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这是安然看完那条信息后的第一反应，她无暇顾及其它，手指已经把屏幕下方的虚拟键盘敲得蹭蹭作响，几乎未经思考，一行字就已在聊天输入框内飞速成型，然而，就在准备摁下发送键的前一刻，迟来的理智才匆忙制止了她。
还是算了吧。
她又一字一字地将码完的内容删除，心里想着的却是挥之不去的不解与疑惑。
不是都说过下次再去吗？那他现在为什么还会去那儿，会在那个距离虹西整整一日车程的地方。
而且还是一个人。
安然实在是无法理解，靛城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投入其中，她试图换个方式询问，却始终难以组织出令自己满意的措辞。
这样不太好吧，可能白帆他只是想分享下而已，还是不要问那些会让对方懊恼的问题为好。
「你果然还是去了呀」
跟刚才那点儿字相比，现在的她姑且换了种口吻，就是不知道对方会如何给出回答。
怎么回答都行吧，至少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应该去打扰他。
意识重新回到身体时已是次日清晨，阳光在她醒来前就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脸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着今日的安排，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
七日假的第二天，按照规划，姑姑应该会带着她和叶雨轩去澄阳的艺术纪念馆，她不理解姑母为什么会把这一不太重要、但尚可称为所谓“旅游点”的地方归纳在计划之内，不过内心倒也没有抗拒，只是独自坐在后座，对着车边徐徐而过的景象发呆。
和其它旅游景点相比，纪念馆的人并不多，这或许算是它的优点之一，安然不太确定在这段时间里，“网红打卡胜地”这一概念是否已经兴起，或者说是在各个软件与网站上流行起来。
搜索引擎给出的答案为“是”，也就是有，但还没完全兴起，至少不会泛滥地如她大一时那样，只为了“打卡”和发朋友圈而存在。
馆内的艺术品的确琳琅满目，步入堂中后，也确确实实能体验到文艺气息的浸染，不过这种感觉也仅持续到下午，随着融入景区的浩浩人群当中，那份刚获取的宁静与美好便逐渐埋没于喧嚣声中。
时间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累了一天的安然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
果然还是在想他的事。
难道自己真的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去那儿的吗？还是说，真的真的就是与平常无异的旅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旅游的话再怎么选，那里也不会是优先选项，不过追其原因并非当地的问题，而是比起那里，明明有更好的去处。
澄阳、律和、凰安，这些个地方哪个不比那儿好……
而且，为什么偏偏又是靛城……
不远处床铺上的姑姑已经进入梦乡，耳中传入的是均匀的呼吸声，安然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子后，最终还是决定出门透透气。
楼顶的风有些凉，将安然脸颊两侧的发丝轻轻拂起，这种感觉，不同于空调机械生产出的冷气，而有种源于自然的纯真。
她本来就只是出来随便转转，却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去处，最后只好来了这儿。
能吹吹风，也还行吧。
自己所在的酒店大楼并不算特别高，随便看一眼便能在视线当中寻得比它更高的建筑，她呆呆地站着，直直眺望远方。
在虹西时，她偶尔能瞥见远点的几座青山，但这儿处在平原，找不到任何有关山的踪影。
目光从远处移向夜空，又在几秒后转向其它地方，就在这时，她才注意到不远处也站这个人，靠在栏杆上，从背影来看有些熟悉，走近一看，原来是她的表哥。
他来这儿干什么？
可能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叶雨轩回头瞥了眼，安然愣在原地，心中不由得冒出“回去”的念头。
和对苏白那种性别变化的好奇不同，她完全没有对眼前这个暂时要称作哥哥的男生抱有任何兴趣，倒不如说，比起对他，她对这座城市的兴趣还更大。
想回去，但又有些犹豫。
刚刚他都已经看到自己了，现在直接走人会不会有失礼貌，可过去的话也只会更尴尬。
哎呀……要是他没回头就好了。
最终，安然还是决定过去，尝试扮演一个正常的“妹妹”。
一阵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包围着她，也悄然浇在她左侧的男生身上，此刻的他，于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存在。
该如何打破这僵局，难道要任凭着继续下去吗？
“虹高怎么样？能习惯吗？”叶雨轩突然开口问道。
安然对他的搭话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道：“能习惯……”
觉得这样回答有些敷衍，她努力换上一种平静的口吻，又补充了句：“哥，你呢？澄阳大学很不错吧。”
“普普通通，平平淡淡，跟别的大学相差不大。”他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
简单的对话迅速导向终结，气氛随即陷入一片凝重，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声音较方才有些低沉。
“那时，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事，以前的朋友、初中同学，还有几乎没打过照面的小学同学。”
“毕竟在虹西那个小地方能出个澄阳大学的学生，也真是件不得了的事。”
“但总觉得，这样的我很奇怪，不再像是之前的自己了。”
这是什么，青春伤痛文学？应该不算，对自身的简单调侃？这倒是有可能。
与这个想法同时流入安然脑海当中的，还有对方也是在虹西读书长大的这个信息。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好奇，随口问道：“这不是挺好的吗？能去全国顶尖的学校，顺带还给高中争光。”
听到她的话，叶雨轩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随后轻笑起来：“你跟初中时比变了很多呢。”
初中时的我到底是有多糟糕啊……居然能让姑姑和他都这么说。
“争光……嗯，至少班主任很高兴，”他嘴里念叨着，“对了，刘卫东，他现在有教你们吗？”
安然愣了一下，这名字有点耳熟，她尝试唤醒脑中的记忆，在几秒后反应过来，这是她班主任的名字。
原来他也是虹西一高的，这么看，现在也算是自己的学长，即便这个事实在过去并不成立。
“嗯，他是我们班主任。”
“挺好的，他对学生的态度一向很好。”
“挺好？”安然有些不解，“应该说是挺严的吧。”她脱口而出，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又未经过大脑思考。
叶雨轩似乎并不在意，他伸出手朝面前的空气抓了两下。
“会严吗？我之前也是他带的，我是普通班的学生，他在三年里对我们都挺好的，认真负责，也基本没对我们发过火。”
听他的意思，老刘应该挺照顾他们的，这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这和自己记忆中的班主任是不是有些偏颇了。
“他之前还和我们讲过，人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去达成某些目的，你觉得有道理吗？”
问我干嘛，我怎么……
安然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她没有过多掩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早了，回去吗？”她看了眼时间后问道。
“嗯，差不多。”叶雨轩慢慢从栏杆上离开，但停在了原地，仿佛口中还掖着话。
“差点忘了，安然，你中考结束之后还有和白帆联系吗？”
“有啊，我们还在同个学校，同班呢。”
说出这话的同时，安然注意到他的眼神忽飘向别处，就好像在刻意回避话中固有的含义。
“哦，这样啊，以后还是和他保持些距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