用这种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能注意到对方神情的转变，由最开始的期待与好奇转为于她开口之后的几丝疑惑，最终化作缕缕几乎看不出来的哀伤。
当然，其中也有自己的过分解读就是了。
“那好吧，也是我的问题，昨天突然提去那儿，有些唐突了，不过下次有机会我还是会再邀请安然的喔。”
他换了种第三人称般的口吻，安然不清楚其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正在掩盖着表面之下的情绪。
“……从明天开始到下个月的七号，这七天我们是放假的，大家也都知道，这个一放假就肯定就有同学出去玩，当然我没有责怪同学们的意思，根据学校的要求……”
现在看来，老刘确实和之前相比也变了不少，至少在这方面要比之前和蔼许多，她知道他后面还会再讲一些个人看法，至少还要再等十多分钟。
“班长你这个假要做什么，让我猜猜，不会都是补课吧？”几声悄悄话传入安然耳中，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仍自顾自讲着。
“还没，大概这次放假回来后才开始。”苏白淡淡回复道。
回来之后么，那他上次活动缺席的原因就不是补课了，不是的话会是什么，安然想不到其它理由。
“嘿嘿，跟我猜的差不多，不过这个假期档好像会上很多新电影，我看最近那个《尤切尔利》光是预告片看着就不错，要不一起看看？”
“你还是找别人吧。”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仿佛受其感染，安然也想找身边的人聊会儿天，不过话还未脱出，讲台上的班主任便宣布今日的圆满结束，以及假期的正式开始。
笑声、脚步声、拖动桌椅造成的摩擦声，声声入耳，安然只好作罢，在与何汐进行道别后便打算回去。
这个点还早着，早上也跟姑姑说过不用来接自己，要不再转转？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走就完事。
“诶，安然！等——等——我——”
出了教室门口，没走几步，那束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同以往不知多少次那般，又一次在身后响起，随后连同其它噪音灌入耳中，只不过她敏锐地将其过滤出来。
白帆，又是你。
“回去？”
“不然呢，都怪那该死的晚自习跟调课，都连续八天，每天晚上都孤零零一个人，不过这样也刚好能看看虹西的夜景就是了。”
说来也是，从开始实施晚自习到现在，自己同他一起回去的次数寥寥无几，她自然也想象不出对方平常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独自回家。
“那走吧，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