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都说了走之前检查一下,现在又得回去拿。”
安然抱着自己昨晚刚从卧室找到的背包,走出电梯门没几秒,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责骂声。
“知道了知道了,我再过去不就是。”
不远处熟悉车位旁站着那个白白净净、从长相看和以前的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生,而在旁边数落着他的正是自己的姑姑。
潮湿的气息似乎永远无法从这个停车场散去,那算臭味还是其它什么,她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压低呼吸,不过这种行为没走几步就败下阵来,随即她又对刚才的荒唐举动感到有些好笑。
见安然已经到了,男生也不再楞楞站着,走上前,从她手里默默接过包,塞进还未关闭的后备箱中。
叶雨轩,是叫这个名字,这可不能记错,毕竟是我……是这女孩的表哥,不过名字什么的自己这段时间已经见了不少,光是从入学开始就一直在邂逅新的姓名,虽说这只是对指定对象的代号与称呼,但名字一多,记起来总感觉好麻烦……
“上车吧。”又是那副低沉的声音,跟昨晚车上时没什么两样,安然“嗯”了声,随即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和白帆提起无法赴约已经是前天的事,而那之后自然是答应了姑姑她们的邀请,在收拾过必备品后搭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不过自己刚才把手机落家里,只好一个人折返回去,再下来时便碰上了刚才的那副情形。
看样子这对母子间的关系也不算好,她想着想着,突然又联想到现在这个世界的父亲,“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说不定比这更差,虽然作为目前的“她”,还从来没见过他就是了。
“还不快去拿,这里不让停太久。”姑姑将车停在两天前那个夜晚同样的位置,朝副驾驶的方向喊了句。
安然觉得现在的姑姑和前几天相比简直像是变了个人,平常对她那种和蔼的态度在对待表哥时荡然无存,也许父母对自家孩子的态度跟亲戚家的孩子相比就是如此?她不是很清楚,毕竟以前的自己可从来没有过什么表哥。
大约过了三分钟,对方匆匆跑来身影再度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手里多了样东西,是一台相对小巧的相机。
“呼……赶上了……”叶雨轩坐在车上大口喘着气,随手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额头泌出的汗珠,姑妈没多说什么,发动车辆缓缓驶离原本的位置。
正处于假期的头天,路上的车比平时多上不少,节日的喜庆仿佛贯彻于大街小巷之中,安然在盯着窗外看了会儿后便闭上眼。
反正距离抵达目的地还早着,睡会儿吧。
模糊与朦胧交织于视网膜前,蒙住眼睛的不是别的东西,而像是一滴滴泪。
身体不听使唤,做着预料之外的动作,但也不过是趴在桌前,努力克制着些某种难以言表的行为。
“别哭了……还在上课呢……”旁边传来的稚嫩声音有些耳熟,似水,缓缓淌入耳中。
原来是在哭吗?可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发出声音,完全无法弄清缘由,身体的主人也是。
用力抿着嘴唇,将头埋压于双臂间,身体蜷在桌前,努力地维持一种正常姿态,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喏,擦擦眼泪吧……”那抹声音还是如此地细微,一块手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视线当中。
渐渐地,泪有所缓和,手不自觉地接过它,将眼角的泪水慢慢拂去。
“我……才没哭……”
有些不服气,嘴里也嘟囔着几乎听不出来的低语,像是在刻意压制着埋藏于内心深处的伤心,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熟悉,仿佛下一秒就将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安然,别说和上课无关的话!”老师的严厉呵斥声从教室正前方传来,打破原本的节奏。
这是哪,教室?那我是?
当意识到自己并非处在现实这一点后,眼前的所有骤然变得难以看清,听觉也是,只感到耳边像被另一簇声儿环绕,霎时间,刚才的一切不复存在。
“小安,小安?醒醒,我们快到了。”
缓缓睁开眼,从不同方向同时传来的亮光让安然慢慢清醒了几分,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梦。
又是梦,但比起平常无意义的梦境,它却显得有几分真实,就好像是早已经历过的事。
回忆?
好久没有过了,“她”的记忆片段,但把它称之为回忆又太过模糊,除了那两三句话,就再也听不清其它。
澄阳,安然在过去三年的地理课中不止一次见过这两个字,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出现在试卷当中,结合材料分析当地的各个发展时期云云,而如今坐在车内眺向外头,那始终陌生的景象便是仅属于澄阳的一部分。
安然虽不是这地方的人,但如果提起它,她能够例举一大堆用于夸赞的例子,无论是市中心繁华的街景、交通与高楼大厦,或是城郊数不胜数的旅游景点连同堪称完美的基础设施建设,亦或是放在全国数一数二的澄阳大学,上述的每一种,她都能够随随便便掰扯个三天三夜。
只不过与其从书面上展现其特殊之处,她其实更想切实地进行一番实际体验。
尽管已经对预入住的酒店几尽想象,但当实际抵达那儿后,它的实景仍比图片中还要亮丽不少,经过简单决策,她跟在姑姑后头进了间房,开始着手放置以及暂时性的休整。
手机屏幕所展示的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准备完一切、依旧坐在车后座上的安然对周围滑过的景致逐渐提不起兴趣,闲着无聊,只好将注意力集中于手中的电子屏幕。
朋友圈的许多好友对现在的她而言有些陌生,拇指轻轻地拨动着屏幕,滑过的却都是清一色的旅游照片,果然都在这个难得的长假里出去玩儿了么,她忽觉得有些发晕,连忙终止了刚才的行为。
“小安快看,前面就是轩轩的学校了,你以后努努力,将来也要争取来这儿喔。”姑姑手里握着方向盘,嘴边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澄阳大学,自己那时如果在那条冗长的志愿清单中将它列为优先,能否成功考上呢?
答案是否定的,虽然虹西一高的教学水平在整个虹西都能算得上独一档,虽然自己所在的班级是整个年级的重点班,虽然那时的成绩在班中还算说得过去,但即便在种种“虽然”之下,自己实际考出来的成绩仍与澄大的最低分数线有所差距。
差距大吗?好像也没有特别大,说起来,白帆那时的成绩能不能上这所学校来着,他好像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高考分数,也许是注重隐私,不过单从他在靛大的那个专业最低录取分数线来看,要比自己好些。
苏白好像考上了,这个她倒是极为清楚,学校也因此将他,也不能说是“他”,应该是“她”,将她的照片连同名字,甚至是高三时几次模拟考的成绩一同纳入历年的纪念册中。
“真搞不清楚有什么好看的。”
她听到走在前面的叶雨轩小声嘟囔道,对方在带着她们于保卫处登记后,已经作为领头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边这栋是离我宿舍楼近点的食堂,比刚才那边儿少一层,不过价格也更低廉……”和刚刚的抱怨不同,他回过头朝安然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他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度,安然未探全貌,却已略知一二。
从姑姑前段时间的调侃中能够得知,“自己”和他在不同时期的关系相差甚远,大概从某一时间节点之后便同对方多了些隔阂,不过具体内容现在也无法得出。
漫长的校园游耗费了整个下午,持续步行下,她也从中感受到了几丝疲倦,按理来说,之前的身体称不上强壮,但至少不会因这点路而觉得累,看样子这副身子不太行,还是说,女孩都是这样,安然不了解,也不想再深究下去。
窗边的月倒是尖了不少,沐浴过后的她除去发呆或将注意力集中于手中那一小块屏幕,实在想不出有其它事可做,再出去转转?一个人的话不知道姑姑会不会同意,说起来,她对自己之前那个请求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就好像单是一个人出门就会发生意外。
“嘟——”
右手手指处传来手机的震动声,她下意识解锁屏幕,一条私聊消息直接射入眼中,紧随其后的还有几张清晰的照片。
「总算到了,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