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烦你们,真的,我已经报过社团了。”
安然心里压抑着之前从未有过的不耐烦,口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倾泻出的脏字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相比之下,站在离她不足一米的那个高年级男生却表现出一副极为热情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就好像她和对方口中飘出的“话剧社”是什么命中注定的关系。
就在半小时前,安然还在百米开外的综合楼自习室里,一边被动地接受空调冷气的洗礼,一边写着老师上午刚布置过的作业。
今天何汐请了病假,尽管她没发现对方前两天有任何生病的征兆,但考虑到最近阴晴不定的天气,也没去多想。
当然,作为朋友的安然心底里的念头自然是想去看望她,不过自己也是从早上注意到何汐空空的座位,以及班级门口课堂情况登记表中多出的名字才得出这个结论,短暂的时间用于购买慰问品未免有些仓促。
而且自己现在连她住哪儿都不知道,若和过去一样倒没什么,倘若不一样,整个中午都将徒劳无功。
明天和后天如果放假的话还有机会,但学校不知出于哪种奇葩因素,对占用九月最后一个周末进行授课与考试的事情闭口不提,反而将眼下本有的两天假期视作过去七天休假的调整。
经过以上种种原因,安然的计划就这么落空,出于无聊,午饭过后的她突发奇想跑到了自习室,写完所有作业后草草离去,却又不幸地在快到教室时被陌生的声音叫住,于是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算了吧茗凯,她都说过不想来了,就别为难人家,我们还是走吧。”
跟在那个让她感到有些厌烦的人身旁的也是一个男生,戴副黑色边框眼镜,面相看着有几分白净,给她一种文弱书生的错觉。
被他称作“茗凯”的家伙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朝安然方向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嘴里还在用同一套陈词滥调复述着社团的各种好处。
“……我们社团真的很需要像你这样的成员,真的不考虑加入吗?”
“只要能来,我立马就安排干事职位给你,平时也基本没什么事,真的,毕竟大家都很努力……”
“如果演出能得奖的话还有证书,大学时会用得上的,而且我们每个月都会举行团建活动……”
要是放在还是男生时,安然说不准会被说动,但现在的她不想和非必要的人与事物扯上关系,对于大学,她内心暗自发笑,自己根本不必等到那一天,所以还是满口回绝下来。
原本计划委婉地推辞几句,现在看来还是直接走好了。
“诶,安然,我就说怎么一直没见你回教室,原来跑这儿来了啊。”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将目光移向楼梯口,白帆碰巧刚从楼梯下面走来。
“这两位是?”
语气透露着略微有点异样,安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朝向他的方向靠近。
“有事找我?是跟校运会有关的吧。”
“嗯,时间安排方面,我中午已经……”
白帆点了点头,她急忙向愣在原地的二人简单告辞,随后便顺着他的话,边聊边离他们远去。
“我以前也说过,有些时候,别人不想做的事没必要强求,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戴着眼镜的男生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将相对严肃些的话送出口,目标自然是一旁杵着的程茗凯。
被数落着的他一动不动,就连从刚才伸出后一直悬在空中的手也是如此。
过了足足半分钟,程茗凯才把僵着的手缩回,不过还未完全回到它本该放置的位置,他握紧着拳头重重砸向墙壁。
“那白洋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办!离比赛可就一个多月了啊。”
“真的不是想打击你,但我想说的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社团里的大家其实心知肚明,舞台也好,演出也罢,也许十二月初的那场比赛,根本就不需要虹高话剧社的出现。”
白洋还是摆着平常那副样子,客观陈述个人见解,不掺杂任何杂念,但这种冷淡让程茗凯比原先还要不爽。
“这话说的,你难道以为我就没想过?这社团再不举办活动,把大家聚在一起,可就要名存实亡了啊……”
“再过三四届,不对,最多两届,它就会招不到人,然后被德育处解散,本来这次都已经排练过好几遍了,谁能想到夏薇薇她……”
“可那时我们已经毕业了,不是吗?”
“你……”
“这么跟你说吧茗凯,”白洋轻轻推了推眼镜,接着说道。
“我对你为什么想要继续运营社团没有兴趣,而且我也不是社团的一份子。”
“但如果你要是真的想把戏演下去,我也不会阻拦你,不过,要解决眼下的问题,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他话锋一转,态度和刚才也有些不同,程茗凯没有多想便急切地问道:“有什么办法?快说呗,我就知道你这人肯定有东西瞒着我。”
“首先,你要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帮不了你。”
…
“感冒了吗?”
跟着白帆回到教室后,安然注意到早上还空着的座位已被它的主人占据。
女孩像是没什么力气,与其说是趴在桌前,倒不如用“瘫”来形容,听到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后,才抬起头,露出被口罩覆去大半部分的面容。
“然然……咳,还以为你也病了,”何汐努力拧出与平时相似的口吻,却还是止不住咳嗽,“小感冒而已啦,咳……过两天就没事儿。”
自己的上一次生病是在八月底,虽然不知道这身体的免疫力如何,但至少从痊愈到现在,除了生理期那几天,安然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抑郁症。
她忽地想起这三个字,那是自己刚来这儿时,老刘将她叫进办公室后提及的事,她不觉得这种心理疾病和自己有任何联系。
“白帆,不是说有事吗?”她没想再打扰何汐休息,走到对方座位边上,若无其事地坐下。
“这个……的确是有,安然你来看看,”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本子,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黑色水笔赫然列着从上月初开始的日期。
换而言之,这是一本手写的日历。
“还真是有闲工夫啊……”
白帆听完只是笑笑:“放假那几天闲着无聊写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日期,你看。”
“今天是十月十号,下午一点三十二……这个具体时间不要紧,下个月,也就是十一月的六号、七号、八号,这三天是校运会。”
“晨会时可没提过运动会这事。”安然问道。
“学生会的人跟我讲的,就刚才缠着你不放那家伙旁边戴眼镜那个,哎,先别管这些。”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被缠上了,安然捋了捋两边的发丝,继续听白帆讲着。
“下周,没事,再下周,也没事,之后就是十月份的月考,把那周周末也算上吧,再之后呢,就到校运会了,很快。”
“也就是说,我们真正能用上的时间大概也就一、二、三……一共是六天,这次成绩已经出来,我看安然你进步也挺大,这段时间应该也不用我补课,那我们满打满算,要把所有采购任务和……”
他突然停下声,似乎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件事,随即一拍脑门儿,大声嚷道。
“噢!怎么把那事忘了,我们到时候还要设计校运会的大本营,还有场地划分,还有……”
安然快要被他跳跃性极大的话绕晕过去,前一秒她还对白帆为何知道成绩的事充满好奇,后一秒却只觉得对方语速在持续加快,自己的思考都逐渐跟不上他的话。
…
“问吧,只要不是特别那啥的就行。”
如果换做是平常,程茗凯会毫不犹豫地给他肩膀或后背处来上几下,不过现在他却为刚才发生的事所困扰。
“那个女生是你认定的最佳人选吗?”
“是。”
他其实也不能打包票,因为直到十几分钟前,他跟那女孩还是毫无交集的关系,但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程茗凯就认定对方和剧中的角色形象完全吻合。
“为什么?”
“这……怎么说呢,就感觉……感觉她很合适,很多方面都是。”
“这种说法我无法认同,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觉得她有潜力,非她不可,还是说,仅仅是一时冲动,看上了她而已。”
“白洋你胡说什么呢,”听到这话的他声音急了不少,午休结束的铃声恰在此时于耳边炸响,“我就觉得她那种气质,那种自内向外散发的气质,像是生来就跟……就跟我们社团撇不开关系。”
和同龄男生没什么两样,程茗凯也会忍不住对长得好看的女生抱有幻想,虽然自己之前老是被传和一些异性同学的绯闻,但那不过是假的,刚才那个女生确实完全落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我们是朋友,我选择相信你。”
冷清的声音在听完他的话后重新响起,白洋向来如此,他也没觉得意外。
“话剧会演下去的,社团也是。”
周围开始陆续有从寝室、自习教室或者其它不知什么地方涌上来的陌生学生,白洋没再理会依旧呆在刚才那块地方的他,不带告别,独自没入人群当中。